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內,莫少鄒緊握着妻子蒼白瘦小的手掌,心疼地撫過她同樣蒼白瘦小的臉龐。他的小玖兒該是活潑如斯的模樣,怎會這麼毫無生氣地躺在這裡?醫生說話猶在耳邊迴響,孩子,他們的孩子已經離開了。難以想象,等到她醒過來他該怎麼把這個殘酷的事實告訴她?怎麼說得出口孩子拋棄他們的事實?
朦朧的夢境,被光環環繞的小孩兒朝着自己發出‘咯咯’的笑聲,赤着雙腳的蘇小玖踏上冰涼的地面朝前追趕。摔倒又爬起來,繼續往前追趕,可到底只能眼睜睜看着那個裹着小孩兒的光環漸行漸遠。隨着那道光圈的消失,她的身體彷彿一下子被掏空了一般不是滋味。
一聲痛到極致的嚶嚀,蘇小玖緩緩睜開了眼睛。雪白的空間,消毒水味道濃郁,身體的變化第一時間傳達到她的大腦,結合那個縹緲夢境,不用懷疑,不用猜測,她已經知曉。木訥地轉頭盯着窗外漆黑的夜幕,她只能在心中默默地爲孩子祈禱,希望來生他們有緣再做母子。
黑色的夜幕掩蓋了她不盡的淚水和深入骨髓的疼痛,手掌傳來的溫度換回僅有的意識。目光順着掌心的大手往上看去,英俊的容顏佈滿憔悴,下巴長出來的鬍鬚讓他更顯狼狽。趴在病牀邊的臉龐在睡夢中都是進皺的模樣,他的夢境也如她的那般讓人心痛麼?
一輪圓月靜靜地點綴黑幕,荒郊的廢氣工廠,田維維瞪着水汪汪地大眼睛盯着一步步朝着自己方向走來的男人。凶神惡煞的模樣不禁讓她全身如篩豆子般顫抖起來,黑色的皮靴踩在粗糙的水泥地上,發出‘咔擦’讓人驚悚的響聲。她好害怕,不明原因的被人綁架來此處,她真的好害怕。
單薄的襯衣早已被汗水打溼,貼在皮膚上,紮成馬尾的頭髮東掉西落和着汗水貼在鬢角,雙手繩索反剪綁在背後,手腕被勒得生疼。但是,她不敢叫喊,她怕自己的聲音刺激面前這個瘋狂的男人。她只期望,他弄錯了,抓錯了人。
身着黑色背心,腳踏黑色短靴的男人嘴裡叼着一根菸朝着角落裡瑟瑟發抖的女孩兒靠近。看見她驚慌失措的模樣,心底升出一股莫名的興奮,使得他左臉蜿蜒而上的刀疤更是嚇人了。
“啐”地一聲,刀疤男吐掉嘴上叼着的菸頭,大步走到田維維身邊,擡腳沒有一點兒憐香惜玉,“丫頭,你可不能怪哥們兒,誰讓你得罪了不該惹的人呢!人家花錢找你出頓氣,你就受着吧!”話音落下,被一陣呼天喚地的驚痛聲掩蓋。雖然,道上有道上的規矩,可他刀疤男自有他自己的規矩。那人錢財,替人消災。在他這裡,只有合適的價格,沒有男人女人之分。所以,打女人並不是他的忌諱。
其實,報復的方式有很多種,他只是奇怪這個金主盡然沒有讓他使用最卑鄙下流的哪一種。看着女孩兒光滑潔白的
皮膚,一道道淤青紅痕點綴上面,竟然讓他開始興奮起來。停下腳上的動作,刀疤男環顧四周,靜悄悄,黑兮兮,沒有一點兒別的動靜。月黑風高之夜,若不做點慘無人道的壞事兒豈不是對不起自己?
不一會兒,偌大的荒郊野外,響起了女孩兒的慘叫,間或夾雜着男人痛快的粗喘。
東邊的朝陽緩緩升起,江城又迎來了新的一天。只是,昨夜發生了什麼事情,並沒有多少人清楚明白。而這麼大的城市,一夜之間多了一個人,或是少了一個人也不會被人發現。至於,失蹤人口的家屬何時得知,那就是另外一回事情了。畢竟,這個繁華都市,每天都有人口失蹤,每天都有新涌進的人口。無頭案件已經堆滿了整個檔案室,何時才能解破?
出院回家的蘇小玖有了很大的變化,整日整日躲在臥室裡不願出門,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不和人交流,仿若回到了結婚初始的模樣,卻又有些許不同。那時的她會抗拒、逃避莫少鄒的接近,而現在的她除了不願出門,其他並沒有任何不同。
臥室好像成了她的保護殼子,這個安全的地盤,她也只允許一個人靠近。享此殊榮的莫少鄒不得不感謝,至少他的小玖兒沒有把他排斥在心門之外。相依相偎,也讓他心生忐忑,每一次的親密無間,他總覺得是小玖兒對他的補償。這樣的感覺並不好受,夫妻二人原本就不該分你我啊!
交頸纏綿之後,蘇小玖裹着被子閉眸靜躺在牀上,浴室裡傳來‘嘩啦啦’沖水的聲音。她知道自己心理有些不太正常,也聽到了他們口中所說的抑鬱症。父母感情的變故帶給她太多的衝擊,原本以爲她會擁有一個不一樣的完整幸福家庭。可,失去孩子之後,她對愛情的信任極度降低,連帶懷疑自己是否還有能力愛得全力。
孩子的離開,痛苦的並非她一人。莫少鄒的心痛她看在眼裡,是啊!他又有什麼錯呢?只能感嘆命運弄人,原本她已經打算同他攜手共度,誰能想到中途會有意外發生?如今的她,就像一片輕靈的落葉,掉在黑色的漩渦之中沉沉浮浮,找不到目標,找不到終點。
她害怕,害怕走出去看見這個灰白的世界,害怕觸碰這冰冷的物件。她只想把自己保護起來,在自己堅硬的強硬外殼之下保護好自己。
同牀共枕,卻各有所夢,莫少鄒找不到相交的語言。或許,心病需要新藥醫。找了一個不太忙碌的中午,他跑去自家老哥家中借了可愛圓潤的莫小寶。
帶回家裡,臥室的門還未打開,小寶清脆的嗓音才換出一句‘小嬸嬸’,就聽見房內‘稀里嘩啦’摔東西的動靜。頓時傻了眼的莫少鄒讓小舟把小寶帶走,扭開門把手進去纔看見他的小女人赤着腳蜷縮在角落。牀頭櫃上的物件支離破碎,枕頭也被仍在地上,而她雙手抱着膝
蓋小臉埋着緩緩抽泣。
全身顫抖的蘇小玖聽到孩童的嗓音,她害怕極了。心中一片空白,眼淚止不住的滑落下來。她不想聽到這麼稚嫩的聲音,願聽到這麼稚嫩的嗓音。所以,她竟可能的砸碎所有物品,只爲了驅趕進入腦海揮之不去的稚嫩嗓音。
莫少鄒驚慌失措的大步奔跑過去,一把抱起蜷成一團的人兒,聲音焦急,“小玖兒,我的小玖兒,你怎麼了?怎麼了?”之前的她除了發呆並沒有其他異常,今天,他領來她最喜愛的小寶怎麼變成這副模樣?
腦海中閃過所有片段,莫少鄒不難想到最終的答案。雖然,作爲男人應該堅強的他逼迫自己走出失去孩子的痛苦黑暗,可,到底是情感脆肉敏感的她呀!悔恨的情緒涌上心頭,莫少鄒緊緊地抱着懷中人兒,腦袋埋進她的頸窩,淚水就這般控制不住地流淌下來。
她痛,他何嘗不痛?嘴角不停地輕吻她的頭頂,沙啞的嗓音低低響起,“寶貝,不怕,不怕,以後我們會有更多的小孩兒,以後我們一定會有更多的小孩兒。”
懷裡人兒每聽見一次‘小孩兒’身子就顫抖一次,莫少鄒咬着牙在她耳畔低語。醫生說過,不能因爲她的逃避而順其自然。只有引領着她面對心底的黑暗,走出她心中的陰影才能還給她正常的生活。謹記醫囑,莫少鄒一遍遍在她耳畔叨唸,直到懷中人兒哭得累了沉沉睡去。
清晨醒來,牀畔已經沒有熟悉的氣息,蘇小玖緊張起來。現在的她只相信一個人,只願意一個人靠近。目光大量四周,沒有聽到任何動靜。明媚的陽光通過窗戶照射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窗外鳥兒的叫聲傳來,驚起蘇小玖尖叫出聲,“啊!啊!啊!”
原本美好的早晨讓她感覺煩躁,身邊沒有熟悉的身影更是讓她忐忑不安,雙手緊緊抱住腦袋,赤裸的雙腳不停地踢打着牀上的被子,尖叫聲音不斷,也停不下來。只有這樣,她空虛的內心纔會好受一點兒,纔不會感到那麼多的疼痛。
樓下準備早餐的莫少鄒聽到動靜,扔下手中的東西快跑上樓來,打開房門,蘇小玖狂亂的模樣映入眼底,快步過去把她摟在懷裡。聲聲安慰,“沒事兒,沒事兒,小玖兒怪,我在這裡,我在這裡。”對於妻子的依賴,莫少鄒樂於享受,可現在竟然已經敏感到這種地步了?
聞到熟悉的氣息,聽到熟悉的嗓音,蘇小玖的情緒慢慢緩和下來。擡頭對上一雙佈滿血絲的雙眼,原本英俊的臉龐顯得有些消瘦,卻還是給自己一個微笑。
勾起嘴角,回以微笑,蘇小玖輕聲詢問,“鄒,你剛剛去哪裡了?”如今的她如同剛出生的嬰兒,眷戀他身上所有的味道,離得太遠讓她沒有安全感。只有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才能如同正常人那般,也僅僅只是如同而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