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頂公司門口,碩大的“RED”標誌牌下,翎翰慢步走了出來。雖然現在的盲道經常被佔用,但翎翰憑着對路程的熟悉,
走的到也從容。
天色已經很黑,因爲公司有一款新的香水要上市,所以翎翰陪總監加班到很晚。
總監是國內首屈一指的調香師,而翎翰,則是他背後的影子,他們給她安了個很好聽的名字——嗅覺師。
十歲因病眼盲之後,翎翰就慢慢發現,她的嗅覺越來越敏銳發達。其實她明白,總監之所以有今天,很大一部分應該歸功於她。
但是她知足了,公司給她發了還算豐厚的薪水,給了她安身立命的地方。她一個盲人,還奢求什麼呢?
這麼想着,翎翰就揚起嘴角,笑了一笑,在熟悉的地方拐過彎去。
之後大約不到二十米,她停住了。
前方有障礙物,應該不止一個人,呼吸出灼熱的氣息。翎翰把導盲杖伸過去,碰到許多隻整齊排列的腳。
“對不起……”翎翰側過頭去,“能讓一讓嗎?”
對方沒有回答,詭異沉默着。
秋風蕭瑟,翎翰感覺到一點寒意。
那些人圍了上來,以翎翰爲圓心,沉默地將她圍住。
翎翰伸手去拿胸前的哨子,還沒有摸索到,掛哨子的細繩已經被人一把扯斷。
而另一隻不知誰的手,則立刻捂住了翎翰的口鼻。
這隻手帶着手套,翎翰嗅到了預謀味道,於是拼盡全身力氣,用力掙扎起來。
黑夜中的陋巷,沒有什麼人,翎翰的掙扎沒有奏效,很快被這些人帶到了車上。
車門關上的那一刻,翎翰已經沒有了力氣,於是放棄掙扎,任由他們捆住她,用膠帶封住了她的嘴。
車子在夜風裡疾馳,車裡的人一直沉默不語。
翎翰緊咬住嘴脣,把指甲摳進掌心。
最起碼,她已經聽出他們是四個人。
就算他們不說話,但她可以努力,記住他們的味道。
在這之後,車子兜兜轉轉,最後停在哪裡,翎翰是根本不可能知道了。地上很冷,他們給她餵了藥,脫光了她的衣服,用布條把她綁成奇怪而屈辱的姿勢。
所有人都不說話,安靜的斗室裡,只剩下衝撞和喘息的聲音。
翎翰的意識有些迷亂,就連一向靈敏的嗅覺,也好像變得遲鈍了。她沒有哭,異常倔強地沉默着,把臉貼緊地面,努力保持清醒。
折磨不知過了過久,那些人才從她身上離開。
有人替她解開了布條,關上房門。
她靜靜躺在地面,手指握着空拳,微微顫抖。指甲縫裡有東西,她剛剛抓到了一個男人的臉。如果能過活着出去,她一定要抓到他們,讓他們付出代價。
一定。
這麼想着,翎翰感覺到自己的心好像變的堅硬了,意識和嗅覺也在慢慢恢復。
門這時被人推開了,有人走進來,一把抓住翎翰的手,開始替她剪指甲。之後他們又替她擦洗,用不知道什麼液體,沖洗她身體每一個溝縫。
這一切翎翰都還能忍受。
直到他們拿出水槍,像沖洗豬圈裡的髒豬一樣沖洗她時,她這才崩潰了。迎着水柱,她叫喊、衝撞、跌倒又爬起,瘋了一樣張開十指,徒勞想抓住誰,用盡了她骨頭縫裡的每一分力氣。
到最後她壓了,幾乎暈瘚着軟倒在地上,兩腿抽搐,水流這才停止。
他們扔了一條毛毯在她身上,把她包裹起來,又帶回了車裡。
車子停在野外,翎翰被推下了車。
秋蟬到了死期,在悲涼地鳴叫,翎翰襄着毯子,像木偶一樣邁步。
她腳上還穿着回力鞋,鞋子只剩一隻,溼透了,鞋帶又散開,她很快就踩中鞋帶,跌倒了。她無力的爬了起來,很快又再跌倒,毯子從她身上滑落,跌進草叢裡。
在那一刻,她也沒有想到過死。
她聽到自己粗淺不一的呼吸,以及呼吸帶出的灼辣味道。那是恨,足夠的恨,纔會散發出這樣燃燒着五臟的味道。
翎翰摸到毛毯,把自己緊緊襄住,瑟瑟發抖。
她彎下腰,摸索着剩下的那隻鞋,想把鞋帶綁上。她已經精疲力竭,兩隻手不住顫抖,努力了幾次,也沒有綁成功。
“你一定會找到他們的。一定。”
最終,翎翰停下所有動作,再低迴的秋風裡面,輕聲跟自己說。
力量並沒有油然而生,但是那一刻,她的手停止了顫抖。她把僅剩的那隻鞋,打了一個蝴蝶結。
一個漂亮端正的蝴蝶結,在已經不在雪白的鞋面上微微顫抖,滾熱的眼淚落到上面,轉瞬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