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受邀觀摩此次軍演的嘉賓中,過去僅有少數幾個國家有資格派出軍事觀察員,參與海漢軍的作戰行動。所以絕大多數在場的外軍軍官對海漢軍實際戰力的瞭解,僅僅只是來源於口耳相傳的消息和有限的書面資料。
但這些信息的真實性似乎不容置疑,因爲在過去三十年間,海漢軍的確做到了一路高歌猛進,沒有任何一位對手能在戰場上抵擋住他們的攻勢。
海漢軍到底有多強大,爲何能做到戰無不勝,這是每一位外軍軍官都渴望知曉的答案。而類似此次餘杭軍演這樣的活動,就成爲了他們瞭解海漢軍的重要窗口。
能來到這裡參加交流活動的軍官,基本都是各國軍中的佼佼者,很快他們就意識到,海漢軍遙遙領先的不只是先進的武器裝備,還有與之匹配的戰法戰術,以及對戰爭的認識深度。
這些東西,報紙上刊登那些戰報可不會提及,只能通過面對面的交流纔能有所感受。
葡萄牙的年輕軍官們雖然受到語言的限制,無法做到流暢溝通,但好在他們的上司西芒對海漢軍瞭解頗深,事前已經對他們做了針對性的佈置,所以在試用海漢武器的過程中表現不錯,甚至還得到了海漢將領陳一鑫的讚賞。
而所有參與活動的外軍當中,表現最爲出色的無疑還是安南、朝鮮兩國的軍官。他們基本都能做到無縫銜接海漢軍的作戰指揮體系,對活動中展示的各種武器裝備的使用更是駕輕就熟,甚至讓人懷疑他們會不會是海漢人假扮的身份。
這樣的示範作用也讓其他國家的將領開始思考,是否應該加大力度,選派更多的軍官前往海漢的軍事院校留學深造。
這其中比較破防的當屬日本人。打不過海漢倒也罷了,畢竟海漢是見誰揍誰,連歐洲人和大明也都成了海漢軍手下敗將,日本只能自認技不如人。
但朝鮮這個被周邊國家吊打的弱雞角色,如今居然也開始有了翻身的跡象,這讓日本人難以接受。
要知道僅僅幾十年之前,若不是大明出兵攪局,日本很可能已經將朝鮮滅國了。而十幾年前,同樣的戲碼再次上演,只不過臺上的角色有所更換,日本換作了滿清,大明的角色則是換作了海漢,而朝鮮則是一如既往地捱揍到險些亡國的程度。
可以說朝鮮周邊除了琉球之外的任何一國,都有將其一戰滅國的實力。但如今朝鮮軍官在演習場的表現,卻絲毫不像一個軍事弱國,他們對先進武器的熟悉程度,顯然已經遠遠超過了日本同行。
增山正利表情陰鬱地看着正在打靶的朝鮮軍官,個個看起來都很乾練,如果不是軍服有些許差別,他甚至很難將其與海漢軍官區別開來。
再看看身邊這羣留着月代頭,穿着寬袍大袖服裝的手下,增山正利不禁搖了搖頭,他們雖然都是精通劍術,且對幕府忠心耿耿的武士,但卻不擅使用火器。
儘管幕府從前些年就開始採購海漢武器,但大部分軍官仍然信奉武士道,不願轉換思想去學習使用新式武器。
可再勇猛的武士,在百丈外就能射穿盔甲的海漢步槍面前,似乎很難有發揮實力的機會。特別是昨天在軍演亮相的那種連發火槍,其威力足以對付百倍於己的敵軍衝鋒。
增山正利昨晚滿腦子都是被重機槍撕成碎片的假人木樁,幕府武士的身體不可能比木樁更堅固,他所知的一切戰術,在這種武器面前似乎都將不堪一擊。
唯一的生存機會,就是避免在任何地形開闊的戰場上與海漢軍對壘,不給海漢使用這種大殺器的機會。
而這對指望着用局部優勢兵力攻破海漢軍的軍事家來說,簡直就是一記沉重的耳光。
相較於嫺熟使用海漢武器的朝鮮軍官而言,更讓增山正利感到不安的是,九州地區那些藩國的軍官,似乎對海漢武器也毫不陌生。
諸如對馬藩、薩摩藩這些地方割據勢力,本就不肯臣服於幕府的統治,近些年更是偷偷摸摸地在跟佐世保灣的海漢人接觸,看樣子暗地裡也是學了不少東西。
幕府知道這些藩國在悄悄採購海漢的武器,但他們買了多少,列裝程度如何,是否能夠熟練使用,仍然缺乏明確的情報佐證。
可增山正利看這些軍官的表現,他不禁有些擔心,幕府在提升軍備水平方面,已經落後於這些地方勢力。如果這些藩國某天公然造反,幕府的軍隊有可能將會面臨嚴峻的考驗。
對此心生警惕的不止幕府一家,代表荷蘭出席的蘇家父子同樣感受到了壓力。
他們平時常年待在三亞,對於其他國家的情況,只能通過荷蘭商館的情報交流來了解,對這些國家的軍力變化並沒有清晰的認知。但今天的軍界交流,卻讓他們意識到東印度公司的處境正在變得越來越艱難。
在海漢崛起之前,東印度公司的武力雖不敢說冠絕遠東,但至少也是罕有敵手,隨便派支武裝船隊出去,就能在大明的勢力範圍內圈地建立殖民據點,就更別說其他的小國了。
但如今很多小國都認了海漢這個新老大,而海漢似乎也不吝提升這些國家的軍力,不但向他們出售武器裝備,同時還在爲這些國家培訓軍事人員。
在不知不覺中,荷蘭正在慢慢失去曾經引以爲傲的武力優勢。
“父親,你看到了嗎?就連琉球的軍官,都會熟練使用海漢的武器!我想如果不出意外,他們很可能已經擁有了一支海漢化的武裝部隊!”
蘇永山的語氣裡除了掩飾不住的驚訝,還隱隱有一絲不安。如果連琉球這樣的魚腩小國都具備了一定的軍事實力,那荷蘭在遠東地區爲所欲爲的日子大概也快要終結了。
蘇克易沒有說話,他在思考要怎樣撰寫報告,詳述自己此行的所見所聞,才能讓缺乏危機感的巴達維亞當局真正意識到自己的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