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拉波神殿後方的空地上,原本是德萊尼男男女女欣賞海景的絕佳景點,不過,因爲戰爭的關係,這裡樹立起了一座座刻滿名字的墓碑。
面對獸人的全線壓境,德萊尼最近基本都是以敗退收場,幾乎沒有回收遇難者遺體的可能。
爲了紀念在戰爭中死去的同胞,他們只有用這樣的方式爲亡者帶去慰藉和祈禱。
站在一座嶄新的墓碑前,伊瑞爾脫下手甲,纖細的指尖在那一個個熟悉的名字上緩緩滑過。她能叫出那上面的每一個名字,不管是不苟言笑的守備官隊長,還是協助她這個新兵進行巡邏任務的同伴,以及在戰火中喪生的村民。
當然,真正讓她渾身劇顫的是,她停下的指尖下,那個僅靠觸覺就能辨認出來的名字。
“你知道嗎?”一遍又一遍撫摸着這個嶄新的刻痕,伊瑞爾脆弱得好似一碰就碎的低聲細語慢悠悠傳開。
身後,蘭洛斯雙手插兜,將望着大海方向的目光收了回來。
“她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Keelah se“lai,是一句祝福,我們都一致認爲,最好的翻譯,應該是‘願來日同返家園’。”伊瑞爾低下了頭,手指愈發用力,彷彿想要將那個名字硬生生從墓碑上扣下。
“可是,爲什麼,爲什麼她要騙我……”
聽着耳邊聲淚俱下的哭喊,蘭洛斯沒有上前安慰,他隔着對方的手指縫隙,仔仔細細打量着那個名字。
她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麼?又是什麼時候?
奇怪,明明才這麼幾天的時間,我怎麼就不記得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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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達卡拉波神殿,並不意味着安全,比包圍安波里村更龐大的獸人部隊在神殿的遠方虎視眈眈。他們的羣體實在是太龐大了,以至於德萊尼早早就發現了他們的蹤跡。
當然,他們也沒有想要隱藏的意思。
數萬名獸人,浩浩蕩蕩橫跨整個影月谷,他們可不是爲了偷偷摸摸搞突襲,而是要堂堂正正,徹底覆滅德萊尼在影月谷最大的據點。
“薩魯法爾的行動失敗了。”營帳內,黑手將桌上的信件推到了古爾丹的面前。
看着其上的內容,獸人術士的眼中明顯閃過憤怒的情緒。卡拉波神殿不僅是德萊尼的信仰之地,更重要的是,維倫也在其中。不管是俘虜還是殺死先知,毫無疑問,都能讓基爾加丹高興不已。
但是現在,沒有了傳送門,強攻這座堡壘,勝算相對要低很多。
“廢物。”咬了咬牙,古爾丹還是沒有忍住自己的氣惱。
黑手眉頭一緊,用炯炯有神的眼睛瞪着對方:“薩魯法爾替部落打下了一個大型聚集地,你沒有資格侮辱他的榮譽。”
“榮譽?呵呵。”古爾丹尖銳的笑聲充滿了諷刺的意味,“我們要做的,是取悅那位大人,否則不管是你還是我,甚至是整個部落,都不過是一個笑話而已。”
黑手不喜歡古爾丹這種語氣,但是他親眼見證過那位無上神明的榮光,頓了頓,低沉的嗓音極具信服力:“如今部落團結一致,一定能奪下這座神殿,你大可讓他放心。”
“我們要的不只是簡單的勝利。”
“整個影月谷的德萊尼都在逐漸聚集到這裡面。”黑手當然知道對方想要表達的是什麼,手指在地圖上將影月谷畫了個圈,猙獰的面容看起來極具威懾力,“只要趕在他們再次轉移前攻破大門,獸人將盡情沐浴德萊尼的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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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黎明在黑暗之星的掩蓋下,顯得格外昏暗。
占星臺上,盤坐在中央的維倫結束了往日的祈禱,將目光放在了前方的水晶球上,隨着魔力翻涌,模糊的景色變得愈發清晰起來。
一大早,神殿的氣氛就變得格外嚴肅,城牆上擠滿了遊俠和戰鬥祭司,嚴陣以待、一絲不苟。早早便操練起來的聖騎士和戰士整整齊齊排列在緊閉大門前的廣場上,做好了隨時迎接敵人的準備。
“先知。”大主教奈麗一路小跑過來,“部落距離我們只剩兩公里,並且還在以極快的行軍速度接近,不出二十分鐘,敵人的大軍就會兵臨城下。”
“難民的轉移工作怎麼樣了?”沒有去追問敵人的消息,維倫是個仁慈的領袖,總是將自己的人民放在第一位。
“影月谷還有幾個相對偏遠的村子沒有消息。”
“那我們還需要時間。”
“可如果不及時開啓通往沙塔斯的傳送門,我們恐怕堅持不到全員撤離。”
“展開遠距離傳送門會對其他通道造成影響,我們必須再等一等。”維倫的目光沉浸在水晶球內,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奈麗用力咬了咬嘴脣,她不知道該怎麼去反駁對方。是的,影月谷還有不到兩成的德萊尼散落在外,按道理來講,現在最穩妥的辦法就是趁着還有時間,帶着神殿內這更多的人先走一步。
但是,這意味着德萊尼徹底放棄影月谷,徹底放棄了那兩成的人民……
這,她怎麼能說的出口?
就在兩人沉默的時候,門外,一個漆黑的身影從角落中動了起來,隨着一聲輕嘆,逐漸遠去。
維倫轉過頭來,看着幽暗的走廊,閃耀着淡淡光輝的明亮眼眸中,浮現起一絲名爲希望的色彩。
“先知,您要去哪兒?”
“城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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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着背後喧鬧的議論和不斷的勸告,蘭洛斯置若罔聞,獨自一人站在緊閉的大門前,將斯多姆卡插在面前的地裡,漆黑的長袍和斗篷迎着風,不斷獵獵作響,手持一杆簡陋的旗幟,站得筆直。
不,與其說是旗幟,只不過是一張沒有任何標記的獸皮而已。
前方,數萬獸人組成的浪潮緩緩涌來,黑雲壓城,那些原本還在不斷勸說蘭洛斯回到神殿內的德萊尼紛紛停下話語,滿臉肅穆和緊張地注視着這支浩浩蕩蕩的大軍。
在距離近百米的位置上,黑手停了下來,隨着他胯下的座狼發出嘹亮的咆哮,整個大軍都停了下來。
“那是誰?”
“看起來不像是德萊尼。”
緊跟在後低頭沉思的杜隆坦聽到逐夜發出一道喜悅的低吼,他緩緩擡起視線。
蘭洛斯?那個自稱來自異世界的高等精靈,他在幹什麼?
不會是想憑一己之力攔住整個部落吧?有這麼傻嗎?
“杜隆坦,你認識他嗎?”黑手很清楚捕捉到這位酋長的神態變化。
猶豫了一小會兒,後者點了點頭:“他曾經幫我的族人緩解了熱病的症狀,直到大酋長教給了薩滿新的知識,那個孩子活了下來。”
這就是德雷克塔爾和一衆霜狼薩滿轉職術士的原因,雖然那股力量不詳而混亂,但是,它能治癒過去在獸人社羣中肆虐的紅色天災。也正是因爲這樣,黑手無可爭議地成爲了部落的大酋長。
“看上去我們應該感謝他。”黑手笑了,每當提及促成自己地位的這件事,他都會非常高興。
沒有藉助法術,黑手粗壯的脖子如同天然的擴音器,將洪亮的話語遠遠傳開:“陌生人,你救過獸人的性命,讓開,部落可以放你一馬。”
大笑聲如同瘟疫一般傳遍了整個獸人部隊,那令人怒火中燒的嘲諷和不屑即使是城牆上的德萊尼都深感惱火。獸人崇尚力量,而蘭洛斯瘦弱矮小,所以活該被鄙夷,這是哪門子的歪理?
反觀蘭洛斯,絲毫沒有往心裡去的意思,只是輕輕一笑,將手中勉強能稱之爲旗幟的東西高高舉起,深深插入旁邊的土地:“所以,你不知道這是什麼?”
因爲對這個消瘦生物的輕視,黑手和獸人一開始根本沒有去關注他和他手裡的東西,直到對方發出充滿力量和衝擊性的獸人語,所有人都收起了方纔的神態。
不敢置信與驚訝的神色緩緩爬上了他們的臉龐。
Mak“gora,獸人神聖而古老的決鬥傳統,在過去,通常用來解決氏族與氏族之間不可調和的矛盾,至死方休,勝者爲王。
但是……
“胡扯!”血環氏族可以說是因爲傳統才走上巔峰的,基爾羅格絕不會允許任何人玷污獸人神聖的過去,“你不是高貴的獸人,沒有資格發起Mak“gora!”
“怎麼?”蘭洛斯笑了,輕蔑得好像前方這數萬大軍,不過螻蟻,“你怕了嗎?”
怒罵一聲,基爾羅格正欲提着骨刀衝上前去,卻被突然攔在前方的杜隆坦阻止了。
望着獨自一人直面部落的高等精靈,杜隆坦的眼中閃耀着明亮的色彩:“看,那是元素的力量!”
隨着蘭洛斯的手掌搭在那柄猙獰巨劍的劍柄上,肉眼可見的白色颶風立刻在劍刃上騰昇盤旋。
“這個人,交給我。”杜隆坦抓了抓腰間的斧子,略顯激動地拽動繮繩。這段時間,他一直在因爲這場戰爭而心煩意亂,但他是一名獸人,他必須尊重先祖之魂的意志。
信仰和理智發生衝突,矛盾迫使他幾欲崩潰,他無比渴望在充滿榮譽的戰鬥中光榮地死去,這樣,至少他不用再去糾結這一切。
而現在,正是一個完美的機會。
“不!”洪亮的嗓門如同一記重拳擊打在他的身上,出現在他前方的,是一個手持戰斧的束髮戰士。
“這種局面,還輪不到你這樣的年輕人來代表部落。”格羅姆猙獰的笑容看起來極具威懾力,迫使逐夜不得不停下了向前的腳步,“他是我的。”
話音剛落,格羅姆跳下座狼,步履堅定地向前而去。
聆聽着因爲對方的動作而傳出的嚶嚶風嚎,蘭洛斯的目光不由自主停留在那柄名爲血吼的戰斧上,通過那獨特的造型,他判斷出了來着的身份。
“你是個不錯的對手!”
“陌生人,既然你擁有元素的祝福,那麼你足以得到部落的尊重。”獸人掄起血吼,充滿力量的聲音在獸人大軍中掀起一陣高過一陣的歡呼,“我,格羅姆·地獄咆哮,以神聖的Mak“gora起誓!”
“蘭洛斯。”用尊敬的語氣迴應,精靈緩緩拔出巨劍,一把撕碎了長袍。輪廓分明的肌肉並沒有顯得多麼健壯,但卻結實而充滿力量。更重要的是,遍佈前胸後背的綠色紋路,具備十足的視覺衝擊。
他已經忘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害怕因爲自己的原因而促使既定的命運發生偏轉。不過,令他記憶猶新的是,自己剛剛在破碎深淵獲得新生時,那一刻的憧憬和希望。
的確,歷史書寫了艾澤拉斯的最終勝利,什麼都不做,是對戰勝燃燒軍團最正確的協助。
但是現在……
去他嗎的命運!
“來,痛痛快快地幹一場!”
擡起右腳重重踏地,混亂的暴風呼嘯着拔地而起,翠綠的火焰映照在獸人和德萊尼的眼眸,掀起毀滅衝擊的同時,更是點燃了他們的靈魂。
漆黑的惡魔竭力展開雙翼,隨着向上的粗壯犄角直指天穹,燃燒着的綠色雙眼朝格羅姆投射出無盡的威勢。
下一刻,震耳欲聾的咆哮帶來風暴,如雷鳴般震懾着所有人的心跳。
迎着對方的破膽怒吼,格羅姆沒有像過去的敵人那樣抱頭鼠竄。恰恰相反,沸騰的鮮血堆積在壯碩的身體之下,隨着一道不輸對方的咆哮,他掄起血吼,在尖銳恐怖的呼嚎聲中衝鋒向前。
漆黑的大劍與猩紅戰斧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中交接在一起,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停滯,短暫的死寂,震耳欲聾的轟鳴聲劃破了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