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
東土。
京都城……
人聲鼎沸,小販走卒絡繹不絕。
街道上,也見得一些閨家小姐於街頭尋走,吆喝聲不斷。
有稚童奔跑。
回頭對着同伴扮着鬼臉。
見得同伴追上,轉頭拔腿便就要跑,只是跑得太快了一些,砰的撞上了一人,這稚童被反撞了出去,跌在了地上,腦袋還有些迷迷糊糊的。
等擡頭看清的時候,終於看清面前的人。
一個長得普普通通的男人。
不算很俊朗。
可也不算很醜。
倒是一身蒼青色的衣服還算不錯。
不過……更引起稚童注意的還是這男人身邊的女人……
有些好看。
一身白衣。
就好像一朵綻放的雪蓮花一樣。
“好美。”
稚童說着。
聽到這話,那男子頓時笑了起來:“小兄弟今年才幾歲,便懂得美和不美了?”
本來還有些迷糊的稚童聽到這話,頓時撇了撇嘴:“你以爲我是三歲小孩子?什麼都不懂?我告訴你,我今年已經……”
他說着,掰了下手指:“五歲了!”
五歲這兩個字,被他說得有些重,顯然有些自豪。
陳落並無笑話這稚童,只是很正經,且很嚴肅的點頭……
“那果真不是三歲孩子了。”
“廢話。”
稚童說着,還想說什麼,見得身後孩子已經追上,嚇得趕緊就跑。
卻是連得一句話也沒得時間再說了。
“年輕真好。”
陳落回頭,看着於街頭上追逐的這些稚童,終忍不住有些羨慕。
他啊……
好久不曾見到過這樣的一幕了。
仙界雖好……
可卻無情,也無義。
莫說這一幕,便是人和人之間的少許善意都不曾有的。
“無知纔好。”
白龍道友淡淡的說着。
陳落無奈搖頭,倒是不想要和白龍道友去狡辯……
她說得並無錯。
無知纔好。
若非無知,又怎麼會天真?
若非無知,又怎麼會有那童真?
可惜……
隨着時光的不斷流逝,隨着年齡的不斷長大,這些都將消失的。
到了那時候,臉上也將再難有那些天真了。
非是心中不負。
而是身上的枷鎖重了了,也便只能賦與一些強裝的成熟,才能掩蓋住身上的那些疲倦。
“現在,我們去哪裡?”
白龍道友問着。
陳落想了下道:“先在城中到處逛逛吧……許久不曾回來,一切都變得格外陌生……”
是很久了……
將近三萬年的時間,這種久,可沒有多少人能有所這種體驗的。
猶記得,昔日這城中有好喝的豆花,也有着好喝的酒,更有着許多有意思的人兒。
陳落想,或許,自己還能在這城中,尋找到一些昔日的影子。
可是終是沒尋到的。
曾經的街不復存在……腳下的青石磚已經換了一遍又一遍……便是那一座城門,也在這無盡的歲月中,將最後一塊熟悉的城石都給替換掉了。
何況,那曾經的人和事……
他尋了一個聽書的地方。
江湖路,江湖事,江湖人……最能知曉,也能最爲感悟其中的,大抵便是那說書人了。
說書人還是說書人。
可書中的故事,卻沒有陳落所知曉的任何一個故事了。
其中最多的,大抵便是斬仙局了……
仙……這一個詞,似乎帶了一點的牴觸,便是那說書人說到那修仙者,也帶着一種連掩飾都掩飾不了的融融厭惡。
有人問起:“傳聞數萬年前,神穹神朝不曾建立,人間修士滿地走,便是擡頭,也見得那修仙者御劍飛行於空……
也曾見得善符籙者,不過揮筆,便見得金甲六士,也有那御獸之人,可驅使山中生靈爲我所用。
更有人見得,東南西北四海,龍族鎮守,庇護得人間萬年無憂……
如今,這神帝陛下創建斬仙局,屠得這仙人斷絕,你說這又是爲何?
不知老先生可否能說一說……”
斬仙局……
修士……
這可都是最不想要去提起的事。
剛剛說起,那也只是故事中說起的,正好涉及了一些,於是也便敷衍而過。
如今竟還有人要自己說起這事……
說書老人明顯有些不高興,只是這種不高興還沒表現出來,便見得自己面前的案板上哐當的落下了一塊金元寶。
他愣了下,連忙拿起這金元寶放在了牙齒上咬了下,頓時眉開眼笑,坦然自若的將其放進了自己口袋中。
擡頭。
看向了說話之人,見得是一尋常男子,倒是那身邊的女人,卻是極美。
當下眉開眼笑道:“這位公子說得沒錯,其實莫說是萬年前,便是幾千年前,這人間修仙者也是極多的。
那時候啊,那些修仙者翻手爲雲,覆手爲雨,開天,闢地,搬山,填海,那可真是無所不能,神通廣大。
但是……公子可有曾說過,那修仙者也是人,爲何我等只能是尋常人,可那些修士,卻能有着這樣的能力存在?
是他們和我們不同?
人雖有三六九等之分,可在這天地自然中,這人可從來不曾有過三六九等的。
這些修士之所以能有那些手段,那是因爲,他們是賊!”
賊?
看着面前這有些義憤填膺的說書人,再看看周身百姓的反應,陳落倒是有些好奇了。
賊啊!
倒是鮮有的說法。
於是……
問之。
說書人大抵是有些生氣了,於是也有着不吐不快的樣子,倒也沒什麼隱瞞。
陳落也便算是知曉了這其中的原因。
神穹神帝建立斬仙局斬仙,至於爲何斬仙,神穹神帝也有着一套自己的理論。
當然……陳落更願意說,這是他給予百姓們的一個藉口和理由。
他言……
天地間的任何力量都是有限的。
這些力量保持着世界的運轉……
便是這些力量的平衡,讓世間變得風調雨順,國泰民安,乃至於五洲共濟。
可若是這些力量的平衡被打破,那麼便會迎接來可怕的後果。
天地崩塌,戰亂不止,瘟疫橫行,民不聊生。
這些年來,神穹神朝並不安寧,時常有着災害出現,而這些起源,便是那些修士。
修士盜竊了天地自然之力,使得這些力量失去平衡。
爲了穩固神穹,也爲了江山……
也纔有了斬仙局斬仙的出現!
所謂斬仙,不過是還天地之力於天地罷了……
這話是沒有錯的。
神穹神帝也算是說到了修士的本質……
所謂修仙便是和天地之爭,和世人之爭,和那天道大爭。
恰如最初時代時的氣運。
有限的氣運,總該給與有限之人。
若是隻入不出,那麼這一方氣運,也總該結束的。
只是……斬仙局的存在,當真這般高尚?
真就是爲了這天下百姓,而不得擡起屠刀?
陳落笑了笑,卻是不好去多想了。
對他來說,其實結果如何,好像也不是那麼重要。
又問起可有關於修仙的傳說。
也問起可否聽聞長城守衛軍?
可聽聞過那無邊海軍?
可有過關於那冰霜巨人,異鬼的故事?
說書人卻是一臉茫然的搖頭:“那是什麼東西?從不曾聽過這些故事……公子,你這些故事都是哪裡聽到的?老夫活了一輩子,還不曾聽過天穹上有這些東西存在過。
便是那雁門關,那更不曾聽到過……長城守衛軍?無邊海軍?可是我神穹神朝中的哪一隻軍隊?
可曾有過什麼驚天之事?可有立下赫赫戰功?”
陳落只是道:“於書中聽到過,但卻不具體了……”
“那大抵是什麼話本中出現的吧,虛構的故事和地點,公子可莫要當真纔是。”
陳落嗯了一聲,卻是不曾在說話。
滄海桑田。
曾經的物和事,都終將非。
長城守衛軍那數千年的傳承……無邊海軍上那百萬遊子的堅持,終還是隨着時代落幕了。
一隻手輕輕的握住了自己。
擡頭,見得了白龍道友的目光。
微微一握,卻是微微一笑搖頭……
他雖有些感慨,但卻也早做好心裡準備,唯一有些遺憾的便是,這人間卻是再無人知曉他們的故事。
於是,多少有些傷懷便是。
說書先生還想和那先生說些什麼……
擡頭,卻見得剛剛原本還坐着的公子和小姐已經不見,目光在四處看了下,便見他們正下樓。
笑了笑,不說什麼。
但很快的,似乎又好像想起什麼,沒說多久的書,便跟着離開了酒樓。
……
長寧街……
這是城西以前的那一條街。
可現在,那一條街已經不復存在了……
走在這裡,有的皆是陌生。
在那街頭處,有着一塊石碑……
碑上寫着一些字。
是街名,還有關於這一個名字的由來……
“藏龍街?”
陳落低喃着……
“這名字,倒是有些意思。”
他說着,欲看那碑石上的介紹,只是卻有殘缺看不清了,哪裡,好似被人用刀硬生生的削去了一樣。
“藏龍街的由來,在很久之前就有了,聽說可以追述到一萬多年前的故事。
具體的故事,那碑石上本來有記載的,但斬仙局的大人們將其抹去了……那麼多年來,就在也沒了記載。
所知曉的人,也越來越少了,怕是再有個百年,這些故事,可就真沒人知曉了!”
有聲音傳來,爲一中年男子、
男子穿着錦衣,有富貴之相,說起這藏龍街,卻是帶着一些惋惜。
“兄臺知曉?”
陳落回頭,問着……
白龍道友已經化爲白蛇躺在了袖內,卻是不願出現在世人眼中了。
以前倒是不在乎,可入了天穹,總覺得有些厭惡了一些。
這種厭惡到底怎麼來的,她也說不懂。
只是心中不喜歡,也就不喜歡了……
“曾聽家中老人說過,具體真假不知道,只是聽說,在很久很久以前,這街內住着一大能之人。
爲紀念那人,便取名藏龍,意味着這裡住着一尊如龍一般的存在,可惜……別的卻是不知曉了。”
原本如此……
陳落點頭,也不知那人是誰。
但大抵不是自己纔是。
自己只是一個太監,如何是如龍一般的大能?
“對了,不曾問過兄臺名字?”
“陳落……”
“葉凌澤……”
男子說着,問陳落:“兄臺似乎不是應天城人?”
京都……那是昔日東土朝堂京都,故而也都稱京都。
陳落初次穿越時,那時候爲天啓城。
可後來,隨着時代更替,也隨着神穹神朝的建立,這城,早不是京都城了。
又因天啓之名不好,後改爲應天城。
應天應天……應着的是哪一片天,這就不得而知了。
陳落不喜歡這名字……
因爲這名字帶着陌生感。
只是到了這時候,他在乎不在乎,喜歡不喜歡,都不重要了。
“嗯……”
陳落嗯了一聲。
“怪不得……”
葉凌澤笑道:“可惜……應天城倒是沒什麼好玩的地方,如果說最有名的,大抵便是那一座南陽山了……可惜,那一座山此時卻是禁地……
莫說是尋常百姓進不去,便是隻是一靠近,也會被斬於當場……除此之外,倒是沒什麼說得出來的了。
兄臺不是應天城人,怎麼會來這裡?”
“尋故人……”
“原來如此,可尋到了?”
“故人以去…”
“可惜了!”
葉凌天道:“那兄臺現在決定如何?留在應天城,還是離去?”
“大抵是離去吧。”
他說着,卻是邁步,朝着藏龍街走去……
腳下的路還是那一條路。
但連磚也不是熟悉的磚。
走着,走着……停下……
眼前卻是一座豪華的府邸,府邸前有燈籠高高掛着,有家丁在看門。
見得陳落到來,那家丁連忙迎了過來。
“恭迎老爺回府。”
“嗯。”
有聲音傳來,卻是那葉凌澤……
“陳兄,進府喝茶?”
陳落想了下,點頭……
“好!”
“陳兄來過我家?”
“只是覺得熟悉……”
他曾在這裡住了許久,自是熟悉……
就是那皇城也是如此。
不過,那地方早已經不是皇城了,不知什麼時候被一場大火燒了個乾淨。
現在,那裡僅是斬仙局所在。
非是總局……
而是一分舵。
但卻也是極其重要的一座分舵,畢竟,天下五處鎮妖塔,恰好在南陽山有一座,總會格外重要的。
和葉凌澤的相遇算是緣分,聊得尚且不錯,也高興……他邀陳落住下,陳落卻是沒有。
葉凌澤也沒強求,只是和陳落道,若是有需要,倒是可尋他。
陳落點頭……
只是他大抵也不會知曉,他和陳落的見面,僅僅幾個小時後,就再見了。
而那時候,身份也好,立場也好,卻是全然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