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寶在夢裡嚇壞了,也不敢多說話,就聽見那長臉老漢用一種極其古怪的腹音說:“一年前我命喪你手,你可曾記得?”
天寶起初不知所云,後來轉念一想,又是嚇一大跳,於是趕忙顫聲回話:“你……你是那黃皮大仙兒嗎?”
那長臉老漢‘陰’森森地一笑,並沒有答話,只是用一對鼠眼極其惡毒地看着天寶。
天寶心想壞了,這長臉老漢八成就是那被自己斧子劈死的老黃皮子,現在是找自己索命來了。解放前人的‘迷’信思想很重,對於狐鬼之說盡信而不疑,更何況這是活生生地託夢來找自己報仇,這天寶自然是怕的要死。
誰知那長臉老漢愔愔一陣詭笑之後又說話了:“一年前我曾託夢給你,你可還記得?”
天寶一聽這話,忽然想起一年前確實有人在夢裡喊過自己的名字,於是慌不迭地點了點頭。
“那時我偷窺天機遭了天譴,被老天爺借你之手給破了道,這本怨不得你,誰知你個賊人竟敢奪我內丹,損我百年道行,但念你不知情,也就沒與你計較。於是老朽託夢給你,希望你能幫我把屍體埋了,也好讓我投胎轉個好人家。可你個小賊,夢裡答應我好好的,第二天卻忘得一乾二淨,害我的‘肉’身給‘花’貓給叼去,連個做人的機會都沒有,此等深仇大恨,即便我報不了仇,我的子子孫孫也不會讓你好過!”
那長臉老漢說完便自隱不現,天寶猛然間從睡夢中醒來,已是冷汗盡溼,提心吊膽一整宿,第二天也不敢告訴桂紅實情,於是藉口去找‘陰’陽先生看宅基地的風水,便着急上火地進了城。
來到城中,這天寶見‘陰’陽先生雖然有幾個,但沒一個是看的上樣兒,不是納錢太多就是滿口胡言,他沿着集市一直走到城隍廟口,也沒尋‘摸’見一箇中意的‘陰’陽先生。
轉眼兒已近晌午,這天寶肚子也餓了,就到路邊買了兩個蔥油燒餅對付一頓兒,這時一個乞丐模樣的老頭兒便走過來向他討食兒吃。天寶很來 心情就不大好,也就沒有搭理,誰知這乞丐眼珠一轉,便衝着天寶說起了一段詞兒,說:“貴人謀財又害命,人家大仙兒百年破了道,換給你一位俏媳‘婦’兒,誰知你夢裡貪睡又忘事兒,一輩子活該你多事兒,這年關眼瞅過不了,說你拉到就拉倒!”
說完這段唱詞兒,這老乞丐轉身就走, 天寶聽出這詞兒裡面的意思,心知自己算是碰到高人了,只怪剛纔自己是有眼無珠,把人家給看扁了。眼瞅着老乞丐就要從視線裡消失,這天寶也不顧不上其他,拼了老命才攆上去,硬是拉着這老乞丐到旁邊的醉仙居搓了一頓。
酒足飯飽後,老乞丐也知道對方有求於自己,便出言說道:“要說你這小夥子也真是的,拿人道行換了自己的幸福,至少也得給‘弄’個葬,供人家轉世投胎不是?你可倒好,都爲了貪圖那一會兒的享受,就要把自己的小命兒推火坑裡,值還是不值?”
天寶這時候那裡還敢說二話,一個勁兒地求老乞丐指點‘迷’津,希望能給破了這道劫數。
老乞丐嘿嘿一笑,並無答話。天寶見此,知道這次禍闖大了,老乞丐不願得罪黃大仙兒,於是趕緊跪下磕頭,求高人出手相救,只惹得周圍路人賓客紛紛駐足圍觀。
這日頭轉眼已到午後,煞白的日頭逐漸帶來暖意,天寶此時已經跪的雙膝發軟,眼瞅就要堅持不住撲倒在地,這時那老乞丐才起身拍了拍屁股,說了聲:“走!”
天寶一聽這話,知道是老乞丐答應了出手,也不敢吝惜錢財,當即僱了一輛大軲轆馬車,就拉着這倆人往鄉下趕。
這路上,老乞丐才認真說了起來:“這黃皮子可不是什麼好東西,畜生道上數它最‘陰’險,而且鬼點子多。大凡要是畜生修道,一般也都是圖個長壽,或隱居山林不出世,或居家窩圈不‘露’面兒,而且修得道也是畜生道。
可這黃皮子不同,它鬼點子多,喜歡往返於人世與山林之間,對大千世界的方方面面都瞭如指掌,也不知從何年代起,竟然從民間修道之人那兒學會了修天道,也就是說這玩意兒不修畜生,修做人,你說可笑不可笑?”
天寶聽到這兒,趕忙奉承道:“可笑,太可笑了,哪有畜生修人道的?”
誰知老乞丐用天寶孝敬的煙鍋子敲了他一腦‘門’兒,這纔講:“一點都不可笑!早先兒都給你說了,這黃皮子雖然比不過狐狸有智慧,但總歸都是犬靈中的翹楚。那狐狸千年能修成狐仙兒,供咱們老百姓朝拜,這黃皮子也不例外,甚至用不了千年就能得道。”
天寶聽到這兒覺得奇怪了,黃皮子沒有狐狸聰明,卻爲何能先得道兒呢?
老乞丐知道天寶犯了疑,當即笑着解釋道:“之前不是跟你說了嘛,這黃皮子不是修的畜生道,而是修人道,也不知從那位高人手裡偷走了一本修道真經,奔到山窩窩裡頭就是埋頭修煉,原本還真讓這玩意兒修成正果了,眼瞅着就要‘一狼得道,‘雞’犬昇天’,結果被老天給察覺出來了,一把大雷劈下來,連內丹都給烤焦了。
所以後面修人道的黃皮子也都學‘精’了,即使結成了內丹,也不敢再往上修煉半步,能做個凡間的大仙兒,也不敢偷窺天道。可惜你遇上的這隻黃皮子,估計是個異類,它不但修成了內丹,而且還敢繼續往上修煉,仗勢自己躲在‘洞’裡不出來,以爲天雷劈不着,結果它如意算盤沒打好,被你一斧子下去,還是遭了天譴。
老乞丐頓了頓,又接着說道:“我跟你說這麼多,就是想讓你知道,這次咱對付的不是一般的黃皮大仙兒,而是一隻道行頗高的黃皮老妖,所以能不能保你一命,就得跟着老天的步子走了!”
秦少陽剛講到這兒,二丫就笑‘吟’‘吟’地走了進來,見胡小東又纏着小哥講故事,當即笑罵道:“你個小兔崽子,又擱這兒讓你哥講白‘毛’子,小心那天晚上白‘毛’子真把你吃掉!”
胡小東倒是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白‘毛’子不敢抓我,不然我讓小哥帶老乞丐過來滅了它!”
二丫平日裡沒事兒,就讓胡小東把小哥講的故事轉述給自己聽,在這山村裡一向無聊的很,在再加上秦少陽講故事有自己一套,竟然也讓這位山村**聽得津津有味,偶爾跟姐妹們去洗衣服,也都坐在一起嘮嘮。
“啥是老乞丐,你小哥又給你講啥了?”這次見胡小東嘴裡有新詞兒了,立馬猜出小哥一定講了什麼新故事,當即也提起了興趣。
“講的是黃皮大仙兒的故事,剛準備講老乞丐大戰黃皮老妖,你進來了,真沒勁兒。”胡小東嘟囔着個嘴,“義正言辭”地說道。
“你個小兔崽子,啥時候學會數落娘了?”二丫抓起‘牀’頭的掃帚揚手就咋唬胡小東,那胖小子立馬扭頭就竄了出去,嘴上還叫囂着好漢不吃眼前虧。
秦少陽在此地呆了半個多月,對這兒的地方話也逐漸熟悉起來,眼前兒母子倆的對話差不多也能聽個七七八八,所以此時的他已被逗得哈哈大笑。
“這小兔崽子,現在就聽倆人的話,一個是他爹的,一個就是小哥你了。他爹管給他打獵‘弄’‘肉’吃,你管給他講故事,他自己倒過‘挺’滋潤。”二丫衝着‘牀’上的秦少陽呵呵地 笑着。
“二丫姐,今天晚上咱做的什麼好吃的?”秦少陽笑着拍了拍肚皮說道。
“呀呵,我說我進來幹嘛呢”二丫這纔想起是來叫小哥吃飯呢,當即說道:“今晚是蘆筍炒山狸,外加一瓶茄子酒,你二狗哥早上去鎮上賣山貨,說晚上回來一定要跟你喝幾盅。”二丫上前替秦少陽壓了壓被子,又把枕頭靠牆跟給豎了起來,直到秦少陽半躺下才出去。
秦少陽不由地‘露’出一絲苦笑,他清楚,那位二狗哥可是位貪杯不醉的人,自己肚裡能放幾斤幾兩那都是有數的,看來今晚註定要痛苦一整宿了!
“一盞孤燈半月明,倆碟清酒影中行,三言兩語道不盡,市井民間見真情。”(絕對原創,使用時請註明作者東山子)
“好詩,好詩!”胡二狗喝到興處,忍不住拍起了大‘腿’,“我說小哥,你太有學問了,指不定你有記憶前是爲了不起的文科老師,我能在機緣巧合下認識了你,算是我二狗子前世修來的福分,來來來,幹!”
胡二狗端起木桌上的一碟茄子酒三口兩口喝了個底朝天,秦少陽可沒有這份兒好酒量,只是端起之後飲了一小口。
胡小東跟二丫圍坐在這哥倆的兩旁,只顧低頭吃着香氣撲鼻的山狸‘肉’,只是偶爾擡頭看看這位喝點酒就臉紅脖子粗的小哥。
酒過三巡,秦少陽覺得不能再喝了,便向二丫要了一碗小米粥,就着一盤剛煮熟的鹹‘毛’豆吃了起來,胡小東則吃的老飽,就坐在一邊兒等小哥吃過飯,然後繼續講故事。
好不容易等秦少陽吃飽了,胡小東趕緊將雙柺遞給小哥,倆人一前一後進了秦少陽的屋子。胡二狗則幫着二丫收拾飯局,不多時已經九點多了。
“咱講到哪兒了?”秦少陽找了一根繡‘花’針,慢斯條理地剔着牙縫裡的‘肉’渣。
“老乞丐大戰黃皮子!”胡小東眨巴眨巴小眼,笑的很賊。
“你個小破孩兒,還想‘蒙’我啊,咱是不是纔講到老乞丐跟天寶一起回家的路上?”秦少陽用中指在胡小東的腦‘門’兒上輕輕蹦了一下。
“嘿嘿,嗯嗯,我不是想讓你講高‘潮’了嗎,那多帶勁兒。”胡小東一邊輕輕‘揉’着腦‘門’兒,一邊說道。
“天寶聽老乞丐這麼一說,心裡更加沒底兒了,時不時地隔着車窗望向荒野,生怕突然竄進來一羣黃鼠狼將自己生吞活剝了,好在身邊兒傍着這麼一位高人,他焦急不安的心纔算踏實了點。
可一走進院子,天寶這小子差點沒給嚇死!
原來他平日裡養的一羣小笨‘雞’兒此時全然不見了蹤影,除了一地帶血的‘雞’‘毛’,幾乎找不到任何的蛛絲馬跡。
老乞丐見狀,趕忙招呼天寶進屋,等倆人衝進了屋裡,房內哪裡還有桂紅的身影!
“糟糕,讓那羣畜生搶了先,今兒來你家的黃皮子可不是一般的黃鼠狼,竟然知道先下手爲強,真他孃的狡猾!”老乞丐滿臉憂慮。
“這可咋辦啊,咋辦啊?”天寶雖然膽子小,但很心疼桂紅,眼下媳‘婦’兒被黃皮子劫持走,而自己卻一點辦法也沒有,心中一時悲憤,差點氣昏過去。
“慌張啥,這玩意兒鬼‘精’的很,一定是在附近留了眼線,你我必須裝得無所謂才行,不然你媳‘婦’可就受老罪了!”老乞丐倒是變得氣定神閒,一屁股坐在炕上,端起一壺涼茶,自顧自地喝了小半壺。
天寶見老乞丐似乎有辦法,雖然心裡憋火,可還是照着老乞丐的樣子,也往太師椅上一躺,腳那麼使勁兒一蹬,便前後搖晃地閉目養神兒起來。
“來來來,咱爺倆喝點,在去外面請個賣藝的唱個小曲兒,這日子真是滋潤的要命。”老乞丐突然站在中堂,朝着外面喊道。
這天寶也不傻,知道這是疑兵之計,當即也附和着:“好說,好說,那破娘們兒一走,咱不就自由了嘛,今晚咱擺個夜席,再找幾個夥計喝個盡興!”
這倆人在屋裡你一言我一句聊的正歡,隱約之間就聽到外面傳來一陣很細微的響動,倆人隔着‘門’簾的小縫往外那麼一看,“赫——”一隻‘肥’大形如狗犬的黃皮子正賊眉鼠眼地朝着屋裡望着。
天寶見果真有黃皮子在偷聽,心裡對這老乞丐的本領更加佩服的不行,自然也就沒有剛纔那麼慌‘亂’了。
“估計它一現身,馬上就準備回去稟報呢,待會兒我先跟上,一路會給你留下暗號,你在家準備一封香火,一包銀紙,二十多張塗抹上香油的麪餅子,對,還要帶上火信子。”老乞丐一邊觀察這外面的動靜一邊低聲說道。
天寶聽了老乞丐,知道這是要對付黃皮子用的,趕忙不出聲地點了點頭。
又過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時間,天寶正等得焦急,就見老乞丐從香案上抓起一把香灰,轉身就出了屋‘門’。他見如此,趕忙按照老乞丐‘交’代去張羅。
不覺到傍晚,天寶將所有的東西都備齊了,幸好夕陽外‘露’,剩下點餘暉剛夠看清地上灑落的香灰,他沿着香灰撒成的細線一路追蹤,不知不覺來到一處極爲荒涼僻靜的野嶺窩裡,這時香灰突然不見了。
天寶的心一下子慌了,剛要準備喊就被一隻大手給拉進了一旁的草叢中,定睛一看卻是老乞丐。
老乞丐見天寶把東西都帶起了,臉上一喜,帶着他就往前面兒走,恍然之間便來到一處黃土崗上,遍佈四周的狡窟張牙舞爪地向天寶示威。
“我媳‘婦’兒難不成被它們帶進了這些窟窿裡?”天寶小心翼翼地問道。
“莫慌,現在你把麪餅子擱在那邊的大石頭上,然後將香火點上,記住要‘插’在這黃土崗的正前方!”老乞丐諱莫如深。
天寶雖然不知所云,但還是照做了。不知不覺間,天已經黑透了。
這時就見這黃土崗後面的山林裡突然竄出幾團藍幽幽地‘陰’火,而且十分古怪地圍着天寶大轉轉。
“過去跪下,將你帶的銀紙燒了,在鄭重地磕上四個響頭。”老乞丐的語氣突然變得十分‘陰’冷。
天寶害怕了,不過在老乞丐的“注視”下還是照做不誤。
當天寶磕完第四個響頭,便回身看老乞丐,這一眼不要緊,差點嚇破天寶的肝膽!”
“咋地了,到底咋地了?”此時的胡小東神情緊張地看着‘牀’上的小哥,一眼不眨。
秦少陽嘴角‘露’出一抹微笑,故作‘陰’冷地說道:“他身後哪裡還有老乞丐的影子,因爲站在他後面的是一隻千年黃皮老妖!天寶是個常人,哪能經受這種打擊,當場就昏了過去。
等他醒來發現自己還躺在‘牀’上,媳‘婦’桂紅正抱着自己睡得香甜。天寶這才意識到自己之前只不過做了一場噩夢。”
“哈哈哈,原來是個夢,這叫天寶的也夠熊的,連個夢境都能被嚇成這樣,你看我爹,他什麼都不怕。”胡小東覺得意猶未盡,雖然不捨,但不好再打攪小哥睡覺,於是就準備起身離開。
可就在這時,秦少陽卻喊住了他:“你個胖小子,聽我把故事講完。”
胡小東一聽,沒想到後面還有戲,便一骨碌地重新坐了回去。
“這一晃十個月過去,桂紅要分娩了,天寶自然很高興,可當他從產婆手中接過孩子時,登時被嚇的魂飛魄散,因爲孩子長得那是人臉,那分明是一張黃皮子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