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敢說,剛剛見到本官居然不來相見!”林秋白哼了一聲,瞪着圓眼,“你欠本官的錢還沒還呢!”
蕭景瑄伸手倒了杯茶,笑道:“林大知縣缺什麼錢?剛剛去那邊看完了?坐下喝杯茶。”
“喝什麼茶,你這廝不是去閬州了嗎,怎麼又來這裡——”林秋白沒好氣地問道。
“縣尊。”
趙彥等人這時候也已經到了,見這二人正說話,顯然是舊識沒錯。
“沒想到吳兄跟縣尊是舊識。”趙彥笑着走進來。
林秋白哼了一聲,“算什麼舊識,都兩年沒見過了。”
他話是這般說,但幾人並沒有真的把他的話當回事,要真以爲人家關係一般,那可就蠢了。
一羣人過來寒暄,趙老爺笑道:“縣尊既然跟吳公子是舊識,你們久未相見,我等便不打擾了。”
說罷他們也就暫時退下了,只有杜若兒沒離開,留了下來。
林秋白往外面使了個眼色,讓外面的侍衛守着,把門關上了。
“呼。”林秋白見沒了外人,頓時沒了正形,懶洋洋地呼了一聲靠在椅子上,端起茶杯喝着,茶杯裡放的只是白水,林秋白也不介意,隨意喝了。
“林大知縣,你這樣子不好吧?”蕭景瑄輕笑一聲調侃道:“這樣子哪裡像個知縣?”
“行了,別裝了吧。”杜若兒有些好笑,翻了個白眼,“你們兄弟兩個纔是演技好,之前裝得好像根本沒見過似的,睜着眼睛說瞎話。”
林秋白笑嘻嘻地眨了眨眼睛,“大嫂,我這可不是爲了你們嗎,要不然我幹嘛這麼做?要不然之前咱們的計劃哪有個好藉口開始?”
杜若兒好奇道:“說什麼薊縣吳家,這身份別人一查不就查出來了,真沒問題?”
“放心,不會有什麼問題的。”蕭景瑄好整以暇地喝着茶,“便是讓他們查也查不出問題,這個身份是真的。”
杜若兒心中瞭然,此事怕還有內情,見他們不再提起,便不再問。
“嫂子,先不說這個,我已經讓人調查了本縣的水利情況,你說的那些種子我也讓人收集了些,通過商賈購買了些你說的玉米紅薯種子,南方這裡這種東西倒也有些種植,至於馬鈴薯,暫時未見此物。”
“暫時還沒有的話,再找找看,那些玉米紅薯種子,我想先弄些來種上。”杜若兒一聽說找到了那些種子,心中也頗爲高興。
畢竟玉米紅薯是高產作物,如果能廣泛種植的話,能夠讓許多人吃飽飯。
“至於水利方面的事情也不要先着急鋪開,先把杜家村這邊做個試點,水渠建好之後再推廣開,這樣萬一有什麼問題的話也好解決。”
“這倒是老成之言,好,嫂子你先訂好個計劃,咱們到時候按計劃行事,這水利之事,我會讓縣衙的人過來測量準備,到時候是要發役夫的。”
“水渠可以利用原先的一些水源擴展就可以了。到時候施工的量除了水渠之外,還有高地的水車,這些可都是需要錢的。”
蕭景瑄看他們聊得熱火朝天,開口道:“她說得沒錯,如今衙門裡府庫的錢夠用麼,你上一任的那個似乎可不是什麼好東西。”
林秋白一聽無奈道:“別提了,要不是爺用了點手段,還不知道他走之前把府庫的虧空都推到我身上呢。現下錢還真不是太多,我正也有點犯愁,當初本以爲到了這小地方日子不知道多舒坦,沒想到底下事兒更糟心。”
蕭景瑄無情地嘲笑了起來,“想找自己你何必做官,哪有做官自在的。”
“行行行,我知道了,當初爺就該當個閒雲野鶴去纔是,都是老頭子管得太多——”
杜若兒眸光一閃,她就奇怪呢,林秋白這性子,也不像是喜歡當官的,看來每個人都有不能言說的過去,林秋白之所以來開陽,怕也有原因。
林秋白說到這裡陡然停了下來,意識到自己說了太多,忙轉移話題,“反正修水渠地方那些鄉紳也有好處,這錢就讓他們募捐吧。”
“怕他們未必樂意,強逼着只怕敷衍你,我倒是有個好主意。”杜若兒眼珠子一轉,笑眯眯地道。
“哦,什麼主意,說來聽聽。”
“那些人求的也不過是個名,不如每個村鎮建的水渠都用出資人的名字命名,並立碑記載,傳名後世,官府表彰,我不信他們會不樂意。”
“着啊!”林秋白猛地一拍桌子,哈哈大笑起來,“嫂子你這法子太好了,嘖嘖,想來這個錢他們是樂意出的。”
一分錢不出把水利工程就給修了,林秋白想想就覺得得意極了,這樣的政績,傳回京城去,自家那老頭子還不驚得呆了去!
“完了,碰到若兒你這等壞心眼的,他們家裡的荷包要失血了。”蕭景瑄在一旁笑吟吟地打趣道。
“這可是給他們機會留名後世呢,多少人想要都沒有,我可是在幫他們。”杜若兒睜着烏黑的眼珠子,一臉理直氣壯地道。
“哈哈哈——”林秋白忍不住大笑了起來,讚道:“對對,說得太好了,不行,這事得趕緊了,趁着現在還不是農忙季節,可以做點工程了。”
林秋白雷厲風行,跟杜若兒定下了計劃,回頭便想走人。
“你那些磷肥產量如何,可夠我們使用?”臨走前他問道。
“現在產量還不夠,不過再造幾座大的高爐的話,每日的產量應該也能有上千斤。”
“哦?那就儘快投產纔是。你放心,此事我會交代下去推廣的。”
“那敢情好。”杜若兒玩笑道:“我可說不準成了富翁呢。”
“到時候我就來蹭吃蹭喝了,窮啊,到這裡身上的銀子都沒了。”林秋白其慘兮兮地哭起窮來。
蕭景瑄沒好氣地道:“滾吧你,哭什麼窮,沒錢招待你!”
林秋白撇撇嘴,腹誹一句,見色忘友,這纔出來。
外面趙彥等人見他們在裡面商談了好些時間,也不由得好奇。
“彥兒,你看那吳公子到底是什麼人物,我倒不曾聽聞薊縣吳家有這樣的人,雖然聽過吳家有幾位公子在京城遊學,但很少了解。”
趙德方奇怪地道。
“查了,若是沒錯,便是薊縣吳家二房的四公子,一直跟着在趙州爲官地父親,所以很少人清楚,不過真是奇怪,林知縣如何跟他相識的?”
趙彥心中也頗有些疑惑,看林秋白跟蕭景瑄的情況,顯然很熟絡。
“不管他是如何相識,如今在這開陽縣,最好跟他們好好合作,林知縣這次手筆頗大啊,我們趙家一定要抓住這個機會,這對你大哥也好。”趙德方目光露出精光,顯出幾分精明之色。
“父親,孩兒明白。”趙彥俊秀英氣的臉龐顯出幾分勢在必得:“這次趙家要藉此機會成爲開陽第一家族!”
就在此刻,蕭景瑄等人送林秋白出來了。
趙彥眸光掃過去,看到杜若兒正跟林秋白說着什麼,目光專注,他雙目波光流轉,心中閃過一個念頭。
這個女子,或許是他們趙家最大的機會,遇見她,或許是他此生最大的轉折!
“趙員外,讓你們久等了。”林秋白心情不錯,笑道:“剛剛跟杜姑娘商議了下修建水渠的事,想先拿杜家村做個試驗,只是有件事卻有些犯難。”
“哦,不知是何事讓縣尊犯難?”
林秋白看了看四周的鄉紳們,嘆道:“諸位也知道,自本官到此之後先修了縣城的河渠,花費不少府庫銀兩,現下並沒有那麼多的銀子可供修建。”
衆人面面相覷,這是要讓人捐款嗎?
一時間氣氛有些尷尬,還不等林秋白開口說自己給的條件,那邊廂趙彥便搶先道:“大人,我們趙家願意出錢修建杜家村的水渠,此事利國利民,自然要做。”
林秋白有些訝異,眸光微眯,笑吟吟地道:“好,趙公子真是深明大義,其實本官打算這次出錢最多的人,這條溝渠便用他家的名字命名,其他出錢的也能在水渠修好後樹碑立字,朝廷褒獎。”
“縣尊,在下就是杜家村人,在下也要捐錢!”旁邊的杜紹祖坐不住了,這種出風頭的機會,怎麼能讓趙家得了去。
趙彥也有些意外,沒想到林知縣居然提出這麼個條件,只怕會勾動不少人的心。
“好,諸位願意捐款的到時候都會得到朝廷的褒獎。”林秋白也不怕說什麼大話,反正對他來說在,朝廷的褒獎到時候事情辦成了想要多少都能弄到。
事情不急在一時,趙家知道了這麼個條件,自然更想出名,林秋白也等他們誰出錢最多誰定名兒。
這撈錢的法子真是讓他歎爲觀止,也不知道杜若兒那個小嫂子怎麼想出來的。
林秋白告知他們改日去縣城,他會召集本縣的士紳過去,定下此事,到時候確定捐的錢數。
至於水裡改造的情況,爲了保險先從杜家村這裡開始。
雖然衆人挽留,但是林秋白沒待多久便轉身回縣城去了,蕭景瑄送了他一程。
“那位趙三公子是個人物啊,夠膽大果斷,這樣的人物許久沒見着了,沒想到這小地方能碰見。他哥哥趙禹在翰林院,我曾經見過一次,很是尋常,比他可差遠了,怎麼,有沒有考慮把他收了?”
林秋白此刻收了玩笑的神色說道。
蕭景瑄黑眸微眯,折了根蘆花,淡淡道:“沒錯,倒也是個有野心和能力的。不過,天波樓不是什麼人都需要,生意的事有西城就夠了。”
“西城是夠圓滑能幹,但這個趙彥也不錯啊,比西城夠果決。”林秋白說道:“是個人才,何況你們現在合作,我看好他。”
“不必,我不喜歡有野心的手下。”蕭景瑄哼了一聲,“秋白,你閒得沒事兒管這個?”
林秋白一愣,挑眉打量着蕭景瑄,忽然不懷好意地圍着蕭景瑄轉了起來。
“嘖嘖,怎麼我覺得你很是不喜那個趙彥,是因爲什麼原因?”
“貪圖不該貪圖的東西。”蕭景瑄冷哼一聲,“行了,你趕緊回去吧,天色不早了。”
說罷,他便直接轉身走了。
林秋白見狀更是抓耳撓腮,心中更是好奇。
這要沒什麼原因他纔不信呢!
“回頭給我去查查那個趙三公子的事兒。”他吩咐了手下一聲。
這邊礦場上沒了什麼閒雜人等,安靜了許多。
杜若兒忙着看高爐的情況,趙彥走過來,看她專注地盯着爐子裡燃燒的火焰,不時叫人添些炭塊,目光沉靜的樣子,一時也並沒有發話。
奇怪,這個女子,真是個奇怪的女人,任何一個人,即便是個男子,被衙門僱傭,做這樣的事業不該激動嗎,爲何她還能這麼冷靜,她知道不知道其中的好處?
“若兒姑娘——”趙彥開口,問道:“恭喜姑娘,能夠參與這樣的大工程,來日便是大功績。”
杜若兒聞言轉頭看過來,隨意道:“什麼大功績,難不成封我個官兒噹噹,也沒什麼好恭喜的,我就是做點想做的事。”
趙彥低笑道,“姑娘還想當官不成?”
“爲什麼女子不能做官,啐,要不是女人不能參加科舉,說不定就有人能夠考上狀元呢。”
上輩子女總統都見過,當官又如何?
雖然這想法很是渺茫,但是杜若兒從來都不會自我菲薄。
“好好,以姑娘的才華說不準真能考個狀元呢。”趙彥打趣道,黑眸流轉,“剛剛縣尊說要推廣磷肥的事,你也聽到了吧?”
“嗯,我們需要擴建,不然到時候訂單無數,產量可不夠呢。先重新定製幾座高爐,我想最後的效果能達到每天上千斤沒什麼問題。”杜若兒自信道。
“那需要增加人工採礦纔是。”
“可以用火藥開採,炸裂山石之後然後開採下來,運送可以考慮木質滑道,然後從山上鋪下來,運送過來,到時候直接粉碎篩檢,其中一些能鐵礦石留着鍊鐵。”
杜若兒把一系列想法都拋了出來。
趙彥聞言啞然,讚歎道:“若兒姑娘,還有什麼是你不能解決的呢,我們趙家似乎給你的分成還少了呢。”
杜若兒忍俊不禁道:“那好啊,快點給我漲分成,我很樂意。”
“大技師就別壓榨我等小生意人了。”趙彥笑着開起了玩笑。
“你還小生意——”杜若兒起身想看看爐子的情況,沒注意腳下被石頭絆着,差點栽倒,趙彥在旁邊眼疾手快,忙扶住了她。
“姑娘沒事吧?”他忙問道。
“沒事,被石頭差點絆着,多謝。”杜若兒忙道。
“那就好。”趙彥這才鬆開手,“跟我這麼客氣做什麼。對了,杜姑娘,以後你就叫我子均吧,這是我的字,喊公子太生疏了。”
杜若兒一怔,她也不是什麼矯情之人,便豪爽地道:“那好,我便喊你子均了,子均,君子以均,真是個好字呢。”
“姑娘的名字纔是好聽,採芳洲兮杜若,將以遺兮下女,杜若,很美的花。”趙彥含笑讚道。
“咳咳,別誇我了,這個——”
“若兒。”蕭景瑄送林秋白回來,遠遠看到趙彥跟杜若兒言笑晏晏相談甚歡的樣子,心中莫名便覺得有些不快。
尤其杜若兒這會兒笑得很是甜美,更讓他越發看趙彥不悅起來。
他嘴角勾着笑容,狹長的鳳目微挑,擡腳走了過來,一衣帶風,風姿卓絕,氣壓全場。
“在說什麼?”
“只是說起杜姑娘的名字很美。”趙彥笑吟吟地對上他的眼睛,“當然,杜姑娘的人也很美。”
蕭景瑄頓時目光閃過一抹寒光,“當然,她是很美,這點我早就發現了,所以纔要娶她爲妻。”
“好眼光。”趙彥讚道:“杜姑娘這樣的奇女子,真不知道什麼樣的人才配得上呢。”
蕭景瑄哼了一聲,他這話算什麼意思,什麼叫什麼人才配的上?
難道說他蕭景瑄配不上了?
“咳咳——”杜若兒總覺得氣氛古怪,她乾咳一聲,“那個我去看看爐子,你們聊哈。”
這兩個傢伙怎麼回事,每次對上都這麼奇怪,針尖對麥芒似的。
見那個女人轉身逃走了,兩個男人都把目光收了回來。
“林知縣回縣裡了麼?”
“回了。”蕭景瑄目光微凝:“趙公子,若兒是女子,雖說她跟你合作,但麻煩你記得什麼叫男女授受不親。”
“哦?”趙彥輕笑一聲,訝異道:“吳兄是什麼意思,難道我有做錯了什麼?在下無論如何都是發乎情止乎禮。”
“希望你記住自己這句話。”蕭景瑄脣角上揚,眉眼帶了幾分邪魅陰森,“我脾氣不太好。”
說罷,他便轉身離開。
趙彥輕笑一聲,並沒有說什麼。
大家都是聰明人,蕭景瑄什麼心思他當然看得出來,他對杜若兒那佔有者的姿態更讓他不快。
是薊縣吳家的人又如何,趙家是商賈出身,是隻有一個進士,底蘊沒法跟這些官宦世家比,但他趙彥有自信讓趙家將來成爲那樣的大家族,甚至成爲大周朝有數的大家族。
憑什麼他就以爲可以威脅到自己,可以力壓自己?
“我記性一貫不錯。”趙彥自言自語了一句,俊秀儒雅的臉上卻透着與之不符的銳氣。
礦上的人都在忙碌,天色將晚,趙彥離開前對杜若兒道:“過些日子是我母親生辰,姑娘能否來參加?”
“什麼,趙夫人的生辰,那自然要去的。”杜若兒一聽是趙彥母親的生日,大家現在是合作伙伴,關係也很好,這樣的日子,她自然不能缺席了。
“好,玉珠她也惦記着你呢,前幾日她去了縣中,還說起想見你,我知道你最近太忙,沒讓她來打擾你。”
杜若兒想起趙玉珠那個有兩個小酒窩的甜美小姑娘,也忍不住露出笑容,心中也有些愧疚,其實她當初接近趙玉珠,多半其實是爲了跟趙家合作,之後見的次數並不算多,加上她又忙着家中的事情,好久沒見了。
“嗯,你幫我給她問聲好,改日夫人的生辰我一定過去。”
“好,你也早些回家便是,這邊的事現下沒問題了,我會讓人再打造些高爐來的。”
趙彥這邊離開了。
蕭景瑄俊臉帶霜,目送趙家的馬車遠去。
“你怎麼還在這兒,礦上也沒你什麼事吧?”杜若兒見他還在,奇怪道。
蕭景瑄差點一口氣沒提起來,英俊的側臉差點扭曲,看她還一臉疑惑的樣子,恨不得掐死這個女人。
她平日瞧着倒也挺聰明的,怎麼感情上如此遲鈍,難道看不出趙彥的不同嗎?
“接你回家!”他咬牙道:“要不是杜叔擔心,我才懶得管你今天會不會出事!”
шωш⊙ ttкan⊙ ¢O 他擔心她出事今天一直守在這兒,她還問他爲什麼?
“不用吧,真的,不用天天接我,家裡也很多事呢。”杜若兒根本沒有讓男人接的自覺。
大抵女漢子慣了,夜班都自己上下班,從不覺得自己柔弱到了那份上。
“再說一遍,嗯?要不要我接你回去?”他目光危險地盯着她。
“咳咳,我可不是被嚇大的。”杜若兒嚇了一跳,頭皮發麻,被他這麼盯着,總感覺自己像是被野獸盯住一般,像是不答應下一刻就能撕碎自己似的。
“嗯?”俊臉壓低。
“切,我纔不是怕你呢,反正我就要回去的。”杜若兒撇撇嘴,“好女不跟男鬥,不跟你一般見識。”
她嘴硬地說着。
蕭景瑄這才滿意地點點頭,“那好,走吧,回家!”
“喂喂,我東西還沒拿呢!”
路上傳來女子的喊聲,遠遠傳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