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澄聽罷，並未像其他人驚慌失措。
而是細細思量，反問道：“陳先生請我來，是任職？”
“總經理！”
“我有多大的自由度？”
“每年我會指定幾部片，其餘一概不管。”
“搞這樣一家公司，想在其他院線上映很容易，想發去臺灣就要走一些程序，不知道陳先生能不能接受？”
“請講！”
莊澄推了推眼鏡，道：“第一，導演、演員要在總會註冊成會員，繳納會費。”
“可以！”
“但凡想在臺灣發行的電影，事先交給總會審查。”
“可以！”
“要配合他們的一些活動，比如雙十節，總會舉辦晚宴，大小公司都要敬獻紅包。”
“可以！”
莊澄的表情終於動容，看着面帶微笑的陳奇，也有點慌，問：“你真的只想賺錢？”
“片子擺在那裡，裡面有沒有政治元素，大家一看便知，我至於撒謊麼？”
莊澄想想也是。
只要不涉及政治，純搞錢的話，此事有的談。
至於風險？
人生在世，放個屁還有風險呢。
不過他還想問一句，道：“陳先生，你覺得香港前途如何？”
“大家心知肚明，聰明人已經開始行動了，你也是聰明人，我們窮是窮了點，但怕過誰呢？”
“……”
莊澄沉默，半晌又問：“啓動資金有多少？”
“200萬，先拍一部創業作，先在香港院線上映。”
“邵氏自給自足，那隻能放在嘉禾了，嘉禾的分成規則一般是……”
“不不！”
陳奇打斷，道：“不在嘉禾，我要放在金公主！”
嗯？？？
莊澄和施楠生齊齊看他，你前腳剛把新藝城拆散，後腳又在金公主放片！
而他隨即又想到：正是由於新藝城不行了，所以才選金公主？！
他問清了基本情況，只說要考慮，陳奇也道：“新藝城最近有什麼動靜，你知道麼？”
“麥稼在招新人，收劇本，效果不太好，還炒掉了一個叫王嘉衛的年輕編劇，這人好像加盟永佳公司了……永佳是陳勳奇創立的，與你只差一字。”
“那有機會可要見見，還有麼？”陳奇笑道。
“麥稼從嘉禾挖來了吳宇森。”
吳~宇~森？
陳奇樂了。
聊了一會，他又取出一份保密協議，道：“無論我們能不能合作，我希望此事不要透露出去，其實籤這個也是走形式，如果真想透露，總有辦法透露的。”
“……”
莊澄心裡一跳，下意識的看了眼施楠生。
徐克在戛納公開爲左派站臺，當時香江都在觀望，施楠生會不會押送臺灣，結果屁事都沒有，活蹦亂跳，右派躺平認慫了。
足以說明右派的色厲內荏，外強中乾。
其實香港電影人怕右派，怕的是進不去臺灣市場，難道真怕童嶽娟這個人麼？
但這也印證了，左派武力值之強大。香港黑澀會那麼多，今天騷擾這個，明天騷擾那個，什麼時候去銀都騷擾過？
同樣，陳奇也不僅僅代表自己。
莊澄舔了下嘴脣，鹹滋滋的彷彿汗水滲透了進去，勉強笑道：“陳先生言重了，我哪敢透露，我馬上籤！”
他刷刷簽了字。
陳奇伸出手：“有句俗話，富貴險中求。你敢賭，我就會給你加倍的回報，而從私人感情上，雖然我們剛見面，但我希望日後能成爲朋友。”
莊澄離開了。
施楠生有點擔憂，問：“你這麼搞不會違規吧？”
“違什麼規？”
“內地政策啊！”
“先做了再說，畏手畏腳什麼也幹不成。”
…………
考慮了兩天，莊澄答應了。
主要一個原因，是他也覺得英國佬靠不住，香港必然迴歸，他又沒條件移民，就得待着。那香港既然是大陸的，不如提前打好關係。
何況那是總經理的位置啊！
自己奮鬥幾年才能當總經理？
他從金公主辭了職，不聲不響的過來了，但估計很快又得與老東家打交道。
於是乎，在銅鑼灣這棟商業大廈裡，一家叫“傳奇影業”的小公司低調開張。莊澄確實是個有能力的人，起初暈頭轉向，沒多久就適應了節奏。
招兵買馬，當然財務人員是陳奇指派的。
……
眨眼進入十月份。
這是香港最後一個暖和的月，《開心鬼》要抓緊搞定，樑佳輝也從京城回來了。
而夏夢投資，許鞍華導演，劉德樺出演的《投奔怒海》，在經過漫長的後期製作和排期後，終於上映了。
這片的背景是越南統一。
當時分北越和南越，北越就是胡志明那邊，從61年打到76年，期間數百萬越南難民出逃，其中100萬是華裔，徐克就是這個時期來香港的。
《投奔怒海》時間線是統一之後，一個日本記者來採訪，被政府統一安排去看那些幸福的假象。
結果記者自己接觸，發現這裡已經是民不聊生，人人都想出逃。
劉德樺演的就是一個要逃難的角色，好不容易上了難民船，結果被軍方截停，最後被打死了……
《投奔怒海》單看影片質量，很好。
但這個內容不能細究，北越是什麼？越共啊！好傢伙，越共統治下民不聊生，每個人都想出逃，很容易被認爲是影射大陸。
而香港觀衆也確實這麼認爲的。
時間點很巧，剛好撒切爾摔跤，民衆對香港前途迷茫，就來了這麼一部《投奔怒海》，如此共鳴之下，這部文藝片轟下了1500萬票房。
夏夢左派出身，爲什麼拍這部電影？
那就不說了。
…………
“親愛的觀衆朋友們！”
“停！不要慷慨激昂的！”
“親愛的觀衆朋友們！”
“太做作了！”
早晨，去片場的高達上，龔雪在練習主持人臺詞，陳奇在旁邊挑三揀四，她不樂意道：“那你要怎樣，強了也不行，弱了也不行。”
“你讓小莫小楊聽聽嘛，本來就不行。”
“我覺得雪姐說的挺好的，是你故意找茬。”小莫道。
“俺也一樣。”小楊道。
叛徒！
陳奇鄙視他們，道：“你要發揮個人風格，你的特點是溫柔親和，所以不用壯懷激烈或者故作婉約，你就拿出平時說話的樣子，當跟觀衆們聊天，家長裡短，大姐姐，懂吧？”
如果倪萍這時有名氣，他就拿倪大姐舉例了。
龔雪不是劉小慶，劉小慶臉盤大，看着喜氣洋洋的，龔雪不能走那個路線，她負責溫柔和美就好了。
練習了一路，她總算找到點感覺，連連點頭：“我有信心了！”
“你又行了？”
“我本來就行，當然也感謝陳老師教導，好啦，我拍戲去了。”
龔雪摸了下他的臉，擰着小腰進攝影棚了。
“這個女人，越來越大膽了，公共場合動手動腳！”
陳奇哼了聲，進了另一座攝影棚，裡面已經搭好景了，正是《開心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