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駱家主僕二人叫喊不停,徐鬆朋叫人脫下他們的靴子查看,腿已經發腫,且都傷在右膝蓋以下。劃開靴襪一看,有半寸寬的一路傷痕,其色青黑,就像半個鐵圈砍在腿上,徐鬆朋讓人請來了方太醫。太醫一看,說道:“此是鐵器所傷。”抓了兩副止痛藥,煎好了服下,依然吐出來。二人只是喊叫難熬。徐鬆朋想到表兄弟情份,不由地流下淚來。濮天鵬看到這光景,不由地埋怨起岳父來:“若不是假母之喪,駱氏主僕二人不至於回揚州。哪兒會有此禍?”立刻告訴徐鬆朋說道:“我記得岳父家有極好的跌打損傷之藥。待我回龍潭取來。如果順利,請老岳父前來打擂臺,諒那朱彪不是他的對手。”徐鬆朋聽了大喜,說道:“這太好了。明天一早你就動身。”濮天鵬卻說道:“駱賓玉主僕之命危在旦夕,我豈忍坐視?乾脆今夜就走。”徐鬆朋擔心道:“龍潭在江南。夜晚過江哪兒有船?”濮天鵬說道:“這個請放心。實在沒船,我熟悉水性,可以浮水而過。”徐鬆朋讚歎道:“濮兄交友之義,千古罕有。”
徐鬆朋本想給濮天鵬擺酒席送行。濮天鵬心裡着急,將手一拱謝過,說聲請了,奔步到江邊來,大聲喊叫道:“此可有去龍潭的船麼?”連連喊了幾聲,沒人迴應。因爲晚上一般沒有生意,所以船家都和衣睡覺了。聽見岸上有人喊叫,忽然一個船家迴應道:“是濮姑爺嗎?”濮天鵬答應“是我”。船家連忙過來,拔了錨,解開纜繩,用篙撐開船,趁着微微順風漂過了江。濮天鵬吩咐船在這鐵等待他,如飛一般回了莊。一邊走一邊想:“讓老岳父拿藥,他可以答應;如果讓他幫助打擂臺,就費些口舌了。乾脆,到妻子房中商議商議吧!這老頭恩愛女兒,女兒說話他不會不答應的。”鮑金花聽見丈夫回來,滿心歡喜,可是一看丈夫,愁容滿面,忙問怎麼回事?濮天鵬說了一遍情況。鮑金花連忙穿了衣服,讓丈夫隨她到父親房裡來。
來到鮑大乾房裡,鮑大乾連忙起身。濮天鵬就把餘忠義識破機關,摜碎靈壇,駱氏主僕二人打擂臺受傷、怔怔待死的困境說了一遍,然後央求岳父:“聽說我們家有極效損傷藥,他們求我回來取討。徐鬆朋讓我轉致老爺,說駱賓玉與老爺是莫逆之交,欲請老爺到揚州擂臺上替駱大爺復個臉面。”鮑大乾聽了,立刻冷笑道:“煩你回來取藥,這個或者有。我素聞徐鬆朋是文武兼全之人,怎麼好意思對你說,到家將令岳請來,代打擂臺復臉?我看是朱彪將駱賓玉主僕打壞,你心中不忿,在徐鬆朋前說回來取藥,並叫我赴揚州打擂臺吧!你想想駱氏主僕都是當代英雄,尚且輸與朱彪。我這等年老血衰,如何鬥得過他?我與你何仇何隙,想將我這副老骨頭送葬揚州?此事萬萬不能。快些出去,要藥就拿些去,叫我上揚州休提。我要睡覺了!”濮天鵬與岳父雖然是翁婿關係,實際上就如父子一般,現在聽岳父這麼不給面子,爲由地低頭、灰心喪氣,往外就走。這時那鮑金花卻突然生氣,上前將丈夫扯住,抱怨道:“我說不來的好,你偏要來。惹得黃瓜茄子說了一大筐。駱賓玉是你家的親兄弟麼?人家好好的要赴寧波娶媳婦,你偏要留人家,設謀定計,什麼親孃假母,哄得人家回去奔喪,弄得不死不活受罪哩。倘若死了,到閻羅爺面前,你也不是局內人,還怕他攀你不成?何苦受這些沒趣?我看你連藥也不必送了。各人吃各人的飯,管他做什麼?”要是弄出夾腦傷寒來,值多少哩!”鮑金花裡打外敲,欣然丈夫,實際上是在埋怨父親。鮑大乾聽了女兒的話,只好說道:“我又得罪姑老爺了,惹得姑奶奶也生氣了。怕姑老爺惹出傷寒病來,值我罪小的。看來我老頭狗分文不值。這次得罪了姑奶奶,家中又是難過,拼這條老命上揚州走一走。女兒,待我在揚州讓朱彪打下來時,你弄口棺材收收屍,莫使暴露,讓人家笑話。好吧,救人如救火。趕緊走吧!可是,夜間哪兒有過江的船呢?”濮天鵬說道:“我已經吩咐一條船,在江邊等候了。”鮑大乾笑道:“你們夫妻兩個,做了圈套讓我鑽呢!現在連船都預備下了。”鮑金花連忙替父親預備出發之物,濮天鵬連忙給老爺打起行李。並多包了些損傷藥。鮑大乾又精選了二十個聽差之人,吩咐說道:“我上擂臺後,你們分站在擂臺兩側,倘若朱彪打我下臺,你們接一接,莫要跌壞了我的腿,老年弄個殘疾。”衆人都笑道:“以老爺之英勇,斷不至此。”鮑大乾卻說道:“聖人有訓: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又把濮天雕請來,囑咐道:“我上揚州,多則五日,少則三日,即回家中。小事你同嫂嫂商量,如果有大事,去揚州通知我知道。”說完,一夥人奔江邊而來。
來到江邊,仍然坐濮天鵬來時之船。此時改了西南風向,回來仍然是順風,過了江,僱發划子,直奔揚州。到了揚州南門,正好放炮開門。濮天鵬在前面引路,來到徐府,衆人一夜未曾睡覺,直盼望他回來。徐大爺看見鮑大乾一夥人來到,連忙拱揖道:“恕我腿疼,不能起來迎接。有罪有罪!”鮑大乾慌忙說道:“不敢不敢。大駕受傷,未能前來探望,故着小婿前來候安。昨晚又聽說駱大爺主僕受傷,今日特送藥前來並候貴體。”徐鬆朋說道:“送藥已經十分感謝了。又勞大駕披星戴月而來,使我何以克當?”彼此客氣了一番,鮑大乾聽見裡面有呻吟之聲,便問:“此是駱大爺臥榻麼?”徐鬆朋說“正是。”鮑大乾走近牀邊一看,只見駱賓玉二目緊閉,面似金紙,連叫幾聲,只哼不應。轉臉又見餘忠義也是這樣。鮑大乾連忙說道:“拿麻油來。”親自打開藥包,將藥調敷,塗於患處,說道:“此藥屢屢見效,輕者一頓飯光景,就可痊癒,駱大爺是重者,我估計中午飯時,就可以行走如初了。”看到徐鬆朋也是個傷腿,也給他抹了一些藥。然後徐鬆朋讓家人辦酒席招待鮑大乾一夥人。
未有半個時辰,徐鬆朋竟然覺得腿上不疼了。起身行走如舊,禁不住稱讚道:“鮑老爺此藥,真是仙方啊!”這時候,駱賓玉、餘忠義也醒了,聽見徐鬆朋喊“鮑老爺,”睜開眼睛,看見徐鬆朋正與鮑大乾翁婿坐談。駱賓玉急忙問道“鮑老爺幾時至此?”徐鬆朋將濮天鵬連夜回龍潭取藥、請鮑老爺來醫治傷等事情說了一遍,又說自己的腿已經好了。駱賓玉立刻說道:“晚生何德?致使鮑老爺夤夜行走,何啻重生父母。”餘忠義則說道:“待小的起來,與老爺磕幾個頭吧!”鮑大乾道:“疾病扶持,朋友之道,何謝之有?”此時,餘忠義覺得腿不疼了,便說道:“小的腿好了些,待我去平山堂擂臺,與那癆病鬼拼個你死我活!”駱賓玉馬上抱怨道:“你這冤家,還不知戒?只是因爲你性急魯莽,弄得我主僕二人危在旦夕,若非濮兄見愛,鮑老爺相憐,此刻你我命歸陰世矣!”鮑大乾說道:“餘大叔莫急。我既然來了,拼站一條老命,也少不得要會會他。想欒這設這個擂臺,原是爲四望亭之恨。今日既然將你們主僕打傷,料無人敢與他們比較了。我們既然要復臉,就大大方方地去,不可暗暗前去。我看餘大叔傷好後,可以奔教場轅門口,轉到鈔關,一路遊玩,讓大家知道你可以上臺了,必然前去觀看。讓他們當衆敗下來。這我們纔有臉面。”徐鬆朋聽了,深服其言,先讓家人備了湯水點心服待駱氏主僕二人,接着又安排茶水與鮑家翁婿閒談,衆人都依計而行。
閒談間,徐鬆朋請教鮑大乾:“請問鮑老爺,舍表弟主僕到底是中了什麼傷?”鮑大乾道:“此不是器械傷的。我看是‘沙手功’傷的。”徐鬆朋問道:“此功怎麼練?”鮑大乾道:“用缸桶盛鐵沙三鬥,幼年間以手沙內插練,久則成功。人遭一下,筋麻骨酥。此打名爲沙手。我小時候練了幾年,現在年邁了,不知道還服用不服用?”徐鬆朋聽了,十分讚歎,說道:“還是鮑老爺武功精湛,知識淵博。”吃了飯,天色正午。餘忠義早已穿好了衣服鞋襪,向鮑大乾一拱手,說“我要遊玩去了”。就出門遊蕩去了。
自從朱彪將駱家主僕打下擂臺,欒克猛分外開心,他知道駱家並無別人了,同了朱彪、朱龍、朱豹、華三千一齊回家,一方面請醫生醫治朱龍、朱虎傷勢,又吩咐擺酒席爲朱彪賀功。此時朱彪十分得意,說道:“不是我吹牛,這駱氏主僕讓我一打,少則三個月,多則半年,才能行走。”欒克猛說道:“我所恨的,就是這兩個匹夫。今日被打傷,出了我心頭大氣,我看明日不必上臺了。大家在家看望兩兄弟之傷,我去喚名班做戲,賀三壯士之功。”華三千翅提醒道:“大爺別太得意,駱家主僕從不受人之氣,豈肯白白讓我們羞辱一番?他們認識很多英雄,自然會勾兵相救,幾日內就要復臉的。”朱彪道:“就算他們勾那三頭六臂之人來,我何怕乎?”欒克猛聽他言語強壯,十分敬佩。正說着,門上人來稟告:“小的剛纔看見餘忠義雄糾糾的過去,惡狠狠向我家望了幾眼。”欒克猛不相信,道:“胡說,昨天剛剛打下臺去,疼痛難禁。在地上滾了間房子地面,親眼看見衆人擡去,今日怎麼就好了?”朱彪說:“莫非是今夜疼死了,來此顯魂?”門上人道:“晴天白日,滿街人行走,鬼就敢出來了?分明是他剛纔過去了。大爺不信,自己到門口看。”於是幾個人來到門口,果然看見餘忠義在街上游蕩,行走如舊。欒克猛不由地對朱彪冷笑道:“壯士不說是少則三個月才能行走嗎?怎麼一夜即愈了?”朱彪也覺得納悶,只得發狠說道:“明日再上擂臺,一定送他殘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