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收工。
鍾楚虹卸了妝，換上最舒服的牛仔服和球鞋，拎着包往出走。
清水灣片場偏僻，太晚就沒有小巴了，廠區內有住宿的地方，條件簡陋，提供給拍夜戲的職工。自己沒車的，一般在此留宿，或者蹭車回去。
鍾楚虹有人關照，每次拍夜戲都給安排車輛。
今天也一樣，以往的那個司機美滋滋的把車開了過來，他這一個多月很爽了，經常送大美女下班，雖然對自己不假辭色，但也是大美女啊。
“鍾小姐！”
司機招呼一聲，殷勤的拉開車門，以爲鍾楚虹會像平時那樣上車，誰知人家一動不動，道：“今天不麻煩你了，我自己走。”
“你叫車了？”
“總之不麻煩你了，這段多謝你。”
“……”
司機有種被NTR的悲傷感，只好自己走掉了。
鍾楚虹就站在片場等，送走一個又一個夥伴，不知不覺過了半小時，難免有點生氣，忽聽滴滴兩聲，一輛熟悉的高達緩緩駛來。
“咦，你怎麼還沒走？”
“我等人啊！”
鍾楚虹單手拎着包，看都不看他，自顧自往前走，高達緩緩跟隨。
“這麼晚等誰？”
“等華仔嘍！”
“華仔和佳輝蹭車走了。”
“那我等徐導演！”
“徐導早就開車溜了。”
“那我留宿不行啊？我體驗一下左派的宿舍不行啊？”
清水灣悄然空蕩，車燈晃動着夜色，陳奇笑着指了指前面的大門，道：“你再不上來，小耿就要踩油門出去了。”
車停下，他打開了後座門。
鍾楚虹也停下來，看了看座位：“你要送我啊？”
“是啊，給個機會。”
“勉爲其難嘍！”
她笑着上了車，上來就道：“喂，你放我鴿子啊，那天不聲不響的就跑了？”
“我都沒想到那麼急，當天訂了機票就得走，我不是安排人送你了麼。”
“那你在大陸的事情做完了？”
“暫時吧，過段還得回去。”
“你在那邊到底是做什麼的，又忙又神秘的樣子。”鍾楚虹好奇問。
“滴滴！”
小耿適時按了兩下喇叭，小莫從後視鏡瞄了一眼，車子熟門熟路的駛向尖沙咀地區，但已經腦補了一出諜戰戲了。
兩地有別，鍾楚虹是邵氏的人，不能隨便透露信息。
陳奇知道這是在提醒自己，他本來也有分寸，道：“我告訴你，你千萬別跟人講。”
“嗯嗯！我一定保守秘密！”
鍾楚虹睜大眼睛，感興趣極了。
“你聽沒聽過一些傳聞，說我能掐會算，特異功能什麼的？”
“聽過啊，連徐導演都講啊。”
“那我告訴你，這是真的！”
“哇——”
鍾楚虹捂住嘴巴。
畢竟大陸的氣功熱、特異功能熱已經興起，神神叨叨的也傳到香港這邊——港片裡的很多大陸人，都是這種設定，比如《賭聖》周星馳那個角色，就是大陸人。
還有《賭俠》裡的大軍，《賭神2》裡張寶成……
“我隸屬中國龍組，專門處理神秘事件，我的能力就是未卜先知，來香港是爲了打擊邪惡的外星人，防止它們侵略地球，維護世界和平！”
小莫原本挺緊張，此刻放鬆下來，在心裡嘀咕：媽的吹牛逼！不過中國龍組倒是挺好聽的，比749局好聽多了。
鍾楚虹開始也認真聽，然後就嘁了一聲：“不說算了，騙人！”
“我說了你又不信。”
“你當我白癡啊？我好歹也是中五畢業。”
鍾楚虹察覺出他的掩飾，不想死纏爛打，但內心卻是更加好奇。
因爲她對大陸一點都不瞭解，這種天然的隔閡，造成陳奇身上總籠罩着一層薄紗，即便倆人現在挺熟悉了，她也看不透。
“你既然感興趣，不如親自來大陸走一走，我給你做導遊。”陳奇笑道。
“停！不要講這個！”
她比了個交叉的手勢，道：“我最近看過你們的報紙，知道你這種行爲叫做統戰……我說過我現在不考慮，我也完全不懂，我拍完戲要回邵氏的，我只想安安穩穩賺錢。”
“邵氏？人家不一定要你啊！”
“我們有好幾年合約，我給你拍戲是方經理同意的，她只說拍這一部戲，可沒說趕我走。”
“行吧，你相信就好。”
陳奇撇撇嘴。
香港這幫資本家不把明星當人的，何況還是個新星，價值更低，隨時可以丟出去。但這種事說了不願意相信，得自己撞一次南牆才明白。
鍾楚虹對他的回來表示欣喜，對加入左派表示迴避。
《人鬼情未了》五月末殺青，那時就回邵氏了，但她大大咧咧的性子不傷感。在她的認知裡，只要陳奇經常在香港，那就可以見面，跟什麼派別沒關係。
車子到了重慶大廈樓下。
鍾楚虹下了車，笑道：“今天麻煩你嘍！還有這位司機，辛苦你了，還有這位保鏢，哇你還是那麼酷……”
她熱情的跟小莫和小耿問候。
倆人表情冷漠的點點頭。
她擺擺手，拎着包轉過身，陳奇又逗弄她，喊道：“喂！我確實能掐會算啊，你今年會大紅的，而且會加入我們！”
“你不要總想着統戰我啊！”
鍾楚虹跺跺腳：“我走啦！”
…………
回到了長城宿舍。
時間已經很晚了，陳奇一點睡意沒有。
《人鬼情未了》快殺青了，戛納影展快舉辦了，他要準備好多事情。
他洗了個澡，坐在桌前寫一份報告。這是東廠上半年的工作總結，零零散散的先寫一點，等從戛納回來，與傅奇的申請書一道送給上面。
傅奇的申請書，仍然是左派合併的事情，長城、鳳凰、新聯、院線的總經理已經達成一致，都認爲不能再分散，擰成一股繩更好。
這個申請已經寫過幾次了，上頭始終沒批。
而他的工作總結，前面是例常彙報，關鍵是最後。
陳奇提出了三點要求：
第一，東廠要有正式的辦公場所，不能在北影廠隨便弄間屋子糊弄了，也得有自己的大院。
第二，要更多的人員編制，東廠要擴軍！
第三，他想在香港設立分公司，並且要求更寬鬆的運營環境，比如投資項目，比如設立音樂部門。
他給國家掙外匯，如果掙回來了，當然得要好處了。第一年草創，可以粗糙簡陋，第二年、第三年還這樣，那就沒道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