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怔怔看着他,想看出那雙陰冷眸底藏了什麼。
射中兩人中的任一人,就算翩若過關?!他在給翩若機會傷害她麼?
她不可置信望着那雙眼睛。
“你聽到了嗎?”三王爺貼在她耳邊說話,溫熱的氣息吐在她纖細的頸項,撩來一陣冰涼與冷寒,“本王早說過他不會珍惜你。”
她抿着脣,只看着凌弈軒那雙眼睛。
那雙眼睛也冷冷看着她,目光從她裸露的雪白肩頭不動聲色移到三王爺摟住她的那雙白皙修長的手,驀的一沉。
翩若手中的箭,也同時“嗖”的一聲破空而出,凌厲射向三王爺那張帶笑的臉。
“看來他們還真的不把你這位“素練仙子”當回事呢!”三王爺抿脣大笑起來,突然擄起她朝這邊一扔,自己卻軟靴點在矮牆上,幾個飛檐走壁消失在衆人眼界,“以後再來找你!”
什麼同生共死都拋在腦後了,那一箭,直直刺進她左肩,讓她狼狽摔在地上。
四周安靜下來,她以爲至少他會過來摻她,豈料,馬背上的青袍男子只是冷冷看着她,對翩若道:“翩若,這次就算你過關,現在隨我去追那窮寇。”
“是!”翩若立即眉開眼笑,嬌聲應允。
兩人並駕齊驅,從她身邊策馬而去。
她躺在地上,身子不能動,手不能動。“夫人!”霍青書忙跑過來抱她,先是用衣裳裹了她,再將她匆匆抱回府。他也萬萬沒有想到,主公會做得這麼絕情的。
接下來。
偏居生了火,老大夫幫她取箭,正打算給她用敷麻醉草,讓她止住了:“不用麻醉藥,直接取。”
老大夫和霍青書嚇了一大跳:“夫人,不用麻醉草,您會受不住的。”
“直接取便是!”她閉上水眸,臉蛋蒼白如紙,脣瓣微微顫抖。
老大夫無奈,只得托起那鋒利的刀子,細細劃開那中箭的傷口,猛力一拔。
“啊——”牀上的她脖子往後一仰,青絲散開,這才淒厲的叫喊了一聲。
“幸虧沒傷着要害!”老大夫搖搖頭,將那箭交給站在屏風外的霍青書,帶着藥童走出去了。丫鬟們給她處理傷口,銅盆裡的血水換了一盆又一盆,方纔安頓好。
霍青書隔着屏風同情看了她一眼,託着那染血的箭大步走出去。
她仰躺在牀榻上,纖纖素手撫上依舊平坦的小腹,淡淡笑開,“罷了,
與其讓人發現後灌藥胎死腹中,不如讓我現在就送你一程,這樣總好過你被自己的父親遺棄!”
吃力撐起身,端了丫鬟擱在旁邊含有落胎花的湯藥,就要一口飲下。
“姐姐!”漓落匆匆走進來,一把取去她手上的藥碗,放在鼻邊聞了聞:“這藥雖爲治外傷,卻含有落胎藥,使不得。”
她詫異了一下:“妹妹如何知曉?”
“原來是真的。”漓落即刻喜上眉梢,用帕子託着碗底,將那碗湯藥澆在花盆裡,“姐姐,爺其實一直想要孩子,你留下這個孩子,便能拉回他的心了。”
“他只想要漓落你的孩子。”她眉心劃過淡淡的憂傷,將衣裳攬了攬,
望着這個女子,“你是如何知曉我有了身孕?這件事,連善音都不知曉。”
“上次姐姐去我房裡送藥,我便知了。而且聽說姐姐上個月月事沒來。”漓落由衷望着她笑,似是真的爲她欣喜,“如果爺知道姐姐你懷上了,定是欣喜萬分的,不如等晚些,我便告知他,以免讓他誤會了。”
“漓落。”她看着那抹淡雅笑痕,清聲問道:“愛一個人,真的可以這麼大度麼?你不在乎他有多少女人,也不在乎別的女人爲他誕下孩兒,甚至爲他感到欣慰,這就是你的愛麼?”
“這是我的愛。”漓落螓首微偏,繡幕芙蓉一笑開,“姐姐你看不出來麼?他除了給我寵溺,心不在我這裡分毫。我爭取過,卻引得他反感,所以我開始知道用什麼方式愛他。但是他對你不同,他是在乎你的,只是你沒有察覺。”
她沒有察覺?她覺得好笑,冷笑道:“他愛人的方式可真奇特。”
“姐姐你不要不信。”漓落捏住她的手,表情很認真,“他現在在抗拒姐姐,所以拼命暗示自己喜歡上翩若,而翩若的性情恰好跟姐姐是相反的,張揚外放,很容易吸引住他的目光,久而久之,就讓他上心了。姐姐你要懂得把握時機。”
“那你呢?”她突然反問這個比她還急的女子,心底衍生絲絲敬佩,“難道你就這樣眼睜睜看着他愛上別的女人?”
漓落俏臉一黯,咬着脣,悶聲道:“假若他能愛上,我會爲他而幸福。
其實不瞞姐姐,漓落可能會離開。”
“去哪?”她暗驚,心底爲這個女子感到惋惜。
“如今戰亂,漓落一介弱女子無法踏足這兵荒馬亂,可能借宿寺廟,平靜度日。”
“六根未淨,七情未斷,根本不適宜出家。”
“漓落知道。”女子笑笑,素淨臉蛋上愈發溫婉,憂愁漸漸消散去,心境開闊起來:“未嫁爺之前,漓落就是寺中帶髮修行的女子,只因貪戀紅塵,便放棄了修行。如今再回去,該是能斷去雜念一心向佛的。姐姐,你一定要保住這個孩子,生下他,讓這份親情感化爺,讓他知道血濃於水,親情常在,懂得愛護他身邊的人。”
她躺在牀頭,素手擱在小腹,爲漓落的話上了心。
傍晚,天空起了雷,大雨傾盆而下,驚醒了剛入睡的她。
她掩着嘴輕輕咳了聲,看到帳子外靜靜立了個身影,“是你。”
身影撩開紗帳坐在牀沿,爲她探了探額頭,心疼道:“爲什麼不用麻醉草,這樣可以減少你很多痛苦。”
她看着那披到腰側如銀緞子似的銀髮,沙啞笑道:“你是醫仙,什麼都知曉,何苦再問。”
“我剛纔才知曉。”他這才執起她的手,捻了捻她的脈搏,臉色變得沉重,“你不用麻醉草,是怕打掉這個孩子。但是你中了箭,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也已有了落胎的跡象。”
她靜靜聽着,收回手,沒有太大的情緒反應。
“你真的打算留下這個孩子?”凌長風握住她縮回去的素手,推開她的掌心,寫道:我可以帶你走。
“走去哪裡?”她動了一下,抽出被他握在手裡的柔荑,鳳眸中並無波瀾:“我對你一無所知,如果貿然跟你走,等待我的可能會是下一個牢籠。”
“我帶你去鶴望谷,那裡有很多鶴望蘭,橘色的花瓣、藍色的雌蕊,美得出奇。你也懂醫,我們就做一對鶴谷醫仙……”
“你到底是誰?”她打斷這個失了分寸的神秘男子,捂着灼痛如火燒的左肩,難受看着他,“你我連最基本的信任也沒有,我爲何要跟你走?”
素衣男子微微一怔,看了她一眼,突然站起身放下紗帳,聲音變得俏皮起來:“師父,你太傷徒兒的心了。”
“睿淵!”這聲音是睿淵的聲音沒錯啊。而且帳外的男子取了半獸面具,露出睿淵那張翩翩美少年俊臉,摺扇一開,瀟灑撩起她的紗帳,“師父,徒兒從京城回來了,你過的還好嗎?”
“你……”她更加迷茫了,“你明明是凌長風,爲何要扮睿淵?”
“不,我就是睿淵。”男子斂去他臉上的俏皮,素袖一揮,換上他那張迷倒衆生的妖魅俊臉,靜靜立在她牀邊,“這些年,大家見到的四王爺拓跋睿淵就是我假扮的。我原名凌長風,與京雲是雙生兄弟,十六歲那年跟隨師父進谷學醫,取名妙千齡。因師父從不收徒,所以他將自己的名號賜給我,欲讓世間只有一個妙千齡。而當年四王爺病重,納太妃的人找到鶴望谷逼師父出谷爲其醫治,師父不肯,被逼着喝下毒藥。
之後,病重的四王爺找來鶴望谷,爲其母妃的所作所爲道歉,願意以命抵償師父。其實那個時候,師父其實只是詐死,將計就計出谷雲遊四海,孑然一身,讓我做了醫仙妙千齡。當時我與四王爺一見如故,更爲他的孝感動天折服,鶴望花下品暴對弈半月後,便視爲知己。
也是那時我才知,這個王爺其實是納太妃的傀儡兒子,聰穎俊美,卻體弱多病,心不在朝,卻被迫爭權奪利。他的心中一直有個愧對的人,那是他的四皇兄,被她的母妃陷害貶出宮的四皇子。他從來覺得是自己搶了他四哥的位子,所以拜託我代爲彌補。
我本凌府的二公子,當年因無法忍受父親的所作所爲,所以才隨師父遠走天涯。這次恰好是給了我一個回來祭拜亡母的機會。只是想不到,我會遇上你。”
他的聲音暗啞下來,灼灼看着靠在牀頭的她,“如果我遇上你的時候,你沒有嫁給弈軒,該有多好。”
她心裡噗通亂跳着,一時無法從他的話語裡反應過來,同時也讓他黑眸裡的情愫弄得坐立不安。她不知該如何去迴應這個熟悉又陌生的男子,她覺得,即便他是那個與她相處了幾個月的睿淵,她也需要時間重新認識他。更何況,他還是凌弈軒的摯友、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