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所有的人都愣了,包括左霄啓,我徑直拉着左霄啓朝着樓下跑去,身後我聽見了我媽的喊叫聲,還有戴雲飛難得的大嗓門,“小璦,你慢點,霄啓,照顧好她。”
跑到下一層樓,左霄啓拉住我,手撫着我的肚子,低聲斥責着,“你慢點。”
我抹着眼淚,不發一言,繼續往下跑着。
直到跑到單元門口,左霄啓一把將我打橫抱起,“你別跑了,小心肚子。”
我雙臂環着左霄啓的脖子,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左霄啓將我抱上車,擡手擦着我的眼淚,“寶寶,你不要哭了。”
我不管不顧,就這樣趴在左霄啓的懷裡嚎啕大哭,所有的委屈,所有這些年來不平等待遇的心酸在我眼前一幕幕閃過,心痛,痛到麻木,心臟的某處像是被剜掉了一塊。
不多時,傳來敲玻璃的聲音,我抹了一把眼淚,藉着淚光,我看到了我媽的臉,左霄啓手動搖下車窗,“媽,我先……”
“阮璦,你給我出來!”我媽怒吼,“懷孕了有什麼了不起,懷孕也得給我去醫院做了。”
我緊緊拉着左霄啓的衣領子,幾乎哀求道,“我們走好不好,我們走吧。”
左霄啓吻着我的臉蛋,沙啞的嗓音心疼道,“好,我跟媽說兩句話就走。”
“我沒工夫跟你廢話。”我媽一邊說着,手從窗戶裡探進來,就要拉過我,我反應迅速趕緊閃開。
左霄啓聲音沉重,“媽,小璦現在懷了我的孩子,不管我有錢沒錢,我都不會允許別人打掉我的孩子,我自己的老婆孩子,我就是賣血我也會養活他們。”
他養活我不需要賣血,可是這樣的話聽在我的耳朵裡,就是一個莊重的承諾,代表着深沉的責任心。
左霄啓發動引擎,我媽死死的扒着窗戶,“除非你們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
我嘴角噙起冰冷的弧度,心早已撕裂成碎片,“開車。”我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從破碎的喉嚨裡擠出了兩個字。
這兩個字我說的很沉,很重,像是要和我媽決裂一般。
左霄啓撥開我媽的手,車子開走,我靠在椅背上閉着眼睛,任眼淚在冰涼的夜裡無聲傾瀉。
車子開出一段路,左霄啓停車,他將我緊緊的摟在懷裡,“寶寶,你還有我。”
他手撫上我的肚子,沙啞的嗓音滿是疼惜,“還有我們的孩子。”
我睜開迷濛的淚眼,緊緊摟着他的脖子,頭在他的脖子裡蹭了蹭,“對不起,我沒有,沒有懷孕,我是騙我媽的。”
左霄啓愣了一下,又吻了吻我的眼睛,“沒事,我們回家。”
他的聲音有着一絲失落,擡頭看着他眸中的深情,說:“對不起,是不是……”
左霄啓嘴角劃開一道淺弧,“不要說對不起,孩子的事情不着急,我們以後會有的。”
我心下安慰不少,撒嬌道,“等我們舉行了婚禮再要孩子好不好,我不想大着肚子穿婚紗。”
“好。”
車子繼續行駛,我的手機鈴聲一遍遍響起,我懶得掛斷,更不會接起,我直接調成了靜音。
媽媽的話一遍遍在我耳邊響起:
----懷孕了有什麼了不起,懷孕也得給我去醫院做了。
我甚至不敢相信這句話真的是從我媽的嘴裡說出來的。
回到家裡,我躺在左霄啓的懷裡,卻輾轉難眠,我媽的話似魔咒一般在我的耳畔叫囂着,左霄啓一下一下有節奏的拍着我的後背,“別想了,好好睡一覺。”
不知道幾點我才睡去。
翌日醒來,我坐在梳妝鏡前看着濃重的黑眼圈,不由感嘆,“我果然老了。”
左霄啓靠在牀頭,眸色瀲灩,“你就是八十歲了,也是我的寶寶。”
從這一日起,我沒再接過老媽的電話,戴雲飛告訴我,我媽去找了我,也問了我的下落,她都守口如瓶。
“你現在都懷孕了,結婚證也領了,左霄啓條件又那麼好,阿姨知道了肯定會高興的,要不你直接實話實說得了,何苦受這份罪。”戴雲飛開解我。
“我沒有懷孕。”我說:“我那天是騙我媽的。”
正月十五。
我陪左霄啓到左立強家吃團圓飯,說是團圓,也就是我和左霄啓一起去的,左一喏如往常一般對我們去左立強家的行爲視若無睹。
我不由感嘆,左一喏的心裡,左立強到底是怎麼樣的存在,除了一個名義上的父親,左一喏對左立強是否有一丁點父女間的感情。
其實在每次陪同左霄啓去左立強家的所見來看,我也不敢確定左霄啓對左立強有沒有一點父子情分。
相反,我看到的是左立強對左池濃烈的父愛。
今日我們到的時候,傭人告訴左霄啓,左立強在書房裡等他。
左霄啓將我按到沙發上坐下,說:“等我一會。”
我輕輕點頭。
看着左霄啓的身影在樓梯間消失,很快又傳來一陣腳步聲,我擡頭看去,只見輕舟和魏薇同時走下樓來。
“小璦來了。”輕舟面帶笑容和我打招呼。
我微微一笑,點頭示意,算是打過招呼。
“你那麼高興做什麼,小璦又不是你兒媳婦,人家纔是左家未來的左太太。”輕舟扭着妖嬈的身姿,聲音也嗲嗲的。
看來輕舟和魏薇不知道我和左霄啓領證的事情,也就是說,左立強不會在她們面前說起我和左霄啓的事情。
輕舟面不改色,聲音更加柔和幾分,卻夾雜着顯而易見的火藥氣味,“我未來的兒媳婦,也是名副其實的左太太。”
她說着又端過果盤放在我的面前,假假地笑着,“小璦,想吃什麼,自己拿,在家裡別客氣。”
魏薇在我身邊坐下,涼涼地看了輕舟一眼,“還真拿自己當這裡的女主人了,也不拿鏡子照照自己,立強都……”
輕舟臉色變了變,“我有左池就夠了。”
魏薇笑了笑,狀似低柔的聲音更加尖酸刻薄,“你也就有個兒子了,那是我不想生,不過除了孩子,我得不到的,你這輩子也得不到。”
輕舟在魏薇對面坐下,朝着樓梯的方向看了一眼,說:“立強不過是看你年輕,多玩玩罷了。”
魏薇站起身,彎腰拿起果盤裡的一個提子扔進了嘴裡,笑道,“你想讓他玩他都不玩,他每天晚上可是……”她眼睛裡含着嫵媚的笑看向我,話鋒一轉,“當着立強未來兒媳婦的面說這些幹嘛。”
我坐在沙發上看着兩個人的表演不發一言。
魏薇抓起沙發上的手包,一邊往外走去,一邊說:“小璦,可別讓這個賤貨在你面前擺婆婆的架子,她還沒有那個資格。”
輕舟蹭的一下站起身,怒目圓睜,咬牙切齒道,“你這個狐狸精。”
魏薇回頭,下巴朝着樓梯的方向輕點,“你在這裡撒潑吧,我看立強回頭怎麼收拾你。”
輕舟的眼睛似一把刀子剜向魏薇,她胸膛劇烈起伏,似是隱忍着極大的怒意,卻敢怒不敢言。
魏薇踩着高跟鞋,扭着水蛇腰,就這樣走了,偌大的客廳留下一串妖嬈的笑聲。
輕舟臉色也不好看,卻在強裝鎮定,“小璦,你和霄啓準備什麼時候領證?”
她已經陷害過我一次了,我會相信她纔怪,想從我的嘴裡打聽點口風,您老人家還嫩點。
我笑了笑,“我聽他的。”
輕舟訕笑了一下,“結婚有什麼好的,你看看我,就像個黃臉婆,又要照顧立強,又要照顧孩子,還得操持家裡。”
我端起茶杯淺啜了一口茶水,閉嘴不言。
我現在是左霄啓結婚證上的合法妻子,不管眼前的女人是什麼身份,有左池的存在,我和她永遠都是站在對立面的,這麼淺顯的道理,我再傻也明白。
輕舟笑了笑,繼續說:“要我說,你才二十四歲,還很年輕……”
“你說什麼呢?”突然一聲渾厚的嗓音在偌大的客廳漾開。
我擡頭看去,左霄啓和左立強正站在樓梯間看着我們的方向,由於輕舟坐的沙發正好背對着樓梯,她回頭,身體猛的微微一抖,有些結結巴巴地說:“我,我們,就是閒聊天。”
“滾!”左立強的聲音不大不小,卻足以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聽的清清楚楚。
輕舟趕緊站起身,“我,我出去一下。”
左霄啓面無表情的走下來,左立強看着輕舟離開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輕嘲。
不多時,左池在一箇中年男人的陪伴下走了進來,“左董。”中年那人恭恭敬敬道,“二少今天,輸了……九千多。”
左立強笑着朝左池招手,“到爸爸這邊來。”
左池一蹦一跳的跑到左立強身邊坐下,左立強拉着左池的手,笑的慈愛,“今天玩的開心嗎?”
左池有些無所謂的說:“還行吧,就是輸了點錢。”
左立強眼睛直放光,“我兒子開心就行,錢算什麼。”他說着朝中年男人招手,“老劉,你先去吧。”
我不由感嘆,有錢人家的孩子的確讓我大開眼界,一個十二歲的孩子輸了九千塊錢,孩子的父親卻還引以爲傲。
土豪的世界我不懂啊,我不由側頭看向左霄啓,難道他小時候也是這樣過來的嗎。
左霄啓嘴角輕揚着嘲諷,幽邃的眸子裡除了淡漠,就是一種難以言說的冷。
這日的“團圓飯”是我們四個人吃的,左霄啓和左立強依然除了幾句不鹹不淡的公事,沒有其他的話題,他們之間依然隔着一把空着的椅子。
左池依然坐在左立強身邊,父子情分從座位上就表現的淋漓盡致。
“爸爸。”左池一邊吃,一邊眉飛色舞地說:“我下午還要去玩,太過癮了,你不知道,那個遊戲太好玩了,就是有點燒錢。”
左池一邊呵呵笑着,一邊說:“我兒子最不用擔心的就是錢。”
我好像看到了我媽,幸虧我媽沒有左立強這麼土豪,不然阮貝現在不一定成了什麼樣子。
日子就這樣漫不經心的過着,除了我媽會不時打個電話過來影響我的心情,不過我並沒有接起過,偶爾我也會猶豫,事隔半個多月,我心裡的氣也消了不少,只是每每想到那句“懷孕了也得去醫院做了。”我不免心情低落。
正月底,接到了阮貝的電話,雖然知道有可能是我媽用了阮貝的電話打給我,亦或者是我媽借阮貝的嘴告訴我什麼,我還是接了起來,畢竟是自己的親人,我也深感無奈。
“姐。”阮貝的聲音有些無力,“媽讓你回家。”
“我不回去。”我果斷拒絕。
“姐,你回來吧,媽同意你和姐夫的事情了,叫你們回家來談談。”阮貝的聲音很誠懇。
我不太相信這是我媽的作風,我直接問道,“媽爲什麼會突然同意了。”
“姐,你和姐夫一起回來就知道了,我沒有騙你。”
我表示考慮一下,然後我就給爸爸打了個電話。
“爸爸,聽說我媽同意我和霄啓的事情了。”我小心翼翼地問道。
“哎。”爸爸嘆了口氣,“家門不幸啊。”
聽着爸爸蒼老無奈的聲音,我滿是心疼,趕緊問着,“家裡出了什麼事情了。”
爸爸連聲嘆氣,“還不是你那個弟弟,真是氣死我。”
任我再問下去,我爸就一句話,“家門不幸。”
也不知道阮貝闖了多大的禍讓爸爸這麼傷心,反正我沒有真的懷孕,也不擔心出什麼意外,我和左霄啓商量了一下,還是在週六回家了,畢竟也不能永遠不回來。
一進家門,家裡的低氣壓就壓抑的我無所適從。
左霄啓依然一身“耐克”出現在家裡,樓下停着的也是那輛五手夏利。
“爸,媽。”左霄啓同我爸媽打招呼。
“坐吧。”我媽用眼角的餘光瞟了左霄啓一眼,不鹹不淡地說着。
我知道我媽肯說出同意我們的話來,就是肯定還有其他的事情,我也不問,反正她自己會說的。
“媽,霄啓給你買了……”
我媽揮手打斷我的話,“別說那些沒用的。”
我訕訕地閉嘴,準備洗耳聆聽母上大人的諄諄教導。
爸爸坐在沙發一角垂頭喪氣,阮貝雙腿翹到茶几上拿着手機玩着遊戲,我媽則雙臂環胸靠着沙發背,“你們是不是打定主意要在一起了。”
左霄啓挺直脊背,鄭重地說:“媽,我和小璦都希望能得到您的祝福。”
我媽嘴角劃開僵硬的弧度,“好,你給我四十萬彩禮,我就將女兒嫁給你了。”她說着看向左霄啓,“你不虧,我女兒肚子裡有了你的孩子,你一結婚就一家三口了。”
我媽以前給我標的價格是三十萬,認識左霄啓後,她給我標的價格是五十萬,現在怎麼突然改口要四十萬了,這又是怎麼個套路。
“媽。”我不耐煩道,“我們都是打工族,霄啓家的條件你也不是不知道,你讓他去哪裡湊四十萬,你要是按照我們這裡的習俗,要個五六萬,不管用什麼辦法,霄啓都會一分不少的給你,你要是願意給我嫁妝就給點,不願意給嫁妝我就當孝順父母了。”
“五六萬?”我媽冷哼,“那是別人家的習俗,不是我家的,我們家我的話就是習俗。”
面對我媽的不可理喻,我無奈的雙手一攤,“媽,那就真的沒有辦法了,反正我孩子也懷上了,你同不同意我都會生下來,我和霄啓也不會分開。”
我真想說我結婚證都領了,我還怕什麼,我們的夫妻關係受法律保護。
“媽。”阮貝終於從手機中擡起頭來,不耐煩道,“你怎麼那麼多廢話。”
我媽瞪了阮貝一眼,清了清嗓子,“我就直說吧,小貝輸了三十九萬,這筆錢你們幫着小貝還了,你們的事情我也就認可了。”
三十九萬?
我瞪大眼睛看向阮貝,這位罪魁禍首卻一臉滿不在乎的神色,“阮貝,你……”
“姐。”阮貝不屑的打斷我的話,“媽都沒有罵過我,你就別給我講大道理了。”
好吧,人家是太子爺,不是我家的,是皇家的,人家輸個幾十萬就像我買一根兩塊錢的皮筋一樣自然。
我抽抽嘴角,趕緊搖頭,“我沒錢。”
上次是二十七萬,這次是三十九萬,賭博就是個無底洞,下次就有可能是五十萬,一百萬。
“沒錢不行,你們就是借高利貸,也得幫小貝把這個窟窿堵上。”我媽說的理所當然。
我試圖和我媽講道理,“小貝要是生病了,或者做生意賠了,我們都可以盡力幫忙,可是這是賭博,賭博是沒有底線的,你一次次幫他還錢……”
“小貝說了,以後再也不賭了,這是最後一次。”我媽打斷我的話。
這話我媽會信,可是我不會信,再說了,我也沒有義務幫弟弟還賭債,如果是其他的債務還好說。
我搖頭,“媽,我真的沒錢。”
我媽眼睛直視着我,一字一頓道:“我最後問你一次,這錢你出不出?”
我繼續搖頭,“我沒錢。”
我媽猛的拿過茶几上的水果刀朝着自己的手腕割去,歇斯底里地哭喊着,“我不活了,我死了算了。”
血,順着血管一滴滴冒出來,滴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