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妄之災

沿着臺階,一步一步地向上走去,黑暗中,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你覺得……外面會有猛獁象嗎?”“誰知道呢?看看不就得啦。”男人的聲音從旁邊傳來,語氣中夾雜着一絲無奈。漫長的臺階終於走到了盡頭,“爬上梯子,就能到外面了。”“嗯。”懷着激動的心,兩人爬上了梯子,掀開了遮擋通道的頂蓋,像初春爬出地洞的兔子一樣,小心翼翼地投身到逐漸溫暖的世界中。

此時還只是凌晨,太陽自遠處與山野的交界處不斷上升,白色與黑色的交界在頭頂變得模糊不清,雖然太陽已顯露了光芒,但星光在半邊天空依舊清晰可見。這對夫婦怔住了,有多長時間沒見過這樣清澈的天空了。一絲愁容,一點感慨爬上了那兩張被時光刻下了痕跡的臉。突然,一滴混濁的淚悄然從男人的眼眶滑落。他嚇了一跳,自己這是怎麼了,在地下掩體裡待了不知多久,他幾乎沒流過一滴淚,可在這……怎麼?但看着妻子歡呼雀躍的樣子,他釋然了,看了眼遠方的太陽,便轉身向妻子走去。

女人踏着地面上幾株不知名的小草,沒過多久就有些膩了:太安靜了,一絲聲音,除了走過時的沙沙聲,什麼都沒有。她有些無聊地望了望周圍,除了層若有若無的薄霧,和遠處幾座還算真切的山丘,別的什麼也沒有……就在這時,遠處的山丘上冒出了幾個人影。女人注意到了那逐漸清晰的人影,回頭拉了拉丈夫的衣襬。“你看,有人哎。”“嗯,應該也是度過災難的倖存者……”此時的夫婦二人,心中滿是遇上同路人的喜悅,他們邁着步子,向對方走去。隨着距離的拉近,雙方都看清了對面。那幾個人影身着宇航服一樣臃腫的服飾,棕灰相間的色塊將全身都密不透風地包裹起來,而面孔則被面罩遮得嚴嚴實實。

“你們——”女人擡了擡手,想說上一句祝福的話語,對方卻絲毫沒有讓她表達善意的機會。其中一個擡起了槍,沒有預想中的槍聲,她就這麼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直到她倒下,眼睛還睜得大大的,是對突如其來的死亡的恐懼?是遭受槍擊的驚訝?還是對這轉瞬即逝的新生活的眷戀?我們不得而知。男人就站在幾米外,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妻子倒下,鮮血在她身上噴濺開來,染紅了身下不久前才解凍的土地。“爲,爲什麼?!”男人抑制不住自己的怒火,向對方衝去。“噗”一聲輕響劃過空氣,一股撕裂感瞬間充斥了他的腦海,隨後,便全身無力地垂倒下去。真遺憾,他們只看了一眼新時代的天空,便從此失去了享受它的機會。

他們是先行者,是人類與“外星文明”接觸的第一批犧牲者。但他們會是唯一的犧牲者嗎?那段時間,熬過了核大戰與核冬天的人們遇上了新的敵人。當人們滿懷着期望以及對久違的天空與大地的懷戀,從重重封閉的掩體中爬出,不少人很快地死於非命,這場“清洗”持續了很長時間。

漫步在剛剛綻出新芽的林中,青年在另一位中年男人的帶領下走着,青年的眼中滿是新奇,不停地望着四周,中年人每隔幾步都回頭看一眼,確保他不會從自己身後離開。“凱特叔叔,今天我們要去哪?”青年有些疑惑地問道,畢竟,這不是他熟悉的路。名爲凱特的男人有些警惕地抓着手中的獵槍,一邊向兩邊的林中眺望,一邊漫不經心地應答着:“去那天槍聲響起的地方……”雖然自己未曾在外邊見過什麼獵物,猛獸。但有槍聲響起,就一定有人。如果能見上面,那避難所中的食物或許就有着落了。凱特用槍將枯枝輕輕挑開,但如果對方有敵意,憑自己的實力,應該也可以撂倒一兩個敵人。但如果……想到這,男人不禁有些後悔多帶了個孩子。

在大致的方位指示下,他們帶着槍找了一圈,結果卻是一無所獲。“凱特叔叔,我們好像,找不到了。”“好吧,斯普林,我們走吧。”凱特擡頭看了眼,太陽已經越怕越高,幾乎到了頭頂。該吃午飯了啊。凱特從兜裡摸出火柴和乾糧,“有些東西可吃,吃了再走吧。”“嗯。”炊煙從林中上升,沒多久便隱入空氣間,很快地,一次簡單的便餐便結束了。

在回去的路上,“今天……還是沒找到其他人呢。”“是啊。”“砰——”一聲槍聲響起,是從很近的地方響起的。“叔叔,是有人來了!”凱特鬆了一口氣,鬆開下意識抓住的獵槍。但又隨即抓緊了護木。“斯普林!”“嗯?”“伏下身子,隱蔽好,跟我來。”

方纔的位置,幾個身着棕灰服裝的人正立在原地,正小心地查看着四周。其中一個格外特殊:他手持着獵槍,而不是其他人手上的那種步槍。這一切,都被遠處的斯普林和凱特收盡眼底,“好了,我們快點回去,把這裡的事告訴他們。”回去的途中,“叔叔,發生什麼了?”凱特有些焦躁地抓抓頭髮,“有人可能在狩獵我們。”“狩獵?”“對,注意到那些傢伙了吧。他們一直在追着我們。也許那天的槍響,就是他們搞出來的。”“也許他們在打獵……”“對,可你見到了,連我這個老獵人都找不到一點獵物。而且在我們走後那麼快就走到近前,肯定是提前埋伏我們……”“那爲什麼一開始沒遇上?”凱特愣了愣,隨後加快了腳步,嘟囔道“湊巧罷了。”隨後,兩人趕到了避難所。

“所以,你是覺得……可能有人在狩獵我們?”避難所中,埃德挑了挑眉,有些懷疑地問,“你能確定嗎?”“只是懷疑罷了,但我們不能不考慮最壞的情況。”埃德擡了擡手,打斷了凱特的話,“得了吧,只靠你的揣測,怎麼能確定對方的目的?”凱特此時有些惱怒了,他強壓心中的怒氣與不安,說:“對方擁有統一的制服與武器,幾乎可以斷定他們擁有更多的資源與更強的戰鬥力……”凱特擡眼看了看埃德斑白的鬍鬚與佈滿刀刻般皺紋的臉。“至少應該佈置些崗哨吧。”埃德思索了一會兒。“行,凱特,我可以派出崗哨。”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進入嚴戒階段。”埃德對手下的士兵說道。

“埃德先生同意啦?”“是的,斯普林,就算他再固執,也沒理由不派出崗哨。”凱特倚在一棵樹前,望着已經泛紅的天空,笑着說。“斯普林,注意警戒,明白嗎?”“嗯。”夜幕逐漸降臨,一支林中的崗哨小隊正隱蔽在一座水泥廢墟旁,其中一個有些不安地擦了擦手提式手電筒的蓋子,“能把燈打開嗎?”“我們是崗哨,不能先暴露了自己。”“可週圍一片漆黑,我們也看不到啊……”隊長有些無奈,轉頭望了望,身邊幾個全是十來歲的孩子,一個個既緊張,又恐懼。手裡拿着的盡是一些獵槍與老式步槍。這怎麼打啊。他不禁有些擔憂:如果對方真是如描述中那樣,自己必敗無疑……“砰”槍聲響起,他立刻端正步槍,從無邊無際的黑暗中搜索着火光。“隊長,應該是邊上的人遇敵了。”“隊長,我們要不要去支援?”隊長定了定神,側耳聆聽了一會兒愈演愈烈的槍聲,打了個寒戰,“不,我們撤退。”“隊長?”“我們的任務只是警戒,你想丟掉命嗎?快撤!”

遠處的戰鬥已趨向白熱化,棕灰色護甲的士兵即使身着裝具,仍能在樹叢中敏捷地穿行,他們越過障礙,從兩側繞行至敵人的側後。由於沒有遭遇其他敵人,包抄行動進行十分順利。戰場的另一方:打了這麼久,卻似乎並不見敵方開槍——沒有槍聲,沒有火光。自己的士兵就只是向着黑影胡亂射擊,卻又眼睜睜地看着它消失。只有對方子彈落在自己隊員的身上時,才能確定對手的存在。隊長窩在一棵枯樹背後,大口地喘着粗氣,思考着對策。“撤吧!”一名隊員衝他喊道,語氣中已染上一絲絕望。

就在這時,身後卻傳來異響,幾個黑色的影子已近在咫尺,剛剛與自己說話的隊員抓起手中的獵槍回身準備射擊,卻被無情的子彈擊穿了脆弱的身軀。就在他發愣時,一個黑影走到跟前,朝他舉起了槍。“投降?”隊長緩緩將槍放下,舉起了雙手,不知爲何,他從這沉悶的聲音中聽到了一絲戲謔,“噗”子彈從他的頭顱穿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