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周利是發小,一開始兩家的房子挨着,小小的周利就被他媽媽送到我家,兩個孩子作伴,大人也放心地工作。小周利清爽乾淨,大眼睛眨呀眨透着淘氣,不情不願地喊姐姐,大人都走掉之後又頤指氣使,杜小葵,我雖然比你小但是力氣比你大還是男生可以保護你,你要叫我哥哥!
好呀,周利哥哥。
周利。
我們本來該在一起的。
“小葵,你明白媽媽嗎?媽媽、媽媽不是故意衝你發脾氣的,小葵,你別生媽媽的氣。媽媽就是太着急了。”
我媽把我拉到沙發上坐下,被氣紅的臉還沒完全恢復,眼睛裡就已經帶上了溼潤的歉意。她肯定在心裡自責,生氣自己爲什麼要這麼衝動,爲什麼不能心平氣和地和女兒聊天,爲什麼不能多理解一下女兒。
這樣好的媽媽總是會第一時間認錯,即使真正犯了錯的並不是她。母親這個詞彙總是伴隨着雞毛蒜皮和小小的無數的道歉。
我錯了,媽。
我抱住我媽,腦袋擱在媽媽的肩窩,現在我纔算是回到了家。
“媽。”我喊出媽媽就已經泣不成聲。
媽媽,我好難過。
媽媽,爲什麼周利不對我日久生情呢。
媽媽,爲什麼一心一意愛着別人的周利還會讓我這麼放不下呢。
媽媽,爲什麼那麼好的周利會得病,會被愛人拋棄呢。
“媽媽,要是周利愛我就好了。”我躲在媽媽的懷抱裡,媽媽陪着我一起難過。
周利,喜歡你很難過啊。
“小葵,沒關係,我陪你去看看周利吧。我們說清楚,他不愛你就不會娶你的。”
媽媽,他不愛我,是我愛他。是我想要拼命留下我和他的聯繫,是我想嫁給他。愛能跨越生死,生死也可以跨越愛與不愛。
我只要我和周利的結婚證。
杜小葵和周利。
忽然一陣鈴聲響起,我擦了擦眼淚,看到來電提醒是周利。
“小葵姐嗎?我是周利。”
我又想哭了,他的聲音很沙啞,可能是剛做完化療。
“我媽打電話來,說你已經準備去拿戶口本了。”他頓了頓,好像是輕聲笑了一下,然後接着說:“謝謝小葵姐喜歡我,可是我...哈哈,我以爲是個玩笑的。小葵姐,如果你當真了,那我說一句對不起。”
可是我會死,我知道你想說什麼。
周利,我就知道,你總會拒絕的,你知道我不是開玩笑你就會立刻拒絕的。
“啊,我和同學開玩笑的。周姨可能是不小心聽到了。”我習慣性地找藉口,然後又忙不迭加了一句,“我和我媽一會兒去看看你,應該可以看望了吧?”
“嗯,可以了。那,就一會兒見啦,小葵姐。”周利沙啞的嗓音揚起清脆的少年意氣,清瘦得不成樣子的身軀托起仍然明亮乾淨的眼睛。
多讓人難過啊,周利。你的人生明明纔剛要開始。
“媽,我可以不愛他的,只要他健康。”我歪歪頭看到他送我的巴旦木,青翠的葉耷拉着。
“你也聽見了,媽,他不會娶我的。周利你還不知道嗎,他最有原則了。”
周利,你要是沒病,我絕對是你人生的惡毒女二,要麼得到愛,要麼兩敗俱傷。
可惜生活總不會像小說,周利。我知道你的病,沒人能留下你。
周利。
周利。
周利。
你的墓碑做的真醜。
對不起,雖然都一年過去了,我看到它還是想要吐槽。
她有沒有回來看過你呢,如果沒有,我真爲你惋惜。
周利,我昨晚夢見你了。夢裡面很好,我們在一起了,你沒病。黃昏的小區花園裡你逆着光看着我,臉上是無比健康滿足的笑。我們春天踏青,夏天淋雨,秋天摘花,冬天聽雪。你的每一個瞬間聲音都很好聽,是你一直以來沒有變過的少年般清脆的聲音。你在我的夢裡不再臥病在牀,不再眼睜睜豔羨地看着窗外,不再沙啞,不再清瘦,不再被拋棄,不再被哀悼。
周利,在夢裡你不再喜歡喜羊羊了,你開始喜歡灰太狼。你說灰太狼總會實現諾言,在下一集完完整整回到紅太狼身邊。
周利,我還是會想,你要是喜歡我就好了。那樣的話你死之前,至少還能回憶起一個一直愛着自己的人和家人,不用爲了愛人的離去而感到回憶艱難,不用在死後眼角還掛着那滴淚。
她不好,周利,真的。
下輩子喜歡那個陪着你一起鬧一起長大的人吧,她不會離開你,她永遠都不會離開你。她可以喊你周利哥哥,她可以陪你寫作業,陪你捉魚,她可以融入你的人生,她會一直愛你。
周利,其實我做過很多次那個夢了。
周利。
下輩子喜歡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