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程東塔以爲自己聽錯了，滿臉質疑的看向了程樹。一看到程東塔怒目的樣子，程樹就感到自己有些肝顫、心虛……就是這種從小就有的莫名的恐懼感，才讓他違背了自己的意願考進了醫學院，成爲了一名醫生，過着一點都不快樂的生活……
‘不行！今天我不能再慫了……反正已經扯開了話題……一定要勇敢的抗爭一下……要不，我的人生都被自己蹉跎了……與其在不開心中過一輩子，還不如努力拼一下呢……’
想到這裡，程樹壯了壯膽子，咬緊牙關說道：“爸，我真的不喜歡醫生這個職業，您能不能不要勉強我了？！能不能讓我按照自己的意願生活呢？！畢竟這人生是我自己的……我……”
‘啪’的一聲，程東塔陰沉着臉用力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打斷了程樹後面想要說的話，程樹的臉色隨之漲紅了……
眼看着一場‘戰爭’就要開始了，嶽雅立即笑着打着圓場：“老程，你先不要動怒嘛……你也多聽聽孩子的心聲……他已經是28歲的人了，一定有自己的想法的……這世上也……”
“好了，嶽雅，我不想跟你吵架……在這種原則性的問題上，沒有什麼好商量與溝通的。爲人父母，很多彎路是我們年輕時走過的。所以，經驗纔是最爲重要的……”
程東塔說着目光嚴厲的看向了程樹：“程樹，我希望你能端正面對困難和壓力的態度。我知道，你現在馬上要考副主任醫生了，有些精神壓力可以理解。但這點小小的壓力絕對不是你逃避困難的藉口……就象你的媽媽說的，你今年已經28歲了，人生沒有幾個28……碩博連讀八年、主治醫生兩年，十年的時間，人生也沒有幾個十年值得你去浪費……”
“爸，我真的不是因爲壓力……我現在也沒有什麼壓力……我有的只是對您的恐懼和害怕。您樹立在我面前的威嚴，讓我從小到大都特別懼怕您……不知不覺間我就會爲了不受您的責罵而忘記了自己的喜好……我想看到您以我爲榮的樣子……可有些事情真的不是我自己喜歡的，我現在越來越覺得這人生不像是我自己的……就象是我爲了您而過的……我不想這樣了……爸，您知道嗎？這兩年的職場生涯我有多厭惡自己是醫生？！您是我爸，您也希望我能快快樂樂的過好每一天吧？”
“夠了，程樹，聽了你這番話，我更堅定了我的想法……你需要端正你的態度……今後，我不希望再聽到你說類似這樣的話了……這世上是有三百六十行，也確實是行行都會出狀元……但每個狀元的路都不會是一帆風順的，都會有你所說的不開心、艱難的過程，如果你把這個過程理解爲是自己不喜歡這個行業……那就是畏難情緒……我程東塔的兒子，不會是這麼沒用的人……”
程東塔說着氣呼呼的站起身向飯廳外走去，看着他的身影，程樹很想再爲自己爭辯一下，卻感覺手臂處有人在輕輕碰觸自己……他下意識的轉頭看去，正好迎上媽媽嶽雅‘警告’的目光……
看着媽媽滿含擔憂的目光，程樹又瞟了一眼已經走出了飯廳的程東塔的背影，終於還是默默嚥下了已經要脫口而出的話語，低頭吃飯了……
從小到大都是這樣，每一次他要據理力爭的時刻，總能看到媽媽這樣隱忍和心疼的目光，他就什麼都說不出口選擇沉默了……
也許，沉沉壓在他心頭的不只是父親的嚴厲還有母親包裹着柔情的愛。即便他能跟父親的嚴厲抗爭，可母親那份用柔情緊緊把他裹住的愛是他無論如何也抗拒不了的……他有些悲哀的想着。
“媽，你能不能別這樣？！”妹妹程笑不滿的聲音傳進程樹的耳中。
“嗯？我怎麼了？”嶽雅不明白的看着女兒問道。
“還怎麼啦？！你跟我爸簡直就是完美的配合……一個紅臉一個白臉，用暴力和柔情編織的網把哥死死困在網中央……我真服了你們了……”程笑惱怒的說道。
嶽雅的臉色變得更不好看了，有些生氣的說道：“笑笑，你這是怎麼跟媽媽說話呢？！我是你媽，有你這樣說的嗎？！什麼叫我跟你爸編了一個網把你哥困住啊？！”
“本來就是嘛！”
程笑說着漂亮的小嘴撅了起來：“看看您剛剛的表現……搞得跟中國上下五千年忍辱負重的傳統女人似的……你那種期期艾艾的表情，換誰還能說得出什麼話呢？拜託，媽，哥都是28歲的老男人啦……他就不能有自己的思想，按照自己的意願活一回嗎？！你跟爸這是幹什麼啊……我都替哥覺得冤得慌……”
“住口！越說越不像話了！我那也是心疼你哥啊……話，可以慢慢找機會緩和的說……事，也要一點一點的做……象現在這樣嗆着說、擰着弄，能得到解決的辦法嗎？！我們談話是爲了解決問題，不是爲了把問題弄僵，你懂不懂？！”
“可是……”
“好了，笑笑，媽說的對……回頭我再找機會說吧……記得哦，到時你也一定要支持我哦……”
程笑的話沒有說完，就被程樹打斷了。他選擇了一個調侃的方式，緩和了妹妹和媽媽之間的緊張氣氛。反正現在老爸已經走了，這件事情現在是討論不出個結果了，就沒有必要再讓兩個愛自己的女人爲了自己而生氣了。
程笑目光堅定的看着哥哥說道：“放心，哥，我永遠站在你這邊支持你……”
“呵呵，謝謝啦……這麼說着，真的感覺我們笑笑也長大啦……是不是，媽？都知道心疼我啦……”
“呵呵，這個臭丫頭……都不知道心疼心疼媽媽……”嶽雅說着充滿寵愛的看着程笑。
程笑調皮的衝着媽媽做了一個鬼臉：“我啊，是正義女俠……專門支持弱者……”
“笑笑，你這樣說可是同時得罪在場的兩個人哦……”程樹故作生氣狀的說道。
程笑微微嘆息一聲：“哎，這世上做個好人咋這麼難……”
程笑說到最後自己先忍不住狂笑起來，看着她開心的樣子，程樹也笑了。看着他們兩人的笑容，笑容也出現在了嶽雅的臉上……飯廳裡母子三人的融融氣氛看在提着公文包準備上班的程東塔眼中，他的嘴角也微微上揚了……
一場風波就這樣悄悄的滑過去了，程樹坐在辦公室裡回想着早飯時的情景，說不上是什麼心情……因爲，他知道總有那麼一天因爲自己職業生涯的事情的那場風波一定是滑不過去……只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他微微嘆息一聲，腦海中卻有另一聲嘆息迴響起來……那是程東塔早飯時發出的聲音……他的心狂跳了幾下，一抹受傷的表情出現在他的臉上：明明不想讓老爸失望的……到頭來，委屈了自己，卻還是讓老爸失望了……
早飯時程東塔那聲微微的嘆息又一次出現在他的腦海中，他感到自己的心依然會有微微的疼痛感……他不想讓老爸失望的，到頭來，委屈了自己，卻還是讓老爸失望了……他的嘴角咧出一個苦笑……
“喂，程樹，你幹嘛呢？！快叫下一個患者啊？！”
坐在他辦公桌對面的同事楊宇小聲的提醒着他。
他回過神來點了點頭，摁響了叫號系統。診室外，一個標準的女聲響起：請08號患者童黎美到02診室程樹醫生處就診……
林哲悅正陪着媽媽坐在02號診室外面的長椅上。一聽到這個聲音，他立刻有些興奮的站起身衝着媽媽說道：“媽，到我們啦……”
“嗯……”
林媽媽應着聲也站了起來。林哲悅扶着媽媽慢慢走進了02號診室。他們站在診室門口向着裡面環顧着。這間診室不算很大，裡面靠牆擺着兩張辦公桌。這兩張辦公桌相對擺放，兩邊分別坐着兩位醫生。一位醫生背對着他們，一位醫生面朝着他們。
林哲悅剛想開口問，面朝着他們的那位醫生衝着他們不耐煩的問道：“童黎美？”
這位醫生那毫不掩飾的不耐煩的樣子讓林哲悅的心情瞬間震動了一下。他開始有些爲媽媽擔心了。遇到這樣態度的醫生，今天能看好病嗎？他想着，臉上還是露出了討好的笑容說道：“對，是的……您是程樹程醫生？”
“嗯……”程樹沒什麼表情的應了一聲。林哲悅見狀扶着媽媽走到了程樹的辦公桌前放着的圓凳旁，先讓媽媽坐下，自己站在了媽媽的身後。
程樹看着母子二人的動作，等待着他倆像別的患者那樣拿出一堆核磁啊、CT啊之類的片子給自己，順便主動述說下病情。而這兩人除了隨身帶着的包包外，什麼都沒拿……
再看看兩人的包包？那個身材高大的年輕人揹着一個黑色的雙肩背，坐着的這位看上去也就四十歲左右的女人揹着一個小小的女士揹包。看樣子，這兩個包裡都放不下面積比較大的CT或者核磁之類的片子的……
最讓人尷尬的是，自從那女人坐下後，兩人誰也不開口說話。他們這一桌氣氛變得有些異常起來。就連坐在對桌的楊宇似乎都感覺到了什麼，不自覺地瞟了他們這邊一眼……
程樹煩躁的心情更加強烈起來，他又瞟了一眼面前的這兩人。這一坐一站的兩個人，如雕塑一般杵在自己的位置上，完全沒有說話的意思。
他不由得微微皺了皺眉沒好氣的問道：“怎麼了？”
“醫生，我媽隔三岔五的心臟總是跳的特別快……在心臟跳的特別快的時候渾身都發抖，會持續一個小時左右的時間；基本頻率是一週一次，每次都是晚上12點以後，這種情況差不多已經持續了三週左右的時間了……”林哲悅聽到程樹問話立刻替媽媽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