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我的問題之後，楊偉華的表情一愣，怔怔地看着我。我也從白色的吊頂上收回視線，回看着他，笑着說道，“不好意思，我剛纔只是開玩笑，我其實沒有立場這樣問，對嗎？不管你曾經是多麼的疼愛我，不管你自認你對殷宜有着怎麼樣一份割捨不掉的感情，也不管你對楊若熙的母親羅蘭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態……血濃於水，這四個字纔是真諦，你當然會選楊若熙！”
楊偉華沉默地沒有吭聲，我從他的表情中看出來了懊悔和複雜的神色。我還記得那天我在豐泰對他說過的話，想必他也真的有去了解楊若熙的近況吧？看到自己本來優秀的親生女兒，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他這位父親心裡應該也是難過的吧？
其實，真正說起來，楊偉華對我是一種他自己壓給自己的責任。而這種責任是一種可履行可不履行的東西，而他至於楊若熙是一種打斷了骨頭還聯着經的血緣，那是無論你如何抹滅都磨滅不掉的關係！
我默默地從楊偉華的手裡抽回自己的手，示意他把我的手機拿給我，“昨晚是一個叫雲凡的律師給你打的電話嗎？”
“是的，說到現在，我還沒有來得及問莫靖南到底去了哪裡，爲什麼手機一直都處於無法接通的狀態？”楊偉華幫我掖了掖被子之後，便起身給我灌了一個熱水袋。
“可能你還不知道，昨天晚上，你有一個親外孫或者外孫女，就跟我的孩子一樣走丟了，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孽緣是不是就是這麼個意思？你跟殷宜糾纏不清，我跟楊若熙糾纏不清，就連我們得孩子也要攜手一同奔赴黃泉，哈哈哈……真是有意思！”
“哦，對了，你剛纔問我莫靖南在哪裡是不是？我想此時此刻，他應該正守候在楊若熙的身旁吧！看着她蒼白的臉色，回憶着她曾經爲他爲廖敏付出的一切，再憶起廖敏臨走前那聲聲控訴的遺書，越發地離不開腳步了吧？不得不說，您真的養了一個好女兒，一個眼光獨到地能一下掐住人咽喉的好女兒！”
接過來熱水袋之後，我雖然知道這些事跟楊偉華沒有多大關係，楊若熙會有今天也不是他所教導出來的，但我心底壓抑的那個悶氣總需要找到一個發泄點。楊偉華沒有反駁我，只是打電話給蔡姨，讓她給我熬點烏雞湯送過來。
一早上，楊偉華的手機也響了很多次，我讓他把雲凡的號碼調給我，就回豐泰去忙吧。我現在也沒什麼事情了，就負責在牀上躺着就是了。楊偉華臨走的時候，還有些不放心地回頭看着我，我指着手裡的手機說道，“沒事的，真有什麼事情的話，我會給你打電話的。再說，一會兒蔡姨不就來了嗎？說實話，我都有些想念她的手藝了。”
楊偉華突然頓下來腳步，皺着眉頭看着我，嘆了口氣才說道，“思宛，這段時間，你確實變了，變的成熟了懂事了。但是，卻懂事的讓我心疼，我突然有些懷念那個咋咋
呼呼毛毛躁躁的小思宛了！”
說完，楊偉華就邁步離開了，我的眼淚也跟着流了出來。是啊，這話我最近也不是第一次聽到了，人在什麼樣的環境下才會得到成長，纔會迅速地成熟起來？那一定是逆境和磨難中，成熟意味着什麼？意味着做事情懂得三思而後行的同時，也意味着看淡、妥協和認命……
我拿起手機給雲凡打了個電話，儘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像一個正常人一樣，“你好，是雲凡律師嗎？我是楊思宛！”
“你好，莫太太，我是雲凡。”雲凡似乎一點都不意外我的來電一樣。
“很冒昧地給你打這個電話，但是，還是要感謝你昨天對我的幫助。如果可以的話，還是希望雲律師徹底忘記昨晚在醫院遇見我的事情。”
我直接了當地向雲凡說明了我打這個電話的意圖，他在電話那端稍作沉吟，就應了聲，“我知道了，莫太太，注意休息。”
“嗯，謝謝你的關心。還有，雲律師，如果以後還有什麼交集的時候的話，叫我楊思宛或者楊小姐吧。‘莫太太’這三個字總會讓我感覺到我不過是別人的一件附屬品。”
按理說這樣的話，我不應該對只有過幾面之緣的雲凡說，但我還是能記得他在警局的時候，給我帶來的那份安全感，是一個忍不住就想讓人相信的人。當然了，也有可能是雲凡之於我的不熟悉，我才更容易地說出自己的心裡所想。
“好的，楊小姐，那祝你早日康復！”
雲凡說着就收了線，我看着手機，最終還是下定決心把電話打給了葉辰，電話響了一段時間才被接起來，葉辰嘟囔着聲音問道，“楊思宛，也就是你才能大清早地把我從美夢中攪醒，我剛夢見搭訕了一個美女，正要進入正題呢，你這電話就來了。怎麼，吃醋了？吃醋可以啊，你先離了再說！”
聽着葉辰在電話那頭的打趣，我突然就感覺到想要說的話被哽住了。葉辰半響沒有聽到我的聲音之後，就接連着“喂”了好多聲。我吸了口氣，故作鎮定地說道，“叫魂呢？我聽着呢！”
“楊思宛，發生什麼事了？你不會真要離了吧？”葉辰說話的聲音也陡然地高了起來。
“葉辰，你能不能盼我點好的？我離了你就這麼高興嗎？打這個電話給你，是想麻煩你幫我查一下楊若熙昨天是不是在凱莉亞醫院住院。是的話，你幫我查一下病房號，我……想去看看她！”
我說完之後，葉辰在電話那端沉吟了很久，都沒有迴應。就在我以爲他會刨根問底的時候，他只是輕聲說了句，“好，你等着，有消息我給你打電話！”
說着，葉辰就掛斷了電話，正好有小護士進來查房，量了體溫之後便給我掛上了點滴，叮囑我一些注意事項。臨走前還問我，“沒有家屬陪着嗎？這樣你一個人要上衛生間都不方便的。”
我笑着說，“嗯，他太忙了，我一個人可以！”
小護士的表情好像在說，“別扯了，你們這種情況我見的多了。”但還是好心地說了句，“有什麼事情的話，記得摁鈴。”
我點點頭慢慢地躺了下去，想再睡一會兒，可是，又擔心點滴打完了不知道。於是，就只能幹靠在那裡，看着那些消炎的藥水一點點地注入我的身體裡。我看了看時間，本來就一個電話的事情，葉辰怎麼這麼長時間都不來電話？
正疑惑着的時候，門外響起了敲門聲，我以爲是護士，就應了聲“進來”。可是，當門一推開的時候，映入眼簾的就是頭髮還有些亂糟糟的葉辰，我突然就覺得讓他看到這樣的自己，很是狼狽，本能地想要往被子裡面躲。
葉辰陰沉着一張臉走了過來，把我摁在那裡，“別亂動，小心碰到針頭，你不是最怕被扎針的嗎？上學那會兒，你因爲在醫務室裡扎針被個實習小護士扎哭了，差點引起我們班級男生騷動的事情，你忘啦？”
葉辰半是斥責半是開玩笑的語氣稍稍化解了一些我的尷尬，我低着頭小聲地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的？”
葉辰冷笑一聲，幫我把點滴又挑慢了點，“有心的話，總是會知道的；沒心的話，就算是跟你天天同牀共枕也不見得會知道的！”
聽出來他話語中的嘲諷，我也忍不住回擊了一句，“我讓你去查楊若熙，你倒好，反過來查起我來了？”
葉辰就站在那裡，用那種痛惜的眼神看着我，很久才說了句，“楊思宛，你對自己真是夠沒心沒肺的，哦，對我也是！”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來回應葉辰玩笑的語氣中滲透出來的苦澀，只能低着頭一直看着自己正在打點滴的手。葉辰沉默地站在那裡一會兒之後，才慢慢地坐了下來，從兜裡掏出來一張字條，上面寫着楊若熙住的病房號。
我正要一把奪過來的時候，葉辰卻又適時地收了回去，沉着聲音問道，“楊思宛，你不說清楚你到底想要幹什麼，我不會給你的。你放心，現在只要你高興，你做什麼我都陪着你，殺人放火都可以！”
我兩隻手不由地握成了拳頭，我其實不想這樣的事情被葉辰知道，倔強地說了句，“就算你不告訴我，我也能找到別人查出來。現在只要一個電話打給娛刊，就說天宇的莫總深夜拋下流產的妻子出入一個陌生女子的病房。葉辰，你信不信，幾分鐘的時間，我就能知道楊若熙她的……”
我話還沒有說完，就突然被葉辰給擁入了懷中，他用力地把我的頭按壓在他的胸口，下巴抵着我的頭頂，不停地說道，“楊思宛，你別說，別說了，我給你，給你還不行嗎？你說的我有要殺人的衝動，你想幹什麼，讓我陪着你一起去就可以！”
我在葉辰的懷抱裡笑着點了點頭，“好，身邊有個人陪着總歸是好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