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遠喬忽然問：“你，你多大了？”
“剛十六，叔叔……”
“十六，十六……”他念叨了兩聲，突然惶惶地轉身，衝出門去。
屋裡的兩個人面面相覷，方天林問：“剛纔那個，是你爸爸？”
“嗯……”李雁鴻也很吃驚，她本以爲父親會大發雷霆，沒想到看到方天林後居然就這麼走了。
“他怎麼好像看到我的時候，很驚訝……”
“我也不清楚，你以前見過我爸爸麼？”她猶自看着門口，腦海裡都是問號。
“沒有，第一次遇到。”
第一次遇到，這種像刀一樣凌厲的人。
李遠喬坐回車內，司機李忠第一次看到他如此驚慌失措的神情，不禁問了一聲：“老闆？怎麼了？”
“接薛叔！快！”
李忠飛快地接通電話，遞到老闆手中。
“老薛，我問你，你當年真的做掉那個女人了麼……你老老實實回答我！”他聽着對方的聲音，握着電話的手漸漸蒼白，他突然怒吼一聲，“婦人之仁！婦人之仁！你知道你他媽惹出多大的事兒麼！……聽着！如果幫會散了，我第一個不饒你！”他長舒了幾口氣，“……可能要另立太子了……你自己去跟老爺二爺他們解釋吧！”他啪地一下把電話狠狠地扔到角落裡。
李忠被老闆的怒火嚇呆了，他問：“老闆……到底出什麼事了？”
“爭權奪位……爭權奪位！”李遠喬頹然地坐倒在椅座上，“我生平最恨的就是爭權奪位。十六年前一場內訌使我們實力折了三成，難道……歷史又要重演麼？……開車！回公司，召集所有香主開會！”
“那，那屋裡那個小子……”
“派人嚴密保護。”
“啊？”李忠不明就裡，剛纔還跟要吃了他似的，難道見了一面就認成準女婿啦？
“派人嚴密保護！你耳朵聾了嗎！”
“是！是！”他頓時不再多問，馬上開車離開了別墅。
車內的李遠喬滿臉怒容，他無法相信自己當年最信任的手下薛海山居然會違揹他，沒有按照他的交代行事，給那個偌大的家族遺下個禍害。
又或者說，希望？
他想到如今的太子那副樣子，老爺子整日裡無精打采，當家的像認命般悉心安排身後之事，甚至犧牲自己女兒的終生幸福讓她做長公主來輔佐未來的話事人。那個聰慧地如妖精般的女孩，五年前還是蹦蹦跳跳地跟她姐姐一樣不諳世事，如今卻是終年一副木然的面孔，看不出喜悲來。
也許，這個男孩的出現，卻是樁好事？他想起剛纔看到的那張臉，頓時便想到了二爺，那個他看着長大的人，當年攜伴來投奔自己時，也是像他那般年紀吧……
當初他爲了家族安定，暗下指示背叛了他，雖然對幫內可說是立功，但對二爺又何嘗不是心存愧疚？再加上這幾年看着那人日漸消沉，不理幫務，他更是不舒坦。要說後悔，他卻沒有，如果
回到那場風波，他還是會那麼選擇，縱然愧對二爺一生，他也要爲了家族，揹負起這個責任。
而今呢？當初大爺與二爺之間，他站在了前者一列，那是因爲那孩子尚未出世，那本是一場可以避免的爭鬥。但現在，又到了要站隊的時候了麼？
李遠喬揉了揉發酸的腦門，苦無對策。還沒等他明確，他女兒竟先給他闖下了禍，似是逼着他表明立場一般，難不成這也算是還債？一想到女兒，他忽然警醒，匆忙拾起了角落裡的電話來。
方天林把所有的菜準備完畢，一一端出了廚房，看見李雁鴻坐在那裡發愣，他上去在她面前搖了搖手：“怎麼了？還愣愣的。”
“天林……我爸爸他……”
“也許有什麼急事吧，本來還想讓他嚐嚐我的手藝呢，真是可惜。”
“不是的，”她搖搖頭，“我爸爸他從沒這麼慌張過……這裡面肯定有原因！可是我想不明白，他爲什麼見了你就……”
“難道！”他忽然瞪大眼睛道，“難道我是他的私生子，你是我姐姐！”
“你不要嚇我！”李雁鴻驚愕地擡起頭，“不要開這種玩笑！”
他一下子放鬆下來，笑着摸她的腦袋：“你也知道是玩笑啦，怎麼可能呢？你爸爸跟我長得一點都不像。所以，不要去多想了……”
這時李雁鴻的電話響了，她接了起來，惴惴地問了聲：“喂？”
李遠喬低沉的聲音傳來：“我不反對你跟他在一起，你想怎麼做都隨便你。但我警告你，絕對不能懷上他的孩子。否則，萬一出事，連爸爸都保不住你。”
她茫然地掛上電話，看着眼前那個對她和善地微笑的男孩，意識到：他，絕不普通！
她收拾起心情，開始平靜地吃飯，她不想去亂猜，不想去揣測他的真實身份。只要父親不反對，不會對他怎麼樣，就夠了。
但此刻看似平靜的方天林卻不這麼想。
李雁鴻的父親見到他就像見到鬼一樣，突然驚慌失措地離開，使他馬上想到了一個人，就是蘇姍姍。繼而想到了蘇姍姍從未提及過的那個人，他的生父。他可以肯定李雁鴻的父親與他的生父有關聯。
蘇姍姍當年爲什麼會拋下自己遠走異國他鄉，他不知道。而他爲什麼不是由自己的生父撫養卻轉託給舅舅的朋友，這一直是他心中的疑問。
而這個疑問，似乎就快解開了。
這頓飯，平靜地結束，貌似平靜的兩人，各有心事。今天只是吃飯，別的什麼也不幹。
飯畢，方天林就告辭離開別墅，李雁鴻給了他鑰匙，告訴他已經得了父親的許可。
他坐公交車出莊橋，有兩個男人跟他一起上車，一個坐在他前面，一個坐在他後面。他到了總站轉車，發現那兩人又跟他坐在同一輛車上，還是一前一後。
他知道自己被盯梢了，但他不動聲色，靜待其變。
可直到他回家，那兩個人也只是一路跟着，沒有對他做任何動作。
等到他上樓，躲在暗處往樓下探視，發現那兩人坐進了一輛黑色轎車，而那輛車並沒有啓動，就一直停在他家樓下。
他無暇去多想，敲響了蘇家的門。
蘇櫻開門：“天林，你回來啦？你剛纔去哪了？”
方天林沒有答她，只是問：“你爸爸在麼？”
“在，你找他有事啊？”蘇櫻把他讓進屋。
這時蘇炳輝已經從裡屋出來：“誰啊？……哦，天林啊，難得過來嘛，來，進屋坐。蘇蘇，去給你天林哥倒杯茶。”
“不用了，蘇蘇，你先回房吧。我想跟你爸爸單獨談談。”
方天林的語氣很平淡，但不容拒絕。蘇櫻乖乖地回了房間，把門關上。方天林坐在蘇炳輝對面，開門見山道：“把一切都告訴我吧，舅舅。”
蘇炳輝的表情凝固了，他微張着嘴說不出話來，過了好半晌，才道：“姍，姍姍……都說出來了？”
“她什麼都沒說，什麼都不用說。從我見到她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自己是她的兒子。我現在想問你的，是另一樁事情。舅舅，我父親是誰……他是不是，跟李遠喬有什麼關係？”
“李遠喬？！”蘇炳輝大驚，“你見過他？”得到肯定的答覆，蘇炳輝的神情顯得很慌張，他吞了下口水，從懷裡摸索出一根菸來，但手顫抖着，點了兩下沒點着。方天林摸出身上的打火機，一下幫他點着，靜靜地等着他開口。
他吸了一口煙，情緒才平復了些，他看着自己的外甥那雙烏黑深邃的眼眸，開始緩緩敘述：“十七年前，姍姍還在念高中，她是早讀生，那年，只有十五歲……”隨着回憶，他的思緒又回到了那個時候，他的青年時代。
“二哥！”悅耳的叫聲從門外傳來，把還躺在牀上睡覺的男子驚醒。他眯縫了下眼睛，看了看牀頭櫃上的鬧鐘，作出一個哭笑不得的表情。
這時外頭的叫聲已經變成敲門聲，捶得震天響。他無奈地起身去開門，一張白凝如玉的俏臉在衝他微笑：“二哥，送我上學！”
“姍姍……這才6點，你有必要那麼早去學校麼？”男子有氣無力道。
“嗯！我加入了學校的啦啦隊，今天開始要晨訓呢！快點快點~”說着把他往裡推，“快去穿衣服，送我上學！”
“啊……”蘇炳輝哀叫一聲，機械般地開始穿衣，一邊還說，“回頭該教你騎車了，這麼天天送你，我可受不了。要知道，我最近在跟着大哥學生意，晚上都要熬到很晚的。”
“哼……”誰知蘇姍姍輕哼了一聲，“你不樂意送我就直說，別找藉口！我自己走着去就是了！”
“哎！姍姍，別走啊，哥只是隨口說說的，你別生氣……”
“嘭！”地一聲房門就被關上了。蘇炳輝無奈地搖搖頭，嘆息了聲：“固執的小丫頭……”他原本就熬到三點才睡，現在累得很，想想還是不追出去了，等晚上再哄哄她，於是倒頭繼續睡下。
這個決定，讓他後悔了一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