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人都散了,薛海山又把方天林和茹雅請到了北堂的堂室。
“少主,今天的事因小女而起,我本沒有資格再說些什麼,但爲了門裡考慮,我還是厚着這張老臉,說上幾句吧。”
“薛伯請講。”
“銳氣啊,銳氣太盛,少主。你今天這麼做,痛快是痛快了,底下的弟兄們也打心眼裡佩服,可這行事的手段,未免太過凌厲啦。秋家,到底有着官場上的背景,咱們道上的人,惹不起啊……”
方天林擡了擡手示意他打住:“惹不起不代表可以任人欺負,我們方家還沒有讓人踩到頭上來的道理。薛伯,你擔心的事情我明白,是怕這件事萬一走漏,影響到秋家與方家的合作嘛。不瞞您說,我就沒想過讓秋家插手我們家的生意。”
這番念頭他還是頭一次吐露,老爺子和當家的意思很明確,到底將來要不要像林家那樣,把手底下的買賣讓出一些給秋家來,乖乖合作。他們不表態,主要還是看未來當家的想法。
既然打定了主意不跟秋家來往,那麼只是限於不去主動撕破臉皮,沒必要巴結討好了。
“這……”薛海山遲疑道,“少主爲何做出這個決定?”
“道不同不相爲謀,我要做的事,與秋家的想法必定不同。我不想將來有人可以干涉到我們,所以從一開始我就決定了要杜絕這種可能。秋家想把爪子伸到南方來,唯有憑真本事。想讓方家跟他們合作,除非是我方天林死了……”
他的決絕毋庸置疑,爲何他有這種信念暫不去追究,只是看着他那傲然的眼神,薛海山便覺胸中有股熱血在翻騰,彷彿回到了二十年前那段年輕氣盛天不怕地不怕的歲月。
他此刻相信,只要這個年輕人帶領着方家,若來日有一戰,他必衝鋒在前,死不足懼!
一週後,魯州省立第三醫院急診室,有個身寬體胖的中年男子急匆匆地從外趕進來,身後跟着五六個人。
他搶上前看了看病牀上那人的情況,身邊的醫生說了幾句,他甩手就給了他一巴掌。
中年人扶着牀上那人的肩膀搖了搖,那個面色慘白的男子,如今身上沒有一絲熱氣,已經開始僵硬了。
那個捱了一巴掌的醫生默默地在一旁寫死亡報告,秋啓嚴有吸毒史,而且已經到了靜脈注射的程度,他的診斷結果就是他服藥過量造成猝死,其實送來的時候已經沒氣了,他也就是儘儘人事,做做搶救的樣子罷了。
中年人是被手下扶着走出醫院的,坐在車內,他強打起精神問前面的人:“怎麼會出這種事!阿金和阿牛是幹什麼吃的?他們沒有陪在少爺身邊嗎!”
“老闆,今早剛得到消息……阿金和阿牛死在桂江了。”
“什麼?!”那中年人的聲音驟然拔高,“死了?他們怎麼會突然跑到桂江去!”
“大概是替少爺去買貨吧……桂江那邊的警方傳來的信,說是他們和毒梟起了爭執,被人開槍打死了。”
中年人急喘了幾口氣:“不會這麼巧的,這裡頭一定有文章,有誰敢動到我頭上來呢……”
“
老闆,少爺是自己服藥過量……”
“他媽的這小兔崽子又不是頭一次嗑藥!他能拿自己的命開玩笑嗎!等等……他前段時間不是去了東城麼,給我去查!查清楚他在那裡有沒有得罪什麼人,給我一五一十地查清楚!”
“是老闆……”
結束了螢火蟲續的拍攝之後,方天林的時間相對充裕了些,他開始逐漸接手原先茹雅代管的那些事務。
他這事必躬親的態度引起了茹雅的注意,勸他沒必要全部事情都要自己來做,一部分交給她來處理也是可以的,畢竟她是輔臣。
“你忘了?我答應了給你放一個月假呢,如果我不接手,你走了這攤子誰來料理?”
方天林的回答直讓她甜到了心窩裡,原以爲他是玩笑話,沒想到卻是當真,還算有點良心。好吧,那就不要辜負他一番美意了,決定了去哪之後出去散散心也好。
“對了堂兄,你上回吩咐過後,我又徹查了一遍。蘇家和林家確實沒有生意來往,近五十年來都沒有。不過,我倒是發現一樁巧事。”
“什麼巧事?”
“蘇炳耀的爺爺,當年是入贅到蘇家的,他的出身居然是我們方家的護院。”
“哦?”方天林眼睛一亮,“說詳細點。”
“是。蘇炳耀的爺爺叫袁少明,因是我們門裡人的家生子,從小在老宅長大,後來成了我們方家的護院。之後不知何故自己要求出宅,按照規矩,給了他一筆安家費後就放他出來了。起初他在外頭是闖出了一番名堂,但最終生意受挫潦倒,不想被當時蘇家的小姐看中,於是招贅讓他做了上門女婿。因爲那一代蘇家是單傳,所以要真攀起關係來,這蘇家的人也算是我們方家門生後裔。”
“那袁少明在方家任事的時候,是負責哪個院的?”
“仙蟬居,”茹雅回答道,“現在空下來了,那是我們曾姑奶奶當年的居所,哦,就是林家的老太君出嫁前住的地方。”
方天林一下站了起來,查到最後,沒有查到林家頭上,但居然還是把老太君給牽了進來。
方蟬君當年傳信給上官琴,只是簡單地一句讓她離開林義琛,旁的什麼都沒說。外祖上官衍衛的死因也只是上官琴的猜測罷了,沒有任何證據。
但從蘇家老人袁少明和方蟬君可能潛在的關係看來,方天林的外祖母潘庭芸改嫁東城蘇家,多半是方蟬君在其中起到了作用。至於原因……他暫時還不想去考慮,只待進一步查明真相。
如果外祖父當年的死真的與方蟬君有關,他下一步該怎麼做呢……
“茹雅,這件事你不用再過問了,餘下的我會親自處理。”
“是。”查到現在,茹雅也沒搞清楚方天林究竟爲什麼突然對蘇家這麼上心,如果要對付蘇家,也犯不着這麼盤根問底啊。
三十多年前的舊事,要方天林徹查起來,一時也抓不到頭緒。他預備着順藤摸瓜,從潘庭芸嫁入蘇家的原因查起。想探明白這件事純是方蟬君授意,還是果真兩情相悅所致。
他藉口看望妹妹茹晴,去了一趟老宅。
他隨意地問起,蘇姍姍小時候在蘇家的生活如何,繼父蘇繼函是否疼她。
“父親待我是好的,只是他平日對大哥二哥一直是擺着嚴父的姿態,也不好太過偏寵我。但他從不罵我,更別說動手了,還經常帶着我和母親一起出去遊玩。”
“既然如此,二十年前他怎麼會忍心將你棄出家門?”
蘇姍姍提起這樁往事,面帶愧疚:“那本是我任性所致,也不能怪父親……二十年前人傑被老李他們帶走之後,父親是要我回去的,可是不許我留下你……以那時的情形,如果我帶着你回去,一定不會被方家放過。所以最後才成了那種局面,還連累了二哥與我一同受苦。”
“說到底,還是夠狠心的,外祖母過世以後,他便沒把你當作女兒了吧。”
“天林!你別這麼說,”蘇姍姍急道,“父親對我們母女都是真心相待的。我十歲那年,母親過世之後,他便大病了一場。那時我年紀尚小,都看得出來他是極度悲傷的。聽聞二十年前我發生那樁事後,他更是就此病倒,家中的事務也都交給大哥打理了。所以我……至今是半點也不埋怨他的……”
“他與外祖母感情很好麼?”方天林終於問出了他想知道的問題。
“好,真的很好,”蘇姍姍點了點頭,“父親和母親,還有你親外公本是舊識,年輕時在一起念過書。後來我生父病故,母親和我無依無靠,只能流落到東城來投奔他,是他接濟了我們母女一年多。之後他又娶了我母親做續絃,雖然只有短短六年,但他們倆還是很恩愛的。”
經她這麼一說,方天林便憶起資料顯示,蘇繼函在二十歲的時候到北城念過幾年書,他只是匆匆瞥了一眼。因爲上官衍衛和潘庭芸的資料他沒有着人去查,所以他們三人一早就認識的事情,他是剛剛纔知曉。
如果這樣的話,蘇繼函和潘庭芸的婚事可能是自主行事,並非有人授意。袁少明和方蟬君之間的關係也可能只是一樁巧合。
據蘇姍姍所說,潘庭芸當年是主動帶着她投奔蘇繼函的,如果不是對故交有足夠信任的話,孤兒寡母怎麼會不遠千里貿然投奔呢?可見她與蘇繼函之間的交情不淺。
剛查出一點線索,貌似事情與方蟬君有關,兜了個圈子又似乎跟她撇清了,方天林一時有些頭疼。
“那外祖母有沒有提起過,唸書的時候跟你繼父關係如何?之後分道揚鑣又有沒有來往?”
“這個她倒沒有提過,那時我纔多大年紀,她跟我說這些作甚……”蘇姍姍忽然看着方天林問,“你今天怎麼突然問起這些舊事來?”
兒子對蘇家向來漠不關心,突然間問起這些事情,讓她有些奇怪。
方天林早已備好了說辭:“哦……只是派人查探了下,知道你繼父近況似乎不太好。既然問明瞭這些事,念在他當年對外祖母和你也有一番恩情,我想抽空去探望他一次,也算盡點人事。”
“父親他……他可是病況又加重了?”
“是……”方天林點了點頭:“已經躺了兩年,最近派人去探問過,恐怕時日無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