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宮裡,本來是要先去給康熙請安的,可是太監副總管說皇上有旨,顏氏可稍後再去請安。於是,顏紫蘿便帶着傾城先去永和宮給德妃請安。德妃的態度不冷不熱,對傾城倒還是疼愛得很。顏紫蘿心內也知道原因,因此坐了坐便告退出來了。傾城因爲多日不在宮中,德妃便留下了她。顏紫蘿自己回同順齋。
經過良妃的院子,顏紫蘿想了想,決定還是先不去看望良妃了。便加快了腳步去同順齋。
還沒走到院門口,小金子就迎了上來,笑着請安說道:“顏主子可來了,公主等了小半天了。”
“你家主子倒是學會心急了。”顏紫蘿笑着說道。隨了小金子進去了。
果然,屋門口也站着一個宮女,見她來了也迎了上來:“顏主子快請進。”打起簾子讓顏紫蘿進去,口中邊說道:“娘娘,顏主子來了。”
“快請!”是通貴人愉悅的聲音。
先給通貴人請了安,顏紫蘿纔看向炕上正手舞足蹈的小嬰兒,“才幾天沒見,成袞扎布又長大了些呢!”
“可不是,他呀,吃得多,長得也快。”通貴人笑着說道。
顏紫蘿輕輕抱起他來,果然又重了些。逗着他玩了一會兒,便問道:“怎麼沒見敏敏,娘娘?”
“敏兒有些不舒服,我讓她在我那兒歇着呢!剛纔睡着,這會兒也該醒了,一直盼着你來,你過去看看吧!”通貴人說道。
顏紫蘿答應着,往通貴人的臥室去了。
敏芷剛剛睡醒,正讓靈珠梳頭。
“成袞扎布他娘,你不好好看着兒子,跑到這兒躲清閒啊?”顏紫蘿進了門,對着鏡子裡的人說道。
“你也終於知道來了?”敏芷笑着說道。
“聖命難違啊!再說,我也很想念我的小外甥。”顏紫蘿自動自覺在椅子上坐了,看看敏芷的臉色,確實有些不好。
“你怎麼搬回去住了?”敏芷想了想還是問道。
“回去住着舒服唄,可惜沒有人讓我欺負了。”顏紫蘿笑着說道。
“瞎掰。”敏芷梳完了頭,轉過身面對她,“回去住着舒服去年你怎麼不回去呀?”
“敏敏,我現你當了人家的額娘怎麼變得好鬥了?這可不好啊,你得改。”顏紫蘿想岔開話題。
“少打岔。不過,既然你不想說,我也不問了。反正,等你從宮裡出去的時候我會送你回府的。”敏芷站起身,親自倒了茶給她,“兩口子鬧什麼彆扭到這個地步也差不多了。前兒看着四哥,都瘦了一圈了,你就真不心疼?”
顏紫蘿不說話。她氣得肝疼誰管她了?
“你這個人哪!得了,好好住幾天吧!過些日子,等皇阿瑪賞我們的府第修繕好了,咱們一起出宮吧!”敏芷說道。
“你們要住在京城了嗎?”顏紫蘿睜大了眼睛問道。
“是啊!皇阿瑪授了策凌官職,我們要住在京裡了。而且,和四哥府不遠。”敏芷說道。
“太好了,以後我去城裡玩就有落腳的地方了。”顏紫蘿笑着說道。
“胡說什麼!”敏芷說道。
兩人邊說着話邊往這邊來了,通貴人正指揮着奶孃給成袞扎布換衣服,小嬰兒還在手舞足蹈,樂得口水都流出來了。
“敏敏,你兒子流口水了。”顏紫蘿笑着說道。
“沒事,小孩子這麼大的時候都這樣,過一段日子就好了。”通貴人笑着說道,“敏兒覺得好些沒?”
“額娘,本來也沒什麼,皇阿瑪不過說了一句,您就別跟着緊張了。”敏芷走過去幫忙。
“怎麼能不緊張,你病了,成袞扎布怎麼辦?”通貴人抱起換好了衣服的成袞扎布,愛憐地親了親他的小臉。
“對啊,你就聽娘娘的話吧,你病了,有人會心疼的。”顏紫蘿抿着嘴笑着說道。
“又虛長了兩歲你怎麼還那麼貧啊?”敏芷回頭假裝瞪了她一眼說道。
“我?我是赤貧。”顏紫蘿爬上炕,對着成袞扎布做鬼臉,成袞扎布又樂得流下了口水,還揮舞着小手讓顏紫蘿抱。顏紫蘿小心翼翼地抱了他過來,小傢伙立刻在她臉上親來親去,直弄的滿臉口水。
“小子,我是你舅媽,你怎麼可以非禮我?”顏紫蘿用鼻子碰碰成袞扎布的小鼻子說道。
“顏顏,你就不能教他點好的嗎?”敏芷嘆了口氣說道,也爬上炕,坐在顏紫蘿身邊。
“反正他也聽不懂。”顏紫蘿接着逗弄小傢伙,可惜小傢伙看到自己美美的孃親就不要她這個舅媽了。顏紫蘿把他放到敏芷懷裡。“你兒子長大了鐵定是色狼。”
晚上,奶孃本來要抱了小傢伙到西間去,被顏紫蘿阻止了。還命人把小傢伙的小牀和衣物等都搬了過來,敏芷微笑看着也不說話。
等一切都安頓好了,顏紫蘿才遣了奶孃們出去。
“孩子還是自己親自養比較好,放心。”顏紫蘿笑着說道,看看在敏芷懷裡已睡得天昏地暗的小傢伙,“做小孩兒多好,吃飽了睡睡飽了吃,豬一樣幸福呢!”
“你罵我兒子是豬?”敏芷輕手輕腳地將成袞扎布放下,拉過羽毛被子給他蓋好。
“你不覺得豬很幸福嗎?什麼愁事都沒有。”顏紫蘿側身躺下,盯着成袞扎布看,“小孩子真好。”
“顏顏,其實,孩子——你還年輕,總會有的。”敏芷說道。也側身躺下看兒子,說話的時候視線越過兒子看顏紫蘿。
“睡覺吧!不要以爲自己有了兒子人家就都羨慕的不得了。”顏紫蘿躺平了,對着棚頂說道。
“你還是真是鴕鳥,這麼躲着,你還打算躲一輩子嗎?”敏芷輕聲說道。
“眼不見心不煩唄。”顏紫蘿眨眨眼睛,爲什麼想哭呢?
“聽說四哥心情不好呢!”敏芷說道。這是策凌告訴她的,是老十三告訴策凌的。
顏紫蘿不說話,還故意裝出已睡着的樣子。
“別假裝了,我知道你沒睡。”敏芷說道,“不過,你不想聽,我就不說了。等你想聽再說。”
“羅索。”顏紫蘿終於說了兩個字。
日子平平淡淡地過了幾天,給德妃請安的時候,一次也沒有遇見胤禛,顏紫蘿心裡既暗暗鬆了口氣,可是每次從永和宮出來的時候總是有一股子失望。
這日正往回走着,路過良妃的院子,顏紫蘿想了想還是決定去拜訪一下。進了院子卻見靜悄悄的,顏紫蘿便稍稍提高了聲音問道:“良妃娘娘,您在嗎?”
不一會兒,一個身影出現在門口,卻是紫竹,見了她,臉上出現了喜色,“顏主子,您來了。請隨奴婢來吧!”
進了暖間,良妃正笑意盈盈地等着她。請了安,良妃命她坐了。
“今兒纔來看我?”良妃問道。
“請娘娘恕罪,紫蘿失禮了。”顏紫蘿說道。
“來了就好,總算有個人來陪我說說話了。”良妃看着她,讓紫竹重新沏了茶。
“宮裡這麼多人,怎麼會缺我一個陪娘娘說話的人呢?娘娘您高擡我了。”顏紫蘿笑着說道。
“宮裡的人多,能說話的少。”良妃淡淡地說道。“上一回,多虧了你,要不,我這條命啊,也不知道能不能撐到現在。”
“紫蘿也沒做什麼,不過是娘娘福澤深厚。”顏紫蘿給良妃倒了茶,自己也倒了。
良妃搖搖頭,卻沒說話。顏紫蘿看了看桌邊放着的書,問道:“娘娘最近讀什麼書啊?”
良妃拿起那書遞給她,顏紫蘿雙手接了,看了看便放下,“娘娘在念經?唸佛之人必有所求,娘娘求的是什麼?”的90
“求靜心。”良妃說道。
“娘娘覺得現在心靜了嗎?”顏紫蘿問道。良妃沒說話。
“娘娘,奴婢有句話不知道該不該說。”顏紫蘿捧着茶杯。
“說吧,跟本宮還有什麼不能說的?”良妃遣了衆人出去。
“娘娘若要念經求心靜,奴婢倒是知道一點兒:“譬如有人,一專爲憶,一人專忘,如是二人,若逢不逢,或見非見。二人相憶,二憶念深,如是乃至從生至生,同於形影,不相乖異。”顏紫蘿念道,這是她前些日子看《楞嚴經》中,看了頗有感觸因而記住的。
“這是?”良妃擡頭看她。
“是大勢至菩薩以人喻佛法,不過奴婢沒有慧根,沒有辦法將它當作佛法來讀。只能就字面的意思去理解,卻也有一些收穫。”顏紫蘿輕笑着說道。
良妃低聲唸了一遍竟記熟了,顏紫蘿便更加肯定良妃還是因爲上次的事而有了打不開的心結。
“紫蘿,你倒是比我看得開。”良妃說道。
“錯了,娘娘,奴婢不是比您看得開,是奴婢比您會逃避。”顏紫蘿說道。
“放心,我不會問你什麼,想必你日子也不好過。”良妃說道。
“謝娘娘體諒奴婢。”顏紫蘿輕笑着說道。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顏紫蘿便辭了良妃往回走。
還沒到門口,就見一個太監迎了上來,說是皇上召見。顏紫蘿也沒來得及好好搗飭搗飭就去御書房見駕了。
進了御書房,沒見康熙在批奏摺,卻是拿着一個金懷錶在看。顏紫蘿請了安他只是淡淡掃了一眼,然後說了一個字:“坐。”
馬上就有太監搬了椅子放在地中間。顏紫蘿低頭坐了。半晌,只聽康熙說道:“哎——你這個人,朕等了半天,你怎麼都不知道謝恩!”
“啊?”顏紫蘿“騰”地站起來,“奴婢謝皇上恩典。”然後心裡偷偷盤算,謝恩?謝哪門子恩哪?進門就讓跪這是啥規矩呀?
“沒想明白謝什麼恩?”康熙端坐了問道。
“是。”顏紫蘿很誠實地答道,忽然腦中電光一閃,想起了納喇氏的話。原來爲這個呀~~~~~“奴婢現在明白了,奴婢謝皇上隆恩。”顏紫蘿跪下說道。
“還不算太笨。起來吧!”康熙說道。顏紫蘿起身很小心地坐下了。
“不過,朕怎麼瞧着你並不怎麼高興啊!你不認爲這是大大的恩典?”康熙問道。
“皇上誤會了,皇上破例的封賞當然是天大的恩典。只不過”顏紫蘿猶豫着要不要說下去。
“不過什麼?怎麼又變得膽小了?在塞外的時候你可是吃了豹子膽的。”康熙笑了,顏紫蘿心裡很自然地哆嗦了一下。那時候跟現在能一樣嗎,那時候腦漿處於停產狀態,現在就是吃了一隻豹子,她也不敢說什麼呀
“不過,奴婢覺得恩典實在太重了,傾城還太小,怕是承受不起。”顏紫蘿掂量來掂量去,委婉地說道。
“承受不起?這是客套話?”康熙問道。
“不是,是奴婢的真心話。奴婢認爲,每個人應享的福分是有限度的,過限度就就就不是福分了。”顏紫蘿偷偷瞄康熙,卻現康熙也正在看她,嚇得忙低了頭。
“你的意思是,朕封了傾城做公主倒不是福分了?”康熙口氣平平,聽不出喜怒。
“皇上,傾城以庶出的身份得到皇上您的寵愛已是她天大的福分了,這個封號實在實在太重了。奴婢自知沒有教導好傾城,無論從禮儀、涵養還是氣質,傾城都實在是配不上公主這個封號。”顏紫蘿站起身恭敬地說道。雖然公主是很威風,可是一個貝勒府的庶出格格封了公主,這個公主還和她的許多叔叔們同一等級,這就危險了。
“原來你也不笨。”康熙微微有了些笑意。顏紫蘿輕輕地在心裡哼了一聲。
“奴婢不是不笨,奴婢只不過是想過些平安的日子。”顏紫蘿說道。
“嗯,不過朕的話是金科玉律,是不能收回的,你看怎麼辦?”康熙問道。
“皇上可以找個理由收回封號——”顏紫蘿小小聲地說道。
“你當是過家家酒?朕封的是個公主,你說朕能以什麼理由收回?”康熙瞪了她一眼,然後若有所思地說道:“不過,你倒是提醒了朕,若是老四犯了錯,朕就有理由收回公主的封號了~~~~”
“皇上?”顏紫蘿瞪大了眼睛直視康熙:“皇上,四爺一向克己守禮、廉潔奉公、勤於公務,奴婢相信他是不會犯錯的,不過,當然,神仙也有打盹的時候,四爺即使犯錯肯定也是無心之過。”
“老四有這麼好嗎?朕怎麼沒現?”康熙微微皺起眉毛問道。
“奴婢不敢欺瞞皇上。”顏紫蘿跪在道。
“朕說沒現,可沒說你欺瞞朕。”康熙聲音裡有笑意,“起來起來,這麼一會兒跪了兩回了。”
顏紫蘿站起來,想想康熙的話,總覺得上了老頭子的當。
“既然老四這麼好,你說,朕是不是該賞他些什麼?”康熙問道。
“皇上,您讓奴婢說實話嗎?”顏紫蘿問道。康熙點了點頭,顏紫蘿纔敢接着說:“奴婢認爲,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是做臣子應盡的本分,四爺不過是盡了本分,若是這樣皇上您就給他賞賜,恐怕衆口難平。還有~~~~”
“說!”康熙簡潔地命令道。
“還有——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皇上已破例封了傾城的公主,若是再給四爺賞賜,恐怕~~~~再說~~~~”顏紫蘿吞吞吐吐。
“你還有再說?”康熙的聲音微微提高,“再說什麼?”
“再說,奴婢認爲四爺也不會接受。”顏紫蘿趕緊說完,然後垂侍立。
“哈哈哈~~~~”康熙笑了,好像聽了什麼好笑的笑話一樣。顏紫蘿只覺得被震得頭皮麻。“你說,朕這麼優秀個兒子,你怎麼就忍心這麼折磨他?”
“皇上,奴婢不敢。”顏紫蘿馬上否認,開玩笑,誰折磨誰呀?就算是皇上也不能這麼偏袒吧?
“不敢?不敢說,只敢做?”康熙的口氣一下子嚴肅了。顏紫蘿的兩道眉毛立刻聚在一起,敢情這一家子人上上下下的還都認爲是她顏紫蘿在折磨胤禛?有沒有天理?
“奴婢既不敢說也不敢做,奴婢知道自己的身份。”顏紫蘿說道。
康熙這回沒笑,只是看了她一會兒,然後拿了那金懷錶看了看說道:“哎,耽誤了朕這麼長時間,好了,你退下吧!”
“是。奴婢告退。”顏紫蘿福了福,倒退着出去了。
她一走,康熙說道:“還不出來?”裡間的簾子撩開,一道修長的身影走了出來,站在炕邊。
“杵着幹什麼?坐吧!”康熙拿了一本奏摺打開,邊看邊說:“你們哪,沒一個省心的,朕這些事都忙不過來了,還得管你們,真是~~~~都聽見了?”
“是!讓皇阿瑪憂心是兒臣的錯。”康熙他兒子趕緊站起來說道。
“知道錯就好!既然你都聽見了,心裡必定有數了,那就出去吧。”康熙拿了硃筆批奏摺,攆他兒子出去,他兒子也只好乖乖地退了出去。
等他一走,康熙放下硃筆,搖了搖頭,“兩個不讓人省心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