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清晨,陽光和煦而溫柔的灑落在大地的每個角落。在北方某省會城市的三甲醫院門外,林哲悅帶着老媽正擁擠在沸沸揚揚走入大門的人羣中。
“媽,你現在感覺怎麼樣啊?不難受吧?”林哲悅一邊向前走着,一邊轉回頭看着媽媽關切的問道。
緊跟在他身後,一位看上去也就四十多歲模樣的中年婦女溫和而無力的搖搖頭說道:“我沒事,過了昨晚那個勁,現在就是覺得渾身沒勁發軟而已……”
林哲悅停了停腳步,跟媽媽站在了一起,伸出雙手攙扶着媽媽說道:“哎,媽,你真是的……咱們的號是上午十點那撥的,現在連8點還不到……我們來的實在太早了……有在醫院乾等的時間,您都可以在家多躺會兒了……”
“早點來了安心啊……說不定能早早看上呢……這樣,也不用影響你下午上班了……再說了,這段時間總是在家躺着,都躺煩了……”林媽媽有些虛弱的說道。
林哲悅心疼的看了媽媽一眼:“可是……”
“好了,小哲,我沒事的……放心吧……我們早點結束,你也好早點回去上班啊……我這已經很耽誤你了……哎,……”林媽媽有些難過又懊惱的說道。
“媽,你能不能不要說這種話啊?!我聽着特別不舒服……你知不知道,對於我和我姐來說,你就是我們的全部了……這世上沒有什麼事情比你的身體還重要的……只要你好好的,工作不算什麼……”
林哲悅一邊有些惱怒的說着一邊擁着媽媽,生怕身後的病患擠到媽媽。林媽媽善解的看了看兒子,一抹微笑出現在她的脣邊。林哲悅看到了媽媽的微笑,心情一下子就和緩下來……忽然,就有些後悔剛剛對媽媽的態度……他張了張嘴還沒等發出聲音,身後的人羣一陣洶涌的向他們擠來……直接把他們擠進了醫院的大廳,也擠掉了他後面想說的話……他只是緊緊的擁住媽媽……
林哲悅擁着媽媽終於站在了醫院的一樓大廳。此時的大廳裡也已經人滿爲患了。擺放在大廳四處供病患可以坐着的椅子上都已經坐滿了人。他微微嘆息一聲,有些心疼的看了看媽媽。
林媽媽似乎看透了兒子的心情,微微一笑說道:“小哲,你快去取號吧?我就在這裡等你吧……這裡人還少些……天天在家不是躺就是坐的,這樣站站也挺好……”
“嗯,好的,那你等我啊……我去去就來……”
林哲悅說着,小跑着衝向大廳一角擺放的自助取號機處。林媽媽見狀,衝着林哲悅的背影儘量大聲說道:“小哲,別跑……慢慢來……注意安全……”
林媽媽的話林哲悅聽到了,他沒有回頭,只是擡起右手揮了揮。這時的自助取號機旁已經排起了長長的隊,林哲悅跑到隊尾站好等待着往前挪動。
他回頭看了看站在不遠處的媽媽,遠遠看去,媽媽虛弱而憔悴的樣子,讓他心裡難受不已,也充滿了恐懼。他真的很怕媽媽象幾年前的爸爸那樣,忽然在某個清晨,沒有任何徵兆的就離開了他們。那是他第一次嚐到了失去的滋味……那味道,從此變成了他心底最難抹去的痛感……
林哲悅的心情灰灰的,一點一點跟着隊伍往前挪動着。他現在似乎都沒有了回頭再看一眼媽媽的勇氣。他真怕在哪個瞬間,自己的眼淚流了出來……
歲月一點一點的走過,悄悄帶走了一個又一個他認爲歡樂和幸福的時光……握在手裡的東西,不知不覺的在流失……他真怕什麼時間,媽媽也會消失在某個他沒有準備好的時刻裡……他不知道自己將要怎樣面對那樣的時刻,怎樣讓自己的生活繼續……
心痛與恐慌又一次折磨着他,他慢慢閉上了眼睛,拒絕繼續思考下去……是的,他又一次選擇了逃避……他在內心深處倔強的認爲,這一次媽媽的身體沒有什麼問題……不管以後怎樣,至少這一次,一定沒有什麼問題……
他輕輕安慰着自己,緩緩的睜開了雙眼。一個背影匆匆從他眼前掠過,那臺造型輕巧的取號機已經出現在他的面前了。他一陣莫名的緊張,迅速拿出手機找到昨天預約掛號的取號碼,輸入了進去。很快,從機器顯示器下方打印出一張長長的紙條。他拿起紙條看了看,上面寫着‘第8號 8樓 02號診室 主治醫師程樹’等等文字,他把主要的信息記住,轉身向媽媽所站的位置跑去。
林媽媽看到他跑過來,下意識的向他走去,邊走邊說道:“小哲,不要跑,不要跑……現在醫院人多撞到人或者自己被撞到都很危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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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林媽媽的話語聲中,林哲悅已經穩穩的站在了她身旁,故作輕鬆與愉快的說道:“呵呵,媽,你這說話的口吻,感覺我今天不是26歲,而是2歲零6個月……”
林媽媽滿眼疼愛的看着林哲悅說道:“是啊,你都26歲啦……好快啊……好象昨天你還是2歲零6個月呢……哎,小哲,等你交個女朋友,擁有自己的小家庭,再生個健康聰明的小寶寶,那媽媽就放心啦……即便明天要跟這個世界告別都不怕啦……”
“呵呵,媽,你這話要是被林哲晴美女聽到,估計又要炸啦……又會說你偏心眼哦……”
林哲悅笑着說着,林哲晴那張牙舞爪的樣子出現在了他的腦海中。林哲晴是林哲悅的親姐姐,今年32歲,離婚已經有兩年的時間了。現在自己開了一家‘哲晴廣告公司’,經營的有聲有色的。
聽到林哲晴三個字,林媽媽也笑了:“沒事,那丫頭懂我……平日裡都是爲了逗我開心,故意表現的……其實,她比我還愛你,你知道嗎?”
“嗯,我知道的……媽,你放心吧 ,我們姐弟的關係好的很呢……對了,媽,我們現在到診室門口去等吧?”林哲悅說道。
“嗯,診室在哪裡?”林媽媽問道。
林哲悅看了看手上的掛號單說道:“哦,在8樓的02號診室……”
“嗯,哪位醫生啊?”林媽媽順口問道。
“嗯?醫生?我看看啊……”
林哲悅說着看了眼手上的掛號單:“主治醫生……程樹……”
“哦,好……”
“呵呵,媽,你怎麼那麼好玩啊……你那樣子就象對這家醫院很熟似的……不知道的還以爲你成天來呢……其實,誰看吧,又有什麼關係呢?你又都不認識……我們今天是第一次來呢……”
林媽媽也被林哲悅說樂了:“呵呵,問清楚了,一會兒進去好稱呼人家醫生啊……你這孩子……”
“呵呵,好,童黎美女士,你老大,你贏啦……走吧?我們到診室門口等着?反正我們是8號,應該也快的……”
林哲悅說着,攙着媽媽向着電梯的方向走去。
程樹今年28歲,長得英俊挺拔,身高187cm。天生愛運動的他,有着標準的倒三角身材以及完美的比例。從兩年前來到這家醫院工作,他就擁有了極高的人氣。這份人氣中,倒不完全因爲他極好的個人條件,而是他身後站着的那位享譽國內外醫學界心外科權威的老爸程東塔的光環。
從小就在光環下成長的他,內心深處非常不喜歡醫生這個職業。儘管老爸的心願是讓他繼承自己的衣鉢,在心外科這個領域裡超越自己的成績成爲里程碑式的人物。他也遵照老爸的意思考上了國內有名的醫科大學並順利進入老爸所在的醫院成爲了一名心外科的醫生。
可坐在診室裡給病人們看病的日子,他感到非常鬱悶和不開心。他總有一種人生被綁架了的感覺……總覺得自己是在過老爸的人生而不是自己的……
日復一日簡單、重複而忙碌的生活,看着天天幾乎相同的帶着各種痛苦表情的面容,他覺得自己都快抑鬱了……
他的老爸程東塔在醫院中帶自己的學生和團隊。一直希望他能報名參加進來,父子二人一同並肩而戰。程樹卻安心待在普通科室,完全沒有報名的意思。這令程東塔非常失望和不開心。父子二人開始了又一輪的暗暗較勁了……
今天早晨全家四口聚在一起吃早飯。程東塔和妻子嶽雅分別坐在長方形餐桌的兩端,程樹和妹妹程笑在餐桌的中央相對而坐。程東塔看了看坐在自己左手邊低頭悶悶吃東西的程樹,似乎是無意的說道:“程樹,昨天你們科室的古碩博古主任跟我說,你拒絕了他給你的可以加入我團隊的機會?”
“嗯……”
程樹頭都沒擡的‘嗯’了一聲後,繼續着自己的早餐。嶽雅和程笑擡起頭看了看程東塔的臉色,有些緊張的對視了一眼。嶽雅已經看出來丈夫的臉色變得不太好看起來。她可不想大清早的父子兩人又衝突起來便說道:“老程,今早這個油條我讓伍姐用新方法炸的,怎麼樣?好吃嗎?”
“哇塞,媽,你太神奇了,油條還能有新炸法啊?!我說呢,今天的油條感到格外好吃呢……”程笑非常誇張的說道。
程東塔的目光掃了妻子和女兒一眼,他明白這娘倆的心意。看着她們費心的樣子,程東塔又看了眼依然還在低頭悶吃的兒子,輕輕嘆息一聲後也低頭開始吃飯不再說話了。
偏偏這一聲極其細微的嘆息進入了程樹的耳中,程樹有些受傷的擡起頭看了程東塔一眼,咬了咬嘴脣,想了想,似乎是豁出去似的說道:“爸,我不想當醫生了……我想辭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