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在西直門外大街，有一座1954年建的飯店，前身叫蘇聯展覽館招待所，現在叫西苑飯店，亦是李翰祥劇組的下榻之處。
樑佳輝早早起了牀，吃了飯，下樓騎上了一輛二八大槓。
沒錯，就是陳奇扔在京城的那輛破車。
他慢慢悠悠的向故宮行去，路途不近，8公里，這是他最近發現的樂趣，很愛騎着車子逛京城的大街小巷，秋季正好的時候。
一路到了地安門西大街，本應往南走，他卻往北，奔什剎海的樂春坊去了。
到了樂春坊6號，戴涵涵剛開門掃地，見了他笑道：“佳輝哥，又來啦！進屋坐吧，我們做早餐呢，豆漿熱乎的。”
“yue~”
提到豆漿，樑佳輝嘔了一下，擺手道：“不了不了，陳先生是不是今天到？說幾點了麼？”
“得下午了！”
“等他回來，麻煩說一聲我們在故宮拍戲。”
“沒問題！”
樑佳輝打好招呼，這才往南騎，到了故宮。
幾乎沒什麼遊客，入口冷冷清清，《火燒圓明園》《垂簾聽政》是故宮首次對電影實景開放，連龍椅都是真的。之後也開放了幾次，由於對文物造成損壞，在《末代皇帝》之後就封閉了。
他臉都混熟了，直接騎車而入。
爲什麼騎車呢？
故宮不讓開車。
此刻，太和殿前的廣場上已經成了劇組駐紮地，工作人員忙忙碌碌，各種器材道具隨處可見，穿着清裝的太監、宮女、大臣走來走去……
“佳輝！”
樑佳輝自去化妝，劉小慶已經坐在那裡了，勉強笑了笑。
“嗯，早啊！”
他點點頭，從不多言。
劉小慶憔悴的厲害，她走穴被扒，北影廠開大會批評，當衆檢討。這還不算，文化部的處分下來，直接罰掉了她賺的錢，等於白忙一場，還落個壞名聲。
走穴可大可小，真往大了說，她丟下劇組、瞞着單位私自外出撈錢，性質很惡劣的……
即便她野草般旺盛的性格，也有點經受不住。
但的確老實了，每天安安分分拍戲，李翰祥倒是滿意了。
樑佳輝化完妝，換上皇帝的戲服，先找到李翰祥，小聲道：“導演，今天陳先生會過來。”
“他回京城了？”
“說是有事。”
“他能有什麼事，還不是爲了你軋戲？”
李翰祥自覺看透了陳奇，哼道：“一碼歸一碼，我拍戲絕對不允許三心二意，他敢來要人，看我怎麼辯的他啞口無言！”
…………
陳奇確是下午到的。
休息了一下，吃了晚飯，才帶着張藝某、何羣、何平、張俊釗四人，來到了故宮——《美麗人生》絕大部分的戲已經搞定，李文化帶着人在上海做最後的收尾。
“幹什麼的？”
“參觀時間過了，已經關門了！”
幾人在入口被攔住，陳奇又得掏證件，才得以放行。
他上輩子來過好幾次故宮，每次都是人山人海，像這樣在晚上靜悄悄的進來，從未體驗過。
頭頂一輪皎潔的月亮，月光糅着夜色，籠罩着數百年前的宮城，太和殿廣場的燈光與人影，彷彿抹掉了時空的溝塹，似古時之人看着古時之月。
“有生之年，我一定拍一次夜晚的紫禁城！”
“有意境，太有意境了！”
“神秘又很害怕，但我竟希望鑽出個鬼來。”
四個文藝青年紛紛發表感慨。
陳奇懶得理，他這次回來很忙的，一分一秒都不能耽擱，大步走過去，奪過一個大喇叭直接喊：“李翰祥導演！李導演！我在這呢，出來一會！”
“……”
工作人員面面相覷，哪來的山炮？
一細看，臥槽，姓陳那小子……啊呸，是樂善好施，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給我們蓋樓房的陳奇同志！
“喊什麼？喊什麼？”
李翰祥蹬蹬蹬下了臺階，沒好氣道：“這是我的劇組，你尊重我一點，沒禮貌像個粗人！”
“我找您有事，找個地方聊聊。”
“進去說！”
李翰祥更闊氣，直接往太和殿裡領。
太和殿，俗稱金鑾殿！
裡面燈光通明，殿內金磚鋪地，明間設寶座，寶座兩側是6根直徑1米的貼金雲龍巨柱，寶座前面，有四對陳設：寶象、甪端、仙鶴和香亭。
“這就是龍椅？”
陳奇盯着那寶座。
“我還有二十分鐘開拍，你有事快講。”
“這是不是龍椅啊？”
“是是，真龍椅，你敢坐麼？”李翰祥戲謔。
“問出您這種問題的，就是封建餘毒沒清乾淨，我推翻三座大山、建立新中國、社會主義的接班人，爲什麼不敢坐？”
陳奇一屁股就坐上去了：“朕今次叫你來，是有要事相商！”
“起來吧！”
李翰祥轟他起來，先行道：“你如果借樑佳輝，免談！”
“誰說我借樑佳輝，我找您是別的事。”
陳奇可惜的看了眼龍椅，坐着一次也行了，以後就真沒機會了，道：“我有四個下屬，北電剛畢業的學生，需要鍛鍊鍛鍊，能不能進您劇組？
打雜也行，您不用當人使，怎麼累怎麼來，工資我付。”
“可以！”
這點人情，李翰祥還是給的。
“香港報紙把您曝光了，您打算怎麼辦？”陳奇又問。
一提這個，李翰祥就開始暴躁。
歷史上，右派叫他寫檢討書，他不寫，被封殺了，香港也沒人找他拍電影，他只能帶着樑佳輝來大陸拍戲，但來大陸不賺錢嘛。
他也要養家餬口的，爲了討生活又開始拍風月片，而那會他的風月片已經過時了，票房撲街，直到90年代初期，臺灣纔對他解禁。
後在96年心臟病復發去世。
可以說，李翰祥在人生後期是挺尷尬的，堂堂一個大導演落得沒有正經戲可拍。
“……”
陳奇一問，正戳痛了他的神經，憤憤道：“還能怎麼辦，我只能來大陸發展了！等着窮困潦倒吧！”
“李導演，你不要只顧着拍戲，好歹看點新聞啊！左派不是以前的左派了，臺灣封殺你無所謂，你來銀都，或者來我這裡，我剛好有個故事給您拍。”
他把左派近來的成績講了講，李翰祥瞪大眼，難以置信，隨即又是大喜。
如果能過好日子，誰也不想受窮。
“你又有什麼靈感了，說來聽聽？”
“這是部情色片……”
陳奇開口就嚇了李翰祥一跳，他忙道：“左派能拍情色片？”
“我會註冊一家子公司，以港資投拍一些敏感題材的片子，不在左派院線上映，您先聽我講！”
“大概是一位千金小姐，她有豐厚的嫁妝，一個騙子爲了謀奪錢財，假意對她展開追求，並派一個丫鬟潛入進去，裡應外合，計劃在騙婚之後，把小姐關進精神病院。
結果丫鬟與小姐產生了情愫，行那假鳳虛凰之事……”
陳奇說了個梗概，李翰祥卻眼睛發亮，越聽越精神，連連讚道：“好故事！好故事啊！小友，你不愧寫劇本的天才！”
“這片子雖然情色，但我想做成一部高水準的藝術片，拿去歐洲參展，這種題材正對歐洲佬的胃口，說不定能拿個獎，狠狠打右派的臉！”
“哈哈！”
李翰祥太喜歡這個故事了，道：“你務必寫個好劇本出來，我這邊拍完馬上接手。”
“這可難辦，我還一堆事呢，做不完沒法寫。您把樑佳輝借我吧，兩個月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