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談判,但彼此立場畢竟還是對立的。
所以在變故驟生時,場中衆人均是不憚以最惡毒的心思揣測對手,下意識做出最有利於自身利益的抉擇。因此,短短瞬間後,會場外圍亂戰一團——
圍繞着幾座宗教題材雕像,灰色空間成員、神殿護衛騎士團以及慌忙闖入的貴族侍衛,三方混戰一處,人影交錯,只能能聽到兵刃激烈碰撞與怒吼慘叫聲接連傳出,很難分得出誰是誰來,更別提辨認清楚孰友孰敵……
當局者迷,旁觀者也未必清楚。
高臺上,喬希亞與二皇子視野居高臨下,自然第一時間就將混亂始末看在眼裡,但這並不能說明什麼,收回視線,轉頭彼此對看一眼,神色均是一冷,下意識撤步退後
“你們布蘭……”
“你們灰衣軍……”
“該死!你們灰衣軍好大的膽子——”談及瞬間反應,普通人自然不及身經百戰的武者,未等喬希亞與二皇子彼此質疑出口,後者近身侍衛,也就是名皇族供奉老者瞬間暴怒,只一踏步,就將二皇子護在身後,緊接着盛怒出手,單掌攜着暴漲鬥芒雷霆拍下,
“滾!”未等鬥芒重掌拍落,一道虛淡身影宛若鬼魅般閃現喬希亞身前。似慢實快擡手上撩,一抹血色妖異刀刃,瞬間乍閃乍逝,直削老者手腕。
不用說,這自然是唐恩無疑。別人需要反應時間,但他這個引起混亂的根源者,當然是不需要的。
“躲開!”二皇子在一旁看個清楚,頓時失聲驚呼。他不清楚唐恩實力到了何等境界,但就從對方能在伍丁劍下全身而退的彪悍戰績來看,就不是一個區區皇族供奉所能抵擋得了的。
二皇子這個半吊子武者都能警覺。出手的皇族供奉當然更是清楚那抹妖異刀刃中隱藏的駭人兇險,神色驀地驟變,縮手後退。果斷放棄攻擊。
不過縱使他退的快,但就從攻擊喬希亞這點上。被觸及逆鱗的唐恩就不打算放過他。
踏步再進,上撩刀刃更急更快,下一瞬,嗤的一聲,一道弧線血水沖天而起。
“啊——”嘶聲慘嚎,未等那衝動的皇族供奉,拖着條被拉出深可見骨血痕的傷臂急步後撤。身前勁風驀地狂襲,鞭腿如影。直接踹中小腹,砰的巨響夾雜着恐怖骨骼斷裂聲,大片血霧包裹着身形臨空飛退,滾落臺下。
勝負已分!
一個照面間擊退供奉強者,並沒讓唐恩有絲毫驚喜,實際上出手後他就沒再看結果,眼角餘光一直盯着會場外圍。
那裡,率先出手的哈里等人如虎入羊羣,大佔上風。即使前有神殿騎士阻擋,後有貴族守衛搗亂。但在如此狹窄範圍內,沒有人能夠阻攔一個刺客的迅猛撲殺,更何況這刺客來自於灰色空間!
就在方纔皇族供奉被踹出去剎那。哈里已經得手,胖胖身軀踩着個神殿騎士肩頭,宛若靈貓般縱身躍起,揚手,直接將個女神鵰塑的大好白玉頭顱給砍了下來……
“你們灰衣軍到底想做什麼?”
轉頭,被幾名皇族供奉護着的二皇子膽量倒是過人,並沒有被唐恩的兇殘出手嚇到,也沒有聽從勸阻後退,站在原地。面色鐵青的直視喬希亞,高聲質問。“這就是你們的談判誠意嗎?”
喬希亞抱肩冷麪無言,要說眼下這番騷亂確實是因唐恩暴吼而起。是這邊理虧沒錯,不過她相信唐恩的判斷。而唐恩看着二皇子不似作僞的憤怒神情,心中一動,正待張嘴反問,
驀地,
譁——會場周遭插着的布蘭王廷旗幟以及灰衣軍戰旗,驀地無風自動,凜冽狂卷!
緊接着,場中所有人只覺身軀驟然加重,像是背上忽然多了塊磨盤巨石似的,直壓得人喘不過氣來,“哎喲——”
驚呼連連,身具鬥氣或者魔法力量的人還好,即使身負巨重也不至於當場出醜。比如不遠處臨空躍起的灰色空間成員,即使身形在空中微晃,但仍是堅持踹翻雕像這才墜地,不過如貴族談判團一行人、以及灰衣軍這邊的高層老者就受不住了,雙腿齊齊一軟,最先跌坐倒地,看上去着實狼狽……
不僅僅是周遭會場如此,視野所及,外圍小鎮屋頂瓦片像是被突然施了魔法,先是微微顫抖,很快又劇烈跳躍,嘩嘩作響夾雜着隱隱從四方傳來的小鎮居民驚叫,胡亂反射着天空日頭的慘淡光線,光怪6離,好似末日災難來臨前的徵兆一般,恐怖如斯!
“怎怎怎……怎麼回事?”
“威壓、這是威壓!”
“不可能……什麼威壓能覆蓋整座小鎮?”
“不會是地震吧……”
……
或識貨或胡亂的驚疑猜測中,場中衆人慌了。不能說他們沒見過世面,無論是看盡世間繁華的貴族,還是親歷契闊戰場的灰衣軍高層將領,都足以稱得上是閱歷豐富。
但饒是如此,他們也沒見過這等恐怖場面啊,好似整座小鎮下面藏着個即將爆的活火山,又好似整座小鎮就在邪惡巨龍嘴邊,戰慄顫抖,徒勞掙扎……
唐恩沒有慌,或者更準確的說是在意識到那幾座雕像有問題後,他就已經有了心理準備。擡頭看了眼天空,確實是威壓沒錯。且如果沒猜錯的話,這是大招將至的威壓,並不是什麼天災地陷。而且威壓來源正是上方天空……不過或許只是處於初期階段的原因,天空依然慘淡,看不出什麼異常來。
沒有猶豫,收回視線,轉頭看向退回角落的幾名紅衣大主教,
狂笑聲起,“哈哈……愚昧無知的凡人,你們可知這是神明的無上力量!”
或許也知自己的小動作已然暴露,在衆多莫名其妙目光注視下,一名紅衣大主教俯瞰周遭。嘴角驀地泛起殘酷微笑,揮手大笑,“趁着現在還能張嘴。儘管尖叫、盡情享受這無邊恐懼吧。你們無處躲藏、也不能抵擋,註定將與這座紅楓小鎮一起。在神明的懲罰下淪爲塵埃!哈哈……”
“大、大人……你這話什麼意思?是不是……呃,在開玩笑?”有貴族聞言回過神來,愣愣看着紅衣大主教,完全不敢相信自己所理解的一切。
“裝!接着裝!”
“白癡,這還不夠明顯嗎……咦,難道你們真不知道?”灰衣軍高層將領在下意識嘲諷過後,也是愣住了,怔怔看着對面那羣貴族談判團。驀地大笑,“哈哈,原來是內訌了!有意思,太有意思了……這些神棍要連你們一起幹死啊白癡!”
“果然是你們!”唐恩深吸了口氣,神色不亂,心中大石卻是逐漸下沉。眼下局勢很明顯,既然這尚未現形的大招威壓已然覆蓋整個小鎮,那威力就絕對弱不了。這種大範圍殺招下,他所能做的極爲有限,救不了幾個人……除非。能儘快找到並殺掉這大招起人。
一念及此,唐恩迅掃向那引異狀的幾座雕像。不過就在這時,砰聲大作。重力再增,這次倒下的是那些普通守衛,有貴族談判團那邊的、也有灰衣軍這邊的,不甘心仰頭嘶吼,掙扎欲起,卻被道道無形力量死死按在地面之上,反抗不能。
不遠處,正在毀壞雕像的哈里身形也是一晃,手中高舉的短匕遲遲揮不下去。轉頭茫然看向唐恩——一共六座雕像,現在已經被他們毀掉一半。但場中壓力卻沒有絲毫減輕。反而更重了……
這玩意特麼到底還能不能毀了?
“哈哈……”紅衣大主教搖頭再笑,滿臉譏諷。“愚昧、愚昧、盡是一羣愚昧之徒!都告訴你們這是神明的力量了,又怎麼可能會被爾等凡人輕易破壞?”
稍頓,像是想起了什麼,遙遙打量唐恩,“你就是那個唐恩吧?呵呵,聽說你身法出衆,度極快?”
唐恩這會哪有空搭理他啊,極目遠眺,眉頭緊鎖,不斷感知着危險起源。
有攻擊,肯定就有敵人。
這是句廢話,也是句實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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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攻擊粗略上可分兩種,一是近戰,二是遠程。從眼下這狀況來看,不可能是近戰,只能是遠程打擊。再一聯繫神殿作風,那妥妥就是魔法攻擊沒跑了……
果然!
可能是覺得大局在握,,那紅衣大主教再道,“再找我們的人在哪裡?哈哈,不怕告訴你,唐恩,你要找的人距離這至少有三十公里!那是來自神殿總會的精銳法師團,通過臨時建造的小型遠程傳送陣,方纔抵達這裡。你度不是很快嗎?可以試着找找看啊。哈哈……”
三十公里……唐恩舔了舔乾澀嘴脣,一時不知該作何表情纔好。
難怪此前無論如何探查,都現不了問題。合着危險根本就不在小鎮裡面,也不在周遭丘陵小河中,而是在三十公里開外!
這特麼如何探查?別開玩笑了,就是身處戰場中的行進軍隊,斥候偵查範圍也不會過十里的好嗎……
“不管什麼魔法,不可能有三十公里的攻擊範圍。”高臺上,冷靜下來的喬希亞冷聲質疑。
“哦,忘了這還有個魔法師。”紅衣大主教曬然一笑,自傲答道,“普通魔法當然不可以,但是,通過上古法陣隔空送抵過來的呢?”
又是上古法陣……喬希亞聞言眉頭瞬間緊皺,她自己就是魔法師,當然清楚本就玄奧的魔法一旦再加上‘上古’前綴,那就更不能以常理度之……不過想了想,還是搖頭,“就算有上古法陣也不行,你們如何鎖定目標?”
這就是關鍵所在了,魔法是神秘莫測不假,但即使再遠程也總有個距離限制纔是。過這距離,即使魔法能達到,但又如何能確保做到精準攻擊?
不過,喬希亞話一問出口,一旁唐恩就是微震,下意識擡頭,再次將視線投向那幾座白玉雕像。剛纔沒注意,現在碎裂了映襯着青石地板,才現那些殘片碎料,隱隱出些微不引人注意的溫潤白芒……
“噢?現了嗎?”注意到唐恩視線所指,紅衣大主教傲然笑道,“沒錯,這幾座雕像就是用來指明方位的。它們的建造材料有些特殊,也很罕見。平時只若凡物,但如果用光明魔法稍微觸下,就會自行生成反應,哪怕隨後碎裂了也沒關係……呵呵,可笑你們這些愚昧蠢貨在這裡檢查數天,卻沒覺真正的危險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唐恩聞言無語了,負責檢查會場材料的哈里也無語了。
這真不能怪他們。
天下之大,各種奇珍異物不知凡幾。不說他們對魔法材料本就不甚瞭解,更不用說是如此奇葩又冷門的材料了。沒看身爲魔法師的喬希亞,聞言也是一臉茫然嗎?這真特麼不是他們擅長領域啊……
“難怪此前召集工匠、收集材料佈置會場時,你們表現的那麼熱心。”沉默中,二皇子死死緊捏雙拳看向紅衣大主教,“原來是要將這幾座特殊雕像混進裝飾物品之中,運來這裡。”
“沒錯。”紅衣大主教淡然而笑,“抱歉了二皇子殿下,你今天也得死在這。”稍頓,指向喬希亞、唐恩,“當然,兇手是這羣暴民匪徒。”
話音剛落,那羣被死死壓在地上的貴族談判團立時怒罵不止,
“混蛋!你們瘋了嗎?”“逆賊、逆賊——”“枉你們受帝國供養多年,竟然做出這等形同叛國的卑鄙事來,王廷不會放過你們的……”
叫罵聲中,灰衣軍這邊不由面面相覷,震驚駭然。竟然還真是內訌了,而且還是神殿叛亂玩得這麼大?
二皇子眼角抽了抽,聞言神色倒是沒多大變化,似是早就料到一般,冷哼譏諷:“是我大哥的主意吧?哼,沒想到你們選來選去,最後還是選擇了他這個莽夫。”
幾名紅衣大主教當然更不會在意這些罵聲,相反,現在這些對他們來說是享受,“是不是莽夫不重要,重要的是不損害神殿利益。在這點上,二皇子殿下或許真該和你那莽夫哥哥好好學學。”搖頭,“你不該與灰衣軍和談,否則我們也不會這麼快做出決定。”
這就是問題關鍵所在了,布蘭現在有兩個敵人,北荒部落與灰衣軍。說句不好聽的,即使有天帝國陷落了,民衆不會死,貴族也不會完全死絕,但惟獨光明神殿將死無葬身之地。因爲無論是灰衣軍,還是北荒部落的蠻荒神教,都恨死了在背後小動作不斷的光明神殿……如此一來,神殿自然不會坐視帝國與灰衣軍和談。
二皇子不屑撇嘴:“學他?他只會帶領帝國走向滅亡!或者,被你們這些帝國貪婪蛀蟲完全吞噬一空!”
“哈,說的好。”勝利者總是大方的,紅衣大主教聞言非但沒有動怒,反而輕鬆聳肩,“所以我們選擇了大皇子,而不是二皇子殿下你。現在看來,這是個極爲明智的決定。”
稍頓,不經意向後看了眼,隱藏於幾名紅衣大主教身後的白袍金邊中年男子輕點頭,立刻拍掌而笑,“好了,就說到這吧。讓你們知曉內情,不至於糊里糊塗的死去。這就是我們所能做到的極限了——哈,不用謝我,這是父神的恩賜!”
話落,擡手在身前划着神殿祈禱手勢,儘管四周罵聲不斷神情依舊仁慈,端得是虔誠無比。
這時,
漠然聲音插入,“說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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