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斜照,天空昏沉沉的。鍾牧山和莫小湖斜靠在馬車上,也是有氣無力,打不起精神來。
這一路過來,鍾牧山也並不是沒有長眼睛,已知道商隊拉着的是什麼。如果齊如海只是往戎族送些布匹瓷器,鍋碗瓢盆什麼的,鍾牧山也不在意。可馬車上裝着的,都是鋒利的兵器。
把兵器送給草原上的戎族,說不得什麼時候,這些兵器就會砍在帝國子民的腦袋上。
這叫怎麼一回事。
鍾牧山心裡罵罵咧咧,已經有幾分不痛快。他們是從書院出來的,學的是忠孝禮智信,可現在卻做起了賣國的勾當。
如果是與齊如海拍桌子發怒,可對方畢竟對自己有恩。但如果不做什麼,這個污點是掛在身上洗不乾淨了。
於是鍾牧山心情纔不痛快,兩條路無論怎麼選都是錯的。
這時候有個戎族的漢子過來,粗着嗓子道:“喂,你們兩個過來。”
鍾牧山和莫小湖一頭霧水,也不知找自己二人爲什麼事。卻也站起身,隨着戎族漢子走進大帳。
二人見到了火之部落的首領,一個獨眼年輕人坐在帥案後,看上去年紀並不大。鍾牧山倒是沒想到,這戎族部落的首領竟是個如此年輕的人。
齊如海笑着站起來,道:“二位老弟,我正有件好事要與你們商量,這可是天上掉下來的福分。”
鍾牧山奇怪的看着他,等聽齊如海說完,他臉色當場就沉了下來。雖然沒有開口,但心裡想說什麼,其實齊如海心裡也明白。
就算普通的帝國人,讓他們與戎族做事,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況鍾牧山這種讀聖賢書長大的人,心裡還是想着忠君愛國,怎麼可能輔佐戎族。
齊如海嘆道:“老弟,我知道你們看不起我,但天下大亂,你想想如果能好好端碗飯吃,誰不想着好好過日子。你們都是有本事的人,難道就想着埋沒了畢生所學。”
鍾牧山一拱手,道:“齊兄,你的收留之恩,鍾某記在心裡。但想讓我們爲戎族做事,萬萬不能。”
齊如海苦口婆心的勸着,帥案後的野原火輕咳一聲,打斷了他想說的話。
三人的目光都落在野原火上,只聽他道:“你們好好考慮一下,若肯爲我做事,日後未必不可在亂世留下自己的名字,若是不想……”
“不想怎樣?”莫小湖忍不住問道。
野原火奇怪的看着他:“自然是殺了,否則還會怎樣?”
鍾牧山和莫小湖心中都是一驚,感覺到大帳內隱隱的殺機。
正這時候,一個戎族漢子大步走進帳篷,道:“大王,大事不好,北蠻部殺過來了。”
野原火一直養精蓄銳,擴張勢力想要打北蠻部的主意。北蠻部的金問道也並不是一點風聲沒得到,他想滅了北蠻部,北蠻部也同樣想滅掉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火之部落。
“打過來就打過來,慌什麼。”野原火喝了一聲:“列陣,與我殺。”
他長身而起,拔出了自己身上的彎刀,大步走出帥帳。剛纔看上去還無比安靜的年輕人,此時宛若一頭猛虎起身。
齊如海心驚膽戰,自己怎麼這麼倒黴,碰到這種事。亂殺亂砍,假若自己一條命丟在戰鬥中會怎樣。
他湊到鍾牧山身邊,道:“二位老弟,你們可要救哥哥一救,別讓哥哥被戎族殺了。”
鍾牧山看他一心,握緊了佩劍劍,道:“放心,你跟在我們身後,我們護着你。”
三人走出大帳,只看到北方煙塵動盪,赫赫一羣人馬向這邊殺過來。鍾牧山在書院也研究過兵法戰陣,但紙上得來終覺淺,這樣的大規模戰鬥卻也是第一次遭遇。
野原火跨上馬匹,手中彎刀一甩,將手下人馬聚攏在一起。戎族之間的戰鬥還是很簡單的,無非是遠程弓箭射殺,湊近了白刃見血。但簡單之中方能看出不簡單,能在短短時間內將戰士聚集在一起,組織起反擊力量,絕對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在這一點上,野原火做的不錯。士兵很快準備妥當,人如虎馬如龍,士氣高昂。將爲兵之膽,一位將官在士兵心中的地位如何,從士兵的士氣也能看出來。
兩支人馬互相沖鋒,各個都有吞狼食虎的勁頭,在靠近時狠狠的撞在一起。一時間人仰馬翻,喊殺聲,慘叫聲響成一片。
鍾牧山和莫小湖一起,將齊如海掩在身後。齊如海嚇得渾身顫抖,在二人後面躲着,連頭都不敢冒。而鍾牧山二人也並沒有比他好多少,畢竟,這樣的戰鬥二人是第一次親眼目睹。
在書中讀來的戰爭,某一戰役,殺死多少多少士兵,無非是一串數字而已。可在真正的戰場上,每一個人的慘叫都是那樣響亮,每人身上流出的血都是那樣清晰。
真正的戰爭原來是這樣的。
鍾牧山在心底發出一聲長嘆,只有親眼目睹,方纔知道以前的認識有多麼淺薄。
而他也真切的見識到戎族的實力,尤其是野原火,在亂戰叢中,他騎着一匹紅馬,是格外顯眼的存在。
宛若一團紅色的火焰,在殺戮場中流動,士兵簇擁在其身後,闖進了敵人的戰陣中央。
所到之處,無人可擋,一切如摧枯拉朽一般,真的想一團會將世間一切污垢都焚燒乾淨的怒火。
“小湖……”鍾牧山開口的時候,才發覺聲音竟在顫抖。
“師兄……”莫小湖現在的感受也不太好。
“原來,世間當真有以一當萬的名將。”鍾牧山發出一聲長嘆。
這是一場奔襲戰,金問道指揮的大軍本想趁着敵人不備,一舉將他們吞沒。但是,他沒想到對方的組織能力竟如此強,在很短世間內便組織起反抗力量。於是,這場攻敵不備,就成了敵人的以逸待勞。
如今,北蠻部已經完全處於劣勢,戰陣被衝散,金問道明白,今天這場戰鬥,己方已經很難取得勝利。
然後,他在亂軍叢中,看到獨眼的野原火。
“是他?”
“怎麼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