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還有比給當事人造謠而當時卻正好站在背後戳破謠言更尷尬的事情嗎？
青九等着齊尚，但見齊尚慢慢起身，對着青九悠悠一拜，不緊不慢道：“天色不早，母后也該休息了，不必送，孩兒自往立政殿便是。”
說完，齊尚便頭也不回地轉出了慈榮殿。
但他才走出月臺，忽地下意識往左一偏，又破風聲從左邊而來。他自以爲已經躲得夠快，卻沒想到那“暗器”還是打中了他的……後腦勺。
手忙腳亂地接住畫卷，齊尚腦子有些沒反應過來，怔怔地看向店門口。
素玉勾了勾脣，“混小子，這是你惹哭你母親的懲罰，自己回去好好看看吧。”
語畢，雙手一擡，便將殿門關上，留下了一臉茫然的齊尚。
周公公忍了忍笑，在外面站了片刻方纔進去，來到齊尚身邊，訕訕笑道：“皇上，時間已晚，您是要回清風樓，還是去立政殿，或是……華清宮？”
齊尚橫了他一眼，“你說呢？”
周公公面不改色心不跳，“自然是皇上去哪兒，奴才們就跟去哪兒了。”
齊尚又掃了眼殿內，微微低頭，看着手中的畫卷，沉吟半晌後方才道：“去立政殿……不，華清宮。”
果然如此，周公公早有預料般同六合對視一眼，等齊尚裡開，慢慢跟了上去。
許久，慈榮殿的窗戶被人打開，青九看向華清宮的方向，“這孩子，果然還是去了。”
“你都一哭二鬧三上吊了，他能不去？”素玉將窗戶合上，帶着幾分玩味低下頭，將人圈在自己懷中，身體微微磨蹭着，“倒是方纔說的那些事，怎麼我都沒有印象，你再說來聽聽？”
青九赧然地轉身，抵着他的肩膀尷尬道：“我那不就是打些比方嗎，你那麼小氣幹什麼？”
素玉吃笑，“不小氣一點，哪天都被你賣了。”
“胡說，誰敢買你？”青九眼底鎖着曖昧，抵着他的手臂卻抱了上去，裝巧賣乖地眨眨眼，“夫君，今夜我買了你，如何？”
“不好吧，”素玉挑眉，“方纔我好想聽見有人說自己挺委屈的？”
青九眯了眯眼睛，“有嘛？哪有，你抓出來給我看看？抓不到便是誹謗造謠！”
素玉哭笑不得，看着她還帶着三分淚意的眼睛，紅通通的像是小兔子一般靈巧的眸子正映着自己的面龐，心下一熱，一把將人抱了起來，“好，我賣。”
半晌後，通亮的宮殿歸於黑暗，換宮裡殘留着星點般的宮燈，沉默無聲的宮女和太監還在收拾着宴會留下碗筷。
齊尚看見了宮女特意壓低了聲音，像是擔心有人會因此被他們驚動，過路的宮女在牆角跪下，齊尚視而不見，就像失神般踱步離開。
華清宮裡還亮着燈，想是今夜她也徹夜難眠。
“皇上，”周公公問，“下雪了。”
雪越來越大了，齊尚斂眸，手指點了點畫卷，一步踏進了華清宮的宮門。
他腦中不是閃過青九氣哭的樣子，就是蘇雪那怔愣退震驚不已的模樣，想想又覺得委實可笑，步子走到了飛閣樓梯之上，又不自覺地停了下來。
但梨兒已經看見他了，她興奮地跪在地上，高聲道：“奴婢見過皇上！”
本想轉身離開的齊尚劍眉一蹙，可惜梨兒沒有看見，他在原地站了片刻，到底覺得就這麼離開似乎有點像是在落荒而逃。
但他憑什麼要逃？他是皇帝，東華的任何人可以逃，只有他不可以逃。
這樣想着，齊尚便直接退門進了飛閣之內，八扇鏤空窗下，只要蘇雪一個人站着，低頭恭候，“臣妾恭迎聖上。”
恭迎？這冷漠的氣氛可實在不像是恭迎。
周公公自覺帶人離開，將大門僅僅合上，齊尚慢悠悠地坐在了榻邊，緊盯着蘇雪，幽邃眸中似是闇火叢生，讓人不禁頭皮發麻。
他將畫卷放下，也沒有去看那畫卷裡到底畫的是什麼，或許他根本不關心這些，只是伸手，“過來。”
蘇雪不由得想起自己初次侍寢時的場景，明明不過一個多月，怎麼就好像過了很多年？她抿了抿脣，慢慢挪動腳步到了她面前。
齊尚伸手，卻沒有將她抱在膝蓋上，而是拉到了膝蓋前，用森冷的聲音道：“不準答應。”
蘇雪愣了一下，“什麼？”
“無論母后請求你什麼，”齊尚危險地眯起眼睛，撫着她的後腰往自己身前一拉，“不準答應。母后從來沒有求過任何人，你也不行。”
“什……”蘇雪腦子依舊混亂，卻多少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無語了瞬間，“什麼？你、咳，皇上在說什麼，臣妾不明白。”
惠純孝太后一步一步走到青史留名，從來都是強勢倔強不曾服軟，齊尚不接受她向別人請求，尤其是爲了自己。
蘇雪暗暗翻了個白眼，心道她不是也沒有回答麼，至於這麼認真？簡直就像是沒事找事。
齊尚定定地注視她，端詳着她微微別過頭的模樣，意味不明地道：“不明白就好。”
清幽的月光穿過琉璃瓦，照在兩人身上，竟格外和諧，如果秋水之於梧桐、寒冬之於冬雪，天生如此。
正如青九所說，齊尚自小學得便是如何做好一個好皇帝，這是齊璞瑜教給他的，但從來沒有人教過他該怎麼喜歡一個女子。
青九如今想要亡羊補牢，奈何時間短暫，只能劍走偏鋒。
沉靜偌久，蘇雪站得有些僵了，忍不住活動了一下手腳，不想卻膝蓋一彎，整個人都下意識地撲了上去。
碰。
齊尚跑遠的神識驀然收回，什麼旖 旎情絲、圓融話術都被拋到了九霄雲外，最後只剩下一腔怒火，“蘇、雪！你在幹什麼？！”
蘇雪壓在齊尚身上，還沒來得及起來，就被這句話鎮住了，旋即也忍不住有些上火，“我又不是故意的！誰讓你不鬆手，人家腿彎着的嘛！”
“這麼說還怪我了？”齊尚毫不憐香惜玉地推開她，捂着額頭坐了起來，搜腸刮肚地拋出一件舊事，“朕……今日是想問你一件事情。”
蘇雪撇嘴，“哦。”
深吸口氣，齊尚正襟危坐，卻見蘇雪偏着身子坐在一旁，白 皙修長的頸線正暴露在月光底下，讓人忍不住想上手摸一摸。
齊尚想了想，沒有半點猶豫，摸了上去。
蘇雪一驚，差點以爲他要掐死自己的時候，突聽他道：“抓捕古衣的那天晚上，你爲何會出現在慈榮殿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