九娘斂了斂面上的情緒,輕輕的挑着眉看向鬼煞,笑了笑,道:“你怎麼知道我會造弓弩?誰告訴你的?”
“唔,自然有人跟我說。”鬼煞的語調微微上揚了一些,側目睨向九娘,突然扯了一下嘴角,揚起一抹笑,大約是不經常笑,所以這個笑顯得有些生硬不太自然,嗓音依舊有些暗啞,她道:“我看到你房間掛着的那把弓弩了,試了一下手,覺得挺不錯的,至少比我以前見過的都厲害,若是拿去我鋪子裡面擺賣,至少值這個數。”
鬼煞說着,朝九娘伸出三根手指頭。
九娘以爲她意思是能賣三百兩,卻聽到她道:“至少要賣三萬兩銀子!”
九娘驚詫的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京都的人這麼有錢麼?
“真能賣這個價麼?”九娘看向鬼煞,十分認真的問。
若是真的能賣這個價,那她還廢那麼多力氣做手工品、馬車做什麼?現做幾把弓弩出來賣掉,賺了二十萬兩銀子,回杏花村過着養老一般的生活,連莊稼都不需要種了,多好啊!
鬼煞瞥了九娘一眼,道:“確實值得這個價,不過大概沒有什麼人會買就是了。”
九娘嘴角抽了抽,這說的不是廢話麼?
她造的弓弩是超越這個時代的先進武器,若不是她穿越過來,又恰好是一名什麼都能搗鼓的工匠師,即便是再往後一百年,恐怕也沒有人能造的出這般厲害的弓弩。
所以這弓弩何止三萬兩銀子,就算是三萬兩黃金也值得!
可是沒有人捨得花這個銀子買,那也是等於零。
九娘掃了大堂裡一眼,發現“絕殺”的好幾名弟兄都被點了穴,站在一旁動也不動,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這個鬼煞,武功實在是太厲害了,這麼多“絕殺”弟兄都對付不了她一個,若是她現在想要自己的命,簡直比捏死一隻螞蟻還要簡單。
九娘舔了舔乾涸的脣,慢慢的走到桌邊,拿了乾淨的茶杯,拎起水壺給自己倒一杯白開水,大腦飛快的轉動,考慮着若是鬼煞想要對她不利,她應該怎麼辦。
“我都來了好一會兒了,也沒個人給我倒杯茶水。這些臭小子們,可真是太不懂事了。”鬼煞說得煞有介事,好像將他們點了穴定住不動的人不是她似的,十分自然的將九娘倒好的一杯白開水拿了去,一口喝完,擦了擦嘴角,道:“這什麼破客棧,怎這般摳門?這大堂裡怎麼樣也要擺上好的茶來招待客人,怎麼能用白開水呢?嘖嘖,喝着一點兒味兒都沒有!”
九娘嘴角又猛抽了幾下,另拿了一隻乾淨的杯子給自己倒水。
自從上次殷漓說她有身孕最好少喝茶,這客棧裡的茶壺裡面便統一換成白開水,沒有茶了。
九娘端着水喝了兩口,然後拉了張椅子坐下,擡眼看到鬼煞將她兵器鋪裡的那臺“大炮”拿出來放在桌上,她眉峰動了動,指着那物件,道:“我能不能問一下,這東西你是在哪裡得到的?”
“從一個老頭手裡搶來的,他手上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東西。”鬼煞聳聳肩,看向九娘倒:“那老頭已經死了,否則我就會找他重新造一臺,而不是找你。”
九娘心裡微微驚訝,心裡猜想,很有可能那老頭或許也是穿越的,要不然怎麼會有這種超越這個時代的發明?
“你知道這玩意兒用來做什麼的麼?”九娘纖細白皙的手指在桌面上輕敲了幾下,擡眼看向鬼煞,道:“你想重新造一個,又有何用途?”
鬼煞拉了一張椅子坐到九娘對面,睨着她輕哼道:“這些你不必知道,你只需幫我做出來就行。”
“呵!你什麼都不肯告訴我,讓我如何研究,從哪裡入手?”九娘身子往後靠了靠,道:“而且,若是我真的幫你造出來了,我能得到什麼好處?虧本生意我不會做,就算你用我的命威脅我也沒用,我將銀子看得比命重。供上百個人吃穿住行,若是沒有銀子,沒有飯吃,也一樣被餓死。”
冷肅在五步遠的位置站着,生怕九娘這番話將鬼煞激怒,會對九娘下手,便一直警惕的盯着鬼煞,拳頭捏得緊緊的,不敢有半分鬆懈。
趁着鬼煞跟九娘說話時,有弟兄便卻給那些被點了穴的人解穴,穴道解開之後,“絕殺”的一衆弟兄便當即圍了過去。
冷肅一把將他們攔住,倒:“不許輕舉妄動,嫂子的安危更重要。”
那些人將拳頭捏得咔咔響,倒:“若不是她玩偷襲,怎麼會這麼輕易將我們點穴?”
方纔被點了穴的弟兄們,此時心裡都冒着火氣,恨不得手撕了鬼煞。
“技不如人還想如何?”冷肅沉着臉,生怕他們衝過去跟鬼煞硬拼,到時候九娘可能會被鬼煞傷,便道:“讓人有機會偷襲,也是因爲你們自己沒本事,還不服氣,還狡辯?”
那幾個人緊緊的咬着牙關,一言不發。
冷肅瞪了他們一眼,便朝九娘看去。
鬼煞便呵呵的笑了起來,她的嗓子本來就有些沙啞,再加上她臉上是那種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於是這個笑聲聽着便十分滲人。
她幽冷的目光掃向那幾名“絕殺”的弟兄,道:“不點你們的穴,難不成想跟我真正的打一場?行啊,我奉陪!”
“絕殺”還從來沒有被人這般挑釁過!此時他們眼中都迸着凶煞的光芒,恨不得化身成一頭猛獸朝鬼煞撲過去,將她撕咬成碎渣。可因爲九娘就在鬼煞觸手能及的範圍內,一旦發起攻勢,第一個受傷的可能就是九娘,所以他們不敢輕舉妄動,便只能朝鬼煞乾瞪眼。
這客棧的大堂裡,此時氣氛變得很緊張,連空氣中都能嗅到火藥味。
九娘搭在桌面上的手捏成拳,不動聲色的收回到桌下,朝冷肅打了個手勢,然後她看向鬼煞,開口打破這僵持的場面:“掌櫃的,我能得到什麼好吃?”
鬼煞朝九娘挑了挑眉,慢條斯理的反問:“你想要什麼好處?銀子麼?你要多少?”
“銀子當然多少都不會嫌多,我方纔已經說了,我將銀子看得比命重要呢!”九娘聳聳肩,道:“不過,你方纔說這玩意兒你是從一個老頭手上搶來的,那老頭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東西,那你肯定還搶了其他的吧?都有些什麼,我想看看。”
“你想從中挑一件拿走?”鬼煞蹙了蹙眉,直接搖頭,道:“如此,我還寧願直接給你銀子。你開個價吧!”
九娘抿着脣笑而不語。
鬼煞眸色一沉,聲音更冷了,道:“丫頭,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鬼煞這個模樣,倒是讓場面又緊張了起來,“絕殺”的弟兄都盯着她,不動聲色的朝她挪近了一步,做好隨時攻擊的準備。
九娘勾着脣角,淡淡的笑着,將問題又拋給她:“既然更願意給銀子,那你說說,你能給多少?”
鬼煞伸出一隻手,五指打開,朝九娘晃了晃,道:“這個數。”
九娘眨了眨眼,這個數具體是多少呢?五百兩?五千兩?還是,五萬兩?
鬼煞收回手,輕哼了一聲,道:“只要你能將大炮做出來,我便給你五萬兩銀子。”
九娘抿了抿脣,道:“這玩意兒不好研究,需要很長的時間……而且也不一定能參透,恐怕造不出來。”
“八萬兩銀子!多一個銅板都沒有!”鬼煞拍了拍桌子站起來,盯着九娘,道:“我給你時間,你甚至可以帶回杏花村去,慢慢研究,等造出來後,我自然會派人去取。”
九娘眼底又閃過一絲驚詫,猛然看向鬼煞,聲音帶着幾分森冷:“你還知道些什麼?”
鬼煞聳聳肩,道;“該知道的都知道了。”
九娘抿緊了脣,盯着鬼煞,道:“你究竟想做什麼?你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我們好像無冤無仇,也沒有招惹你,上午在你鋪子裡時發生的事情,我已經跟你道過謙,也解釋過那只是玩笑話,並非真心的……總不能就因爲那樣,你便派人調查又監視我們吧?”
“我就是想讓你幫我重新造一個大炮出來。我將這個東西交給你,自然要將你調查清楚,要不然你攜着這東西跑了,我上哪兒找你去?”鬼煞冷哼着道:“你沒招惹我,跟我無冤無仇,你爲什麼怕我查你?難到,你們做了什麼壞事兒,怕被人知道?”
九娘暗暗朝鬼煞翻個白眼,非要做了什麼壞事才怕被人查麼?試想,被一個武功厲害、性格乖僻、行爲變態的人調查,能不擔心麼?
“先交付一半的銀子吧!若是我能做出來,那在你來取之時,將剩下一半的銀子給我。若是我做不出來,那收下的那一半我會退還給你,一個銅板也不會少你的。”九娘看向鬼煞,道。
“嘖,丫頭,敢跟我談條件?看來你膽子還挺大。”鬼煞雙手撐在桌面上,身體微微向前傾,貼近九娘,道:“一半的銀子我可以給你,不過我會給你一個時限,最多一年,我便要看到一個嶄新的大炮。”
“若是一年之內我造不出來呢?”九娘身子微微向後仰,看向鬼煞,道。
“若是沒有造出來,我也不會爲難你,你將銀子還給我就行。”鬼煞說着,微微勾了一下脣,露出一個若有似無的笑,近看更加滲人,讓人腳底下都生出一股冷意。
九娘不由的倒吸了一口冷氣,面上卻裝得淡定從容,她輕輕笑了一下,點點頭:“行!那就這麼說定了。”
“你別想耍賴,我識得去杏花村的路。”鬼煞站直了身子,擡手撣了撣衣裳,聲音沉冷的道。
九娘垂在桌下的手微微收緊,她挑着眉看向鬼煞,道:“你還會怕我耍賴?”
“倒不是怕。”鬼煞說着,頓了頓,偏頭掃了一眼周圍像餓獸隨時準備撲食的“絕殺”衆人,冷笑了一聲,道:“我只是覺得殺人什麼的,有點兒煩。所以你乖一點,別逼我。”
這話又是在挫“絕殺”的傲氣,九娘在他們忍不住要發飆之前,笑着對鬼煞道:“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你也別想賴賬。先將一半銀子付了吧!”
之前談好是八萬兩,那麼付一半,就得先給四萬兩給九娘。
誰出門也不會帶這麼多錢在身上吧?
九娘以爲鬼煞會說回去取,或者是讓人跟她走一趟什麼的,沒想到她從袖口裡直接拿出一沓銀票,扔在桌上,道:“這裡是八萬兩銀票。”
八萬兩?九娘輕輕的蹙了一下眉,便見鬼煞從那一沓銀票裡數出一半,道:“這一半你先拿着,剩下的一半,等你將大炮造出來我再給你。”
九娘眼角抽了抽,輕笑着點頭:“行!”
九娘沒有把握能參透這個大炮的構造,然後造出新的來,但是有一年的時間研究,而且就算造不出來,把銀子退回去就行,她也不虧什麼。而且一旦研究成功了,那她就有可能引伸出更多先進精良的武器,到時候“絕殺”纔是真正的無人能敵。
當然,鬼煞這人也不一定信得過,若是她研製出來了,鬼煞將東西搶了不說,將銀子也搶回去,或者直接將她滅口……像鬼煞這種詭譎難測的人,什麼事情都可能幹得出來,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過現在有一年的時間,在這一年裡,他們可以慢慢想辦法對付她。
兩人達成了協議,九娘擡手點了點桌上的銀票,挑着眉問:“需要寫一個憑條麼,收據之類的?”
鬼煞呵呵的笑了出聲,掃了周圍的人一眼,又挑着眉睨着九娘,道:“需要寫麼?”
九娘看着鬼煞臉上寫着“給你十個膽兒你也不敢賴賬”,不由得又眼角抽了抽。
被人拿捏着吃得死死的,這感覺真不好受!
九娘發誓,等將這大炮研究透徹,她第一炮便轟了鬼煞!
九娘垂着眸子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水,淡淡的對鬼煞道:“慢走,不送!”
鬼煞聳聳肩,往旁邊走去。
戚少陌方纔第一個跑進大堂,鬼煞嫌他大驚小怪的叫喊聲吵耳朵,於是點了他的穴,讓他昏睡過去了。戚府的那幾名護衛也一併被點了穴,站在一旁動彈不得。
鬼煞拎着戚少陌的衣領,將他身上提起來,仔細端詳了一番他的臉,突然冷哼了一聲,道:“你小子還真是他的種,這張臉與他少年時簡直一模一樣。”
說罷,她伸手在戚少陌的臉上揉捏了幾下,眼底飛快的閃過一抹柔光,然後很快又恢復了清冷,道:“連手感都一樣,嫩滑!”
衆人看得驚愕不已,九娘差點將喝了一半的水噴出來。
鬼煞這是在吃戚少陌的嫩豆腐啊!這女人,可真是……
只是眨眼的功夫,鬼煞便已經消失在衆人眼前。
戚少陌突然睜開眼睛,摸着自己的臉,一臉茫然的道:“我方纔怎麼了?我臉上怎麼癢癢的,是不是有人掐我的臉?”
戚少陌的那幾名護衛也被解了穴,連忙圍過來關心的問:“少爺,你沒事吧?又沒有受傷?”
戚少陌站起身來,活動了兩下,皺着眉道:“應該沒有受傷,不過我臉上癢癢的。”
九娘起身朝戚少陌走去,眯着眼睛仔細的打量着戚少陌的臉頰,回頭對冷肅道:“殷神醫可還在客棧?帶戚少爺過去讓他看看,可別是被鬼煞下了毒。”
戚少陌和他的幾名護衛聞言不禁大驚失色。
“下毒?”戚少陌臉色都白了,咬着牙道:“爲什麼要在我的臉上下毒?這老女人,實在太可惡了,該死!”
冷肅扶着戚少陌,側臉盯着他的臉頰看了一會兒,突然笑着道:“大概是看上的這張傾國傾城的臉了,她離開之前還在你臉上揉捏了幾下,一臉享受陶醉的表情。”
戚少陌聞言,整張臉都黑了下來,氣得幾乎要炸。
那該死的老女人,竟敢摸他的臉!
“別讓小爺再遇到她,否則一定要將她雙手砍下來,剁爛了去餵雞。”戚少陌惡狠狠的道。
冷肅忍不住好笑:“你該祈禱你以後別再遇見她,要不然你還得遭殃。她武功太厲害,我都不是她的對手,跟別說你的那些護衛了。遇見了,你們也只有被她玩的份。”
戚少陌一噎,梗着脖子道:“我就不信沒人能成打得贏她!”
“有啊!楚大哥能。”冷肅笑着道:“可是楚大哥又不是你的護衛。”
戚少陌憤憤不平的捏緊拳頭,憋了許久,道:“我要跟我爹爹告狀!讓我爹爹幫我對付她!”
冷肅差點沒笑出聲來,這孩子怎麼這麼坑爹呢?將他爹往火坑裡推……
九娘在大堂坐了一會兒,時不時的伸長脖子往門外看去,沒有看到楚東陽回來,倒是看到青山和小成他們回來了,後面跟着嚴子焱和他的手下,鳳歌是被青山抱回來的。
九娘立刻起身迎過去,關心的問:“鳳歌怎麼了?”
“昏睡着,怎麼也叫不醒。”青山說着,抱着鳳歌便朝殷漓的房間跑去。
“看着點兒,小心別讓她的頭碰到柱子。”九娘跟在後面,看到青山抱着人跑得飛快,不由得高聲提醒他。
“嫂子你走慢一點,小心腳下。”小成跟在九娘身邊,笑了笑,道:“嫂子你就放一百個心吧!青山那小子寧可拿自己的頭去撞刀子,也不會讓他懷來的姑娘磕到碰到的。”
九娘不禁挑了挑眉,回想起方纔青山那緊張焦急的模樣,確實很在意鳳歌。
她笑了笑,步子放慢了一些,問小成:“你們是怎麼找到鳳歌的?方纔鬼煞在客棧,她剛走沒一會兒你們便回來了。”
“鬼煞那個變態的老女人!兵器鋪子後面有一間隱秘的小屋子,裡面黑漆漆的,伸手不見五指,她將鳳歌姑娘困得牢牢的,關在那小黑屋裡面,我們找了許久才找到。”小成憤憤的道:“本來想順帶將她那個鐵盒子拿回來,可是翻找了兩遍都沒有找到。”
小成說的那鐵盒子,便是鬼煞說的“大炮”。
“她方纔已經拿過來給我了。”九娘道。
“她拿過來給你?”小成驚詫的道:“她這是同意將東西賣給嫂子了?她要價多少?”
“八萬兩銀子。”九娘抿了抿脣,淡淡的道:“是她給我,不是我給她。”
小成愣了一愣,呆呆的看向九娘,道:“她會這麼好,不但將東西給嫂子,還給八萬兩銀子……”
九娘搖頭笑了笑,道:“她當然不可能有這麼好啊!她是想讓我重新造一個給她,若是一年之內我造不出來,預付的一半銀子她要收回去的。也許,還不止是收回銀子那般簡單……”
“那嫂子爲何答應她……”小成猛然臉色一變,捏着拳頭道:“她威脅嫂子?”
九娘笑了笑,道:“不算是威脅。現在這個結果,是我想要的。”
不僅能將“大炮”拿到手研究,做成了還能成有一筆鉅款進賬,這確實很不錯!最主要的是,鬼煞想要九娘做一個跟原來那個一樣的出來,這其實並不算太難,難的是九娘想將那“大炮”改良,或者引伸出更加小巧且威力大的先進武器,這些是不能讓鬼煞知道的。
小成一臉困惑不解的看向九娘,九娘便笑道:“現在還說不準,以後你便知道了。”
於是小成便不問了,因爲他知道九娘不是一般的女子,她之所以會這麼做,自會有她的理由。
一行人往殷漓的房間走去。
殷漓自昨晚從“天下第一樓”別綁回來,現在都還沒有出過房門。
冷肅帶着戚少陌進去找他時,他剛剛解開手腳上的繩索,動作僵硬的在牀邊活動筋骨。
“殷神醫,救命啊!”戚少陌推開門便急聲大喊。
殷漓坐到桌邊,給自己道了一杯茶水,沒有理會戚少陌。
“殷神醫啊——”戚少陌覺得臉上奇癢,想要伸手去撓,又擔心撓爛了毀容,於是只能咬牙切齒的忍着,痛苦的大叫:“救命啊!救救我啊!”
戚少陌進去後,看到殷漓正在喝茶,便抽回自己的手,急忙撲了過去,道:“快幫我看看我的臉,是不是真的中毒了,癢死我了,比上次在杏花村泡溫泉中毒那次還要癢,癢的我恨不得將臉皮都削掉……”
“那就削掉吧!”殷漓一邊喝着茶一邊道。
這茶水放了一天一夜,喝進肚子裡透心涼,從他嘴裡說出來的話也是涼涼的。
戚少陌面色僵了僵,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道:“殷神醫,你不會還這般記仇吧?昨晚發生的事情睡一覺起來我都忘記了,你睡到現在,怎麼還記得?拜託你,快救救我吧,癢死我了嚶嚶嚶……”
殷漓聽到戚少陌這話,忍不住在心裡問候戚少陌先人一百遍。你們一個個睡得舒舒服服的,一夜好夢,醒來之後當然可以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了。可他被綁了一天一夜,直到剛剛纔解開繩索,整個人像是被拆開重新拼湊在一起似的,他能不記仇?他可是將“絕殺”的人和戚少陌罵了一整晚,他現在惱怒得恨不得將屋頂都掀了!
殷漓冷笑的瞥了戚少陌一眼,道:“沒錯,我就是這般記仇!你最好趁我還沒有殺你之前趕緊離開這個房間,否則,便讓你沒命過明日的中秋團圓節!”
戚少陌抓着殷漓手臂的手僵了僵,乾笑了兩聲,道:“殷神醫,別鬧了!我爲昨晚的事情跟你賠不是,你別生氣了。快給我看看我的臉,好癢啊,是被一個該死的老女人摸了,不知道是不是被下毒了……”
“滾出去!”殷漓看也不看戚少陌一眼,只皺着眉冷冷的道。
戚少陌怔了怔,擡眼看到殷漓表情陰沉,一臉怒容,心抖了一下:“殷神醫,你不能見死不救啊……”
“叫爺爺都沒用!快滾,別讓我再說第三次。”殷漓放在茶杯,將僵硬的脖頸扭得咔咔作響。
戚少陌看到殷漓還是沒有打算給他診治,於是一咬牙,趁着殷漓不備之時,撲過去抱住殷漓的脖子,將癢得難耐的那邊臉頰用力的蹭在殷漓的臉上,心想,小爺我染到你臉上去,看你是不是真的能見死不救。
冷肅自進門後便一直抱着手臂倚在一旁,冷眼看着,也不插話。
“你這是做什麼!”殷漓惱怒不已,一把推開戚少陌,在他氣得恨不得想要過去踹戚少陌兩腳時,身子猛然頓住,他皺着眉盯着摔倒在地上的戚少陌,道:“你方纔說這毒是誰下的?”
“鬼煞,一個該死的老女人!”戚少陌被摔得屁股疼,臉上又癢得難耐,難受得直吸冷氣。
殷漓臉上有一瞬間的恍惚,隨即又問:“你可知她現在在哪兒?”
“就在京都啊!她是一間兵器鋪的女掌櫃!”戚少陌難受得恨不得在地上打滾,便不耐煩的道:“我說殷神醫,你趕緊將我臉上的癢治一治吧!等治好了,你想問什麼儘管問,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連她穿什麼顏色的肚兜都告訴你……”
冷肅屈着手指握成拳抵在嘴邊,忍不住悶響出聲。
殷漓臉色更加難看,眼中迸着殺氣,戚少陌便知道自己說錯話了,連忙道:“我的意思是,只要殷神醫能幫我治好,你想知道什麼,我都能幫你打聽出來。”
“哼!”殷漓怒哼了一聲,擡手摸了摸放才被戚少陌蹭到的地方,然後起身去找自己的醫藥箱。
他從醫藥箱裡找出幾瓶藥粉,每一瓶倒一些出來,加些許水將藥粉攪拌在一起,然後往自己臉上抹。
戚少陌一看,當即從地上爬起來衝過去,學着殷漓那樣,將藥往臉上癢的地方抹。
不知道是因爲用冷水攪拌過還是藥的作用,剛剛塗上去便覺得冰冰涼涼的,癢意減輕了許多。
就在這時,青山抱着鳳歌也衝了進來:“過來看看她怎麼了。”
殷漓回身看了一眼,眉峰輕輕動了一下,沒有搭理。
“她怎麼了?”冷肅皺着眉問。
“不知道,一直昏睡,怎麼都喚不醒。”青山沉着臉道。
戚少陌抹好藥,他用手肘碰了碰殷漓,道:“這姑娘就是昨晚那位紫衣姑娘,今日被鬼煞擄去了,估計也是被鬼煞下了毒,不然怎麼會不醒呢?那該死的老女人,十分變態,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
殷漓又黑着臉瞪向戚少陌。
戚少陌舉着雙手作投降狀,道:“就當我什麼都沒說,我到一旁坐着。”
“殷神醫!”青山將鳳歌小心的放到椅子上,扶着她靠穩,便大步朝殷漓走去,一把抓住殷漓的手臂,直接將他拖過來:“趕緊看看她是怎麼回事。”
“不看!”殷漓冷冷的擠出兩個字。
從昨晚被捆綁着扔回房間,直到今天都沒有一個人來問候已經,現在需要他了才找上門,將他當成什麼了?而且這麼粗暴野蠻,直接上來就拖拽,這是求人該有的態度麼?
殷漓心裡又氣又惱又恨,真想將這些人全都綁起來掉到房樑上抽打一晚上才解氣!
青山的動作便猛然頓住,回頭狠狠的瞪着殷漓,冷聲道:“昨晚你給我酒裡下毒,讓我無故招惹了鳳歌,你當時說是成全我的命定良緣……既如此,你現在爲什麼不肯救她?”
殷漓愣了愣,輕笑了一聲,攤攤手:“你跟她是不是命定良緣,我不知道,我昨晚胡扯的你也信?況且,你們是不是一對兒,跟我有什麼關係?我憑什麼要救她?”
青山咬了咬牙,道:“既然是你讓我遇見她的,那你就得幫着我跟你走到一起。”
殷漓冷笑:“我是不是還得包你們成親生子,白頭到死啊?呵,月老也沒有管的這麼寬的!少跟我扯這些歪理,我說不救便不救,殺了我也沒用。”
冷肅突然道:“鳳歌是被鬼煞擄去的,雖然不知道她爲什麼要這麼做,但是鳳歌變成這樣,都是她害的。”
殷漓眼底閃過一抹複雜之色,很快又恢復了冷然,道:“那與我有何干系?不救!”
嚴子焱走了進來,聽到殷漓說不救,便一臉驚詫,急步走過來:“殷神醫,鳳歌是我好友的妹妹,她初次來京都,也沒有跟誰結怨,不知道怎麼的便被人給擄了去,現在還害成這樣,你一定要想法子將她醫好!你想要什麼,只要我能辦到,我都能答應你!請你一定要救救鳳歌啊!”
殷漓撣了撣衣裳,淡淡的道:“我什麼也不想要。被捆了一天一夜,現在就想好好的睡一覺。你們都出去,我要歇息了。”
青山一把揪住殷漓的衣襟,將他拖到鳳歌面前,咬着牙沉聲道:“快給她把脈!”
冷肅皺了皺眉,過去拍了拍青山的肩膀,道:“他鐵了心不想治,你逼他也沒用。冤有頭債有主,鬼煞將鳳歌姑娘害成這樣的,咱們還是去找鬼煞吧!”
“可她那樣厲害,咱們那麼多人都不是她的對手……”嚴子焱臉上露出了幾分難色,臉上帶着幾分期盼的看向殷漓,道:“殷神醫,還請您高擡貴手,救救鳳歌吧!”
青山捏緊了拳頭,走到鳳歌身邊,沉默了看了她一會兒,伸手拉住她的手握緊,他低聲道:“我去找鬼煞,很快就回來,你等我!”
說罷,便要放下鳳歌的手,準備離開。
可就在青山轉身之時,他的衣袖突然被拽住。
青山動作一滯,猛然回頭,便看到鳳歌悠悠的睜開眼睛,眉心蹙得緊緊的,小聲道:“你別去,我害怕!”
青山內心一陣激動與狂喜,蹲下來,握緊了鳳歌的手,深深的看着她,聲音低沉又溫柔,道:“你若是沒事,我便不去了。”
“嗯,我沒事了。”鳳歌輕輕的點着頭,眼眶很快就紅了,眼淚大滴大滴的掉下來,抽抽噎噎的道:“以後再也別去那鋪子裡了,有鬼……”
青山將她的手握緊了一些,認真的點頭,道:“好,不去了,再也不去了。你,別哭!”
他不知道如何安慰人,便只握緊她的手,一遍一遍的低聲重複着:你,別哭,別哭了……
嚴子焱站在旁邊看着,心情十分複雜。
冷肅卻笑得十分欣慰,青山終於也找到了可親可愛之人。
九娘跟小成剛剛準備跨進門檻,便有弟兄跑過來報:“嫂子,頭兒被皇上關押起來了。”
九娘愣了一愣,顫聲問:“你說什麼?”
“頭兒,他被皇上關押了。”那人重複了一遍。
九娘臉色一白,身子晃動了一下,若不是及時扶住門框,便摔倒在地上了。
她緩了幾口氣,逼迫自己冷靜下來,然後轉頭看向那人,道:“消息是誰傳出來的,可靠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