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圖魯斯擡頭望着天空，心情就如同這片終年昏暗的天幕一般沉重壓抑。
他是隸屬於達拉然的一名大法師，資歷深厚，經驗豐富。因此，不出意外的得到了肯瑞託的賞識，多年前便加入了紫羅蘭之眼，並很快成爲了舉足輕重的決策者之一。
紫羅蘭之眼是肯瑞託爲了調查與監視麥迪文的活動而成立的非公開組織，是肯瑞託最重視的單位之一。福利待遇自然是上乘，更不要說在麥迪文死後，紫羅蘭之眼在卡拉贊中擁有幾乎絕對自由的行動權力。
這裡可是大名鼎鼎的守護者的居所，隱藏其中的價值，一度讓紫羅蘭之眼成爲了整個達拉然最富盛名的香饃饃。
可是，好景不長，之後發生的一系列怪誕幾乎讓這個如日中天的隱秘組織徹底消亡。
奧圖魯斯揉了揉有些痠痛的後頸，緩緩收回了視線。如往常一樣，無論白天還是黑夜，這片天空，始終如一的昏暗陰沉。
“又在活動頸椎呢？”身後，另一位身着紫色大法師長袍的中年女子走了過來。
奧圖魯斯沒有回頭，他知道來人是誰，也知道正如自己每天午後都要觀察一下天色的習慣，對方也養成了在自己觀察完後開口嘲笑的習慣。
是的，這個地方實在是太無聊了。
麥迪文死後，逸散的黑暗魔力徹底席捲了整個逆風小徑，除了貧瘠的泥土，這裡什麼都沒有剩下。甚至連東西兩邊的陽光森林和黑暗沼澤也因此發生了劇烈變化，這麼多年下來，這兩處的名字也相當應景地變成了暮色森林和悲傷沼澤。
而且，因爲邪能對魔網的侵蝕，這片區域裡的魔力流動相當混亂和狂躁。如果說達拉然的魔力是一汪湖泊，那這裡就是脫繮的野馬。
在這樣的環境下，根本不可能靜下心來鑽研奧術學識。
也正是因爲這些原因，願意留在這裡的法師越來越少，到現在只剩下了奧圖魯斯和蕾爾達。前者是行動指揮，後者則是完成這次任務就能正式晉升大法師。
至於其餘幾個助手就不需要提了，反正待不了幾天就會換一批新的。
“今天的情況怎麼樣？”奧圖魯斯沒有理會蕾爾達的調侃，目光投向了她身後那座高塔。
比天空更加晦暗的外牆，爬滿了黝黑苔蘚，簇擁在牆縫之中，如同一羣羣腐朽堆積的蛆蟲。陰冷的風在小徑中迷茫徘徊着，繞着這座獨立廢土的高塔，傳出陣陣哀慟的低吟。
卡拉贊之塔，儘管因爲敬畏和利益需要，紫羅蘭之眼已經竭盡全力在探索之餘維護此地，但這座傳奇的法師塔還是像行將就木的老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凋落。
魔力逸散，基建崩裂，尤其是當初爆發爭鬥的上層區域，大小不一的碎裂牆體和磚瓦不規則坍塌。破敗的走廊，斷裂的房樑，統統堆積在四分五裂的地板上。
單看上層，唯有用破敗二字形容。可奇就奇在，相對完好的下層區域，那一扇扇狹小的窗口依舊有燈火搖曳。
“不容樂觀。”蕾爾達收起了玩笑心思，臉色愈發沉重，“那些幽靈，現在已經連大廳玄關和馬廄都完全佔據了。”
是的，幽靈。
卡拉贊之塔曾遭遇過多次凡人無法抵抗的劫難。艾格文與麥迪文的爭執，提瑞斯法議會的內鬥，以及導致麥迪文隕落的曠世之戰。這些爭鬥的爆發，都是沒有任何先前預兆的，那些慕名而來在卡拉贊享樂的貴族和富商，根本沒有能力逃離這樣的災難。
加上僕從，這座赫赫有名的傳奇高塔已經埋葬了成百上千的屍骸。當年那個被惡魔拖入深淵的守護者麥迪文，本就極少參與下層的聚會與享樂，自然不會那麼好心進行清理。
畢竟，他可是連自己的圖書室都懶到全權交給卡德加打理的人。
自從當年馬格納斯用逆風收割者重創此地魔網樞紐後，逆風小徑和周遭區域的魔力流動就已經有了動亂的趨勢，如今守護者仙逝，薩格拉斯無可阻擋的邪惡力量幾乎徹底毀掉了這裡的秩序。
花草鳥獸，生機凋零，逝去之人重回現世，錯亂的時空更是讓他們忘卻一切，日復一日地重複着死去前一刻的狂歡。
紫羅蘭之眼曾在這種現象出現的第一時間展開過清理，可每當日暮，那些灰飛煙滅的亡靈又會重新出現在高塔之中。依舊忘記一切，依舊重複狂歡。
而現如今，卡拉贊之塔的價值在達拉然眼裡愈發降低，大量紫羅蘭之眼的成員被抽調，僅剩的兩位大法師根本沒有能力帶着幾個打醬油的助手突破下層被亡靈侵佔的區域。
事實上，原本在達拉然將卡拉贊搜刮一空後，紫羅蘭之眼的工作重心就在逐漸轉移。不出意外的話，原本奧圖魯斯和蕾爾達也會在很早之前調離這個不毛之地。
可惜，前不久有關黑檀之寒的消息引起了肯瑞託高層的極大興趣，爲了接應秘密前來調查的大法師們，奧圖魯斯和蕾爾達也不得不滯留下來。
然而這麼長時間過去，來往人員不知凡幾，卻依舊沒能查出個所以然來。相反，因爲施法者在卡拉贊之塔的肆意活動，進一步干擾了當地紊亂的魔法網絡，受到驚擾的亡魂也因此集羣式出現。
事實上，這到底是死靈魔法還是時空錯亂導致的幻象，奧圖魯斯和蕾爾達一直沒法下定論。
但結果是肯定的，單靠一個大法師和學徒的隱秘探索模式已經無法繼續深入卡拉贊。就算奧圖魯斯和蕾爾達從旁協助，也只能勉突破，可只要到第二天的夜晚，這些亡靈又會出現，就像是前一天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繼續着那日復一日的狂歡。
這樣的條件下，肯瑞託已經放棄了繼續指派探索任務，而奧圖魯斯和蕾爾達也以爲過不了多久他們就能被達拉然召回。可老天就像是喜歡跟他們開玩笑，前幾日，達拉然傳來消息，要他們協助兩位新任的特派專員，繼續探尋黑檀之寒的所在。
沒有辦法，清閒了許久的奧圖魯斯和蕾爾達不得不重操舊業，繼續日夜交替着探查塔內的情況。事實證明，不改換方式變更方法，這根本就是無用之功。
聽了蕾爾達的描述，奧圖魯斯滿是無奈地搖了搖頭：“雖然卡拉讚的魔網樞紐已經油盡燈枯，但畢竟是守護者一直以來的居所，暗藏其中的魔法陣列所吸收的魔力，足夠這些亡靈折騰到天荒地老了。”
“按照這樣下去，他們會不會有一天衝出卡拉讚的大門？”蕾爾達皺眉追問，臉上滿是憂慮。
“不會。”幸好，經驗豐富的奧圖魯斯給了一個令人寬心的回答，“逆風小徑的魔力太過紊亂，他們一走出來就會被蠶食得連飛灰都不剩。卡拉贊能形成穩定的魔力供給，純粹是因爲這座高塔本身就是一個巨大而又高效的魔法陣列。”
“凡事都有例外。”蕾爾達望着這座充滿詭異的高塔，眼中依舊沒有放下警惕，“我們在裡面來來回回這麼多次，不是沒有遇到過心智堪比常人的強大亡靈，如果往後的某一天他們找到了出塔的方法……”
“放心吧。”奧圖魯斯的閱歷和經驗讓他擁有足夠的篤定與自信，對於這些沒有依據的猜測，他根本不會放在心上，“不說方圓數十里早就沒有人住了，奧術的變化都是有跡可循的，真要有了異變，我們肯定能一早察覺。”
“別太自信，奧圖魯斯。”蕾爾達嘆了口氣，隨即擡頭看向了天空，“就像你沒有察覺到，我們的客人會提前這麼多天來到這裡。”
聞言，大法師順着她的視線凝神遠眺。昏暗的天穹下，兩抹棕白相間的身影在清脆嘹亮的長嘯中疾馳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