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暉率領着十餘騎親兵,皆身着錦衣綢緞,裝扮得如同富貴的商旅一般,於黃昏時分悄然抵達賀江口。
此地是灕水、鬱水等三江交匯,水流湍急,位置十分重要,南漢政權在此設立大營,並組建水師,意在憑藉天險,抵禦來自三江流域的任何兵馬侵襲。
靳暉等人剛一抵達賀江口地帶,眼前便是戰船密佈,桅杆如林,營寨錯落有致,兵馬衆多,正忙着操練,一派繁忙景象。
“爾等何人?膽敢擅闖此地!”營寨外的斥候隊伍眼尖,迅速發現了靳暉一行人,立刻圍攏上來,厲聲盤問。
靳暉面帶微笑,客氣地回答道:“在下與潘崇徹將軍乃是舊交,聞其榮升此地將軍,特來拜訪,並備有一些錢財珠寶作爲禮金,以犒勞三軍將士。”
斥候隊將審視了靳暉一番,又瞥了兩眼那沉甸甸的財物箱子,覺得靳暉所言非虛,於是便點頭道:“跟我來。”
於是,這隊斥候將靳暉等人團團圍住,看似是看押,實則是一種保護,簇擁着他們穿過營寨,來到了中軍大帳之前。
斥候隊將親自步入主將大營,將事情的來龍去脈細細稟告。潘崇徹聽後,心中不免生出幾分疑惑:何許舊友,會在這個節骨眼上,特地送來錢財以充軍餉?
他帶人走出大帳,一眼便瞧見了站在帳外的靳暉,臉上閃過一絲驚訝。他自然認得靳暉,十五年前,這個年輕有爲的青年曾在他麾下擔任都頭,後來在軍中嶄露頭角,被提拔爲都虞侯,算是南漢軍方年輕一代將領中的佼佼者。
然而,他近日得到的情報卻稱,這個靳暉已然歸順了吳軍,並且剛剛與伍彥柔聯手攻克了連州,正圍困着清遠。他今日突然到訪,究竟有何圖謀?
“是你!?”潘崇徹目光銳利,身形一震。
“見過潘將軍!”靳暉客氣地抱拳行禮,態度恭謹。
“你隨我進帳內敘話。”潘崇徹文武雙全,膽識過人,並不懼怕對方此行有何不軌,便點名讓靳暉隨他進入大帳。
靳暉十分識趣,沒有帶任何隨從,而是孤身一人跟隨着潘將軍,步入了帥帳之內。
帳內燈火通明,幾位副都統、都虞侯圍坐一堂,皆是潘崇徹麾下的嫡系軍官,其中不乏有十年前便追隨潘崇徹南征北戰的老將。此次得知潘崇徹復出,並駐紮於賀江口,他們紛紛申請調職,只爲能繼續追隨自己的老上司。
尤其有兩位都虞侯,他們曾因潘崇徹被罷官而憤怒,竟主動辭官,甘願伴隨潘崇徹左右,成爲他的家將。如今潘崇徹復出,自然也將這幾位都虞侯重新啓用,繼續擔任武將之職。
靳暉一踏入帳內,便立刻吸引了衆人的目光。他氣質沉穩,舉止得體,讓人一眼便能看出他的不凡。
“張武、譚亮留下!其餘將官,暫時退避一下。”潘崇徹淡淡地吩咐了一句,語氣中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威嚴。
其餘的武將相互看了一眼,雖然心中充滿了好奇,但還是恭敬地起身,退出了帥帳。他們隱隱猜到,可能有重要的事情即將發生,而這件事情,或許與這位突然到訪者有關。
張武、譚亮,這兩位始終追隨潘崇徹的都虞侯,曾在他遭罷官之際,毅然決然地選擇辭官,甘願降爲家將護衛,陪伴潘崇徹度過了十年的光陰。
如今,潘崇徹得以重新啓用,並被封爲太師,尊貴無比,二人自然是爲之歡欣鼓舞,跟隨出行,重新擔任都虞侯。
然而,他們心中也清楚,南漢已日漸衰敗,面對強大的吳軍,即便是他們深信潘崇徹的帶兵能力,也難以保證能夠擊敗吳軍。但即便如此,他們依然堅定地跟隨在潘崇徹的身邊,不離不棄。
潘崇徹坐下後,目光深邃地望向靳暉,緩緩開口:“坐下吧,靳暉。你今日爲何而來?”
靳暉凝視着這位中年將軍,他年約五十,鬍鬚略顯花白,面容上帶着歲月的滄桑,但臉龐的線條卻如同刀刻一般,透露出一種剛毅不屈的氣質。
潘將軍的眼神深邃而犀利,彷彿能洞察人心,讓人不敢直視。
在這樣的注視下,靳暉深吸一口氣,緩緩開口,道出了他此行的真正目的。
“回潘將軍,明人不說暗話,靳某今日前來,實則是爲吳國充當說客。”靳暉坦誠相告,“想必潘將軍也有所耳聞,我前些日子已經歸降了吳軍。這並非我貪生怕死,而是吳軍乃仁義之師,主帥蘇宸深明大義,吳國新策對百姓亦十分友好。靳某在權衡利弊之後,於絕境之下,不得不做出選擇,歸順吳軍,以期繼續得到重用。此次前來,是吳軍主帥蘇宸將軍對潘將軍您十分看重,希望能邀您共襄盛舉,歸降吳國。”
在潘崇徹面前,靳暉沒有選擇花言巧語,因爲他深知這位潘將軍是個聰明人,看事情眼光獨到,不易被矇蔽。唯有真誠坦率,纔有可能獲得對方的認可。
“鏘!”一聲輕微的金屬碰撞聲響起,張武忍不住把佩刀拔出了一寸,顯然對靳暉的話感到不滿。
靳暉不爲所動,臉色平靜,目光看向潘崇徹,等待他的反應。
然而,潘崇徹卻並未發怒,他的目光始終盯着靳暉,沉聲問道:“吳軍可有殺害我們漢國將士?可有傷害我們漢國百姓?”
靳暉朗朗開口,聲音堅定而清晰:“兩國交戰,戰場上相互拼殺,各爲其主,這本是無可避免之事!但吳軍在處理俘虜上,卻展現出了難能可貴的仁義。他們不僅沒有虐待俘虜,反而給予優待,對於老弱病殘和傷員,更是發放盤纏,讓他們得以解散回鄉務農。在佔領區,吳軍對待各地百姓也是秋毫無犯,沒有進行任何燒殺掠奪的行爲,反而體恤百姓疾苦,開放糧倉救濟災民。這就是蘇宸將軍率領的吳軍,在我漢國的所作所爲!”
潘崇徹聽完,陷入了沉默。如果靳暉所言屬實,那麼蘇宸所率領的吳軍,確實堪稱仁義之師。這樣的吳國,才值得他投靠!
其實,潘崇徹這些日子一直在考慮自己的未來。是帶着將士們去往西南自立藩王,還是與吳軍決一死戰,戰死沙場?又或者是投靠吳國,甚至是北宋?他一直沒有想好,因爲麾下五萬將士的性命都掌握在他的手中,責任重大。
任何一個決定,都關乎着幾萬條人命,讓他不得不慎重考慮。
潘崇徹目光炯炯,沉聲道:“此話當真?”
“千真萬確!”靳暉鄭重地點了點頭,以示自己所言非虛。
說完,靳暉從懷中掏出了一張信函,繼續說道:“這是吳軍統帥蘇宸親筆寫給潘將軍的書信,請您自行過目!”
“好,遞過來!”潘崇徹揮了揮手,譚亮立刻走上前去,親手接過信封。他小心翼翼地打開信封,取出裡面的書信,仔細檢查了一番,確認無毒後,才遞給了潘崇徹。
潘崇徹接過書信,認真地閱讀起來。上面是蘇宸的親筆字跡,寫得情真意切。信中提到,平定南漢是爲了統一南方,頒佈新政,輕徭薄賦,讓百姓安居樂業,絕非爲了一己私慾或壓榨百姓。蘇宸希望潘崇徹能夠念在山河統一、百姓不易的份上,歸順吳國,繼續爲吳國效力。
讀完書信後,潘崇徹的內心激動不已。這些天下大同的想法,正是他一直追求的目標。然而,在嶺南之地,他無法施展自己的抱負。現在看到蘇宸如此描繪藍圖,並對他發出真誠的邀請,承諾善待百姓、造福於民,他瞬間就動心了。
“茲事體大,本將軍要考慮一下,明日給你答覆!”潘崇徹沒有輕易做出決定,而是打算周密考慮一番。畢竟,他麾下有着五萬大軍,還有不少將領,即便他有心歸順,也需要做好應對準備。
“潘將軍可放心考慮,靳某就在軍中叨擾一晚,靜候佳音。”靳暉拱手回答,態度恭敬。
他並不焦慮,因爲從潘崇徹的神色變化中,他能看出對方對歸順吳國並不牴觸。想到自己當初被伍彥柔勸說歸順時,也需要一晚的思考時間,所以他並不多言,只是靜靜地等待着。
“好!譚亮,你安排人,帶他們去休息。”潘崇徹吩咐道。
“喏!”譚亮應聲,隨即把靳暉請了出去,並安排人爲他們準備了新的帳篷。
張武低聲問道:“潘將軍,我們真的要歸順吳軍嗎?”
他的語氣中透露出一絲不安,因爲歸順吳國,這件事可是件大事,這裡有五萬將士,有人同意,自然會有人反對,如果消息走漏,搞不好會有兵變發生。
潘崇徹沉聲道:“暫時沒有再好的選擇了。如果整個江南都變成吳國的疆域,推行新政,百姓安居樂業,那將是我們一直推崇的太平盛世。這樣的國家,才值得我們捍衛和保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