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定在了第二年的國慶。
葉婉嫺找人算了又算算了又算還是國慶的日子最符合他倆的八字。
那一年丁羨就窩在他家裡當米蟲, 白天在工作室畫畫,晚上等他下班回來,兩人抱在一起蹭蹭親親, 再幹點兒熱情洋溢的事情。
在面對她的時候, 周斯越總有用不完的精力。
大多時候, 兩人各忙各的, 等忙完了, 丁羨拉着他跟他說話,周斯越就耐心的聽着,書房辦公桌左邊抽屜裡塞了一包糖, 是周斯越拿來戒菸用的。
丁羨嘰嘰喳喳跟他說着最近發生的事情,周斯越仰靠在椅子上, 隨手剝了顆糖, 將糖紙一捏, 塞進她嘴裡,正說着話呢, 丁羨就忽然停住了。
他笑着:“甜麼?”
丁羨舔了兩下,笑嘻嘻地說:“甜。”
周斯越挑眉,懶散道:“我嚐嚐?”
丁羨一愣,人已經被拉下去,下一秒, 柔潤的脣就貼上來了, 溼濡濡的, 長舌伸進去攪了兩下, 直接把丁羨嘴裡的糖給勾過來了。
周斯越靠在椅子上笑。
丁羨打他胸口, “你!”
周斯越嘴裡嚼着糖,任由她小貓一樣錘着他, 漫不經心去開電腦,忽而又正經起來了:“剛剛說到哪兒了?”
丁羨全程被他牽着走,想了想,忙說:“婚禮的酒席,你媽媽說不要太奢華,但是我媽媽你知道……”
周斯越隨手敲了下鍵盤,啓動軟件,去捏她的手,“這事兒聽你媽的吧,我媽低調慣了。”
“那阿姨……”
“我媽那邊我有數。”
周斯越在哄他媽身上也相當有一套,李錦薈也是個隨和的人,只是她現在齋戒不吃葷,一下子看到那些大魚大肉腦袋就疼。
周斯越也十分清楚,他要處理好兩邊的關係,不能讓媳婦兒夾在中間左右爲難。
就像這回酒席,周家從小雖然吃穿不愁,但在這些用度上,周宗棠都挺苛刻的,不讓浪費電浪費水,也不會鋪張奢侈。
周斯越從小耳濡目染,這點習慣培養的挺好。
但這回順了丈母孃的意思,李錦薈心裡就有點不平衡了,不過她沒說出來,而是跑到寺裡去住了好幾天,電話也不接。
周斯越去了也不開門。
周斯越也不急,還站在門口跟小僧聊了會兒,一點兒不跟人陌生,從容自然的很,那股子以前的痞勁兒又回來了。
李錦薈憋不住了,來開門。
“你幹嘛呢?”
周斯越一樂,指了指小僧說:“聊天兒。”
李錦薈給他拎進去,“別耽誤人小師父做工,你來幹嘛來了。”
屋內燃着檀香,周斯越一進去就聞見了,他不太喜歡這種沉沉的悶勁兒,一隻手抄在兜裡,一隻手搓了搓鼻尖說:“您真打算一輩子住這兒啊?”
李錦薈翻他一眼,說:“可不是,反正兒子有了媳婦兒也忘了娘。”
“跟我媳婦兒吃醋呢?”他身子往下探了探,“不至於吧您——哎,我以前寬宏大量的李女士上哪兒去了?”
李錦薈看着他,哼唧一聲。
有時候媽比老婆還難哄,這是周斯越結婚多年後得出的結論。
“行了,我沒事,你過來幹嘛來了?”李錦薈說。
周斯越這才說:“羨羨說,過幾天想邀您去雍和宮上個香,當還願了。”
李錦薈默了會兒,點頭道:“難爲這丫頭有心了。”
“您去麼?”
“當然。”
周斯越一樂,點頭,“明天來接您,還是今天跟我回去?”
“來接吧,過幾天你結婚了,我給你爸再誦段經。”
他沒再勉強,下了山,開車走了。
周斯越第二天一早開車去接,黑色的輝騰停在山下,李錦會一下來就說:“這帕薩特怎麼這麼大?”
他們家以前有輛帕薩特,就是這個縮小版的。
丁羨忽然明白周斯越爲什麼買這輛車了。
“大型帕薩特”停在雍和宮門口,周斯越停好車,把錢包收在褲袋裡,下車帶她倆往裡頭走。
紅瓦白牆,虔誠平和,嫋嫋升起的青煙隨處可見。
今天剛好有大師在講禪。
李錦薈牽着倆孩子就過去了,在殿堂裡後排裡找了蒲團坐下,“好好聽聽,禪法通了,人就沒什麼痛苦了。”
兩人互看一眼。
“人沒了七情六慾,活着還有什麼意思。”
周斯越瞥她一眼說。
李錦薈推了他腦袋一下,“只要你想通了,那就有意思。”
周斯越表示不置可否,不過他一向對所有事物都表示出應有的尊重,就算不理解也會安安靜靜聽完,丁羨特別喜歡看他專注做某件事,或者專注聽課的模樣。
殿堂外,有光稀稀落落鋪層進來,剛好籠着他的發頂,那麼一瞬間,她以爲又回到了那個不過十幾平米的教室。
而身旁的這個男人卻依舊發着光。
聽完禪,周斯越帶着李錦薈回丁家吃飯,葉婉嫺特意早上出去買菜,等着他們晚上過來。
電話剛打完。
葉婉嫺對着穿衣鏡折騰了三趟,連問了十幾遍,“怎麼樣,還行吧?”
丁父隨手掀開報紙,“人家媽媽又不是第一次見你。”
“好幾年沒見了吧,也不知道這人過的怎麼樣?”
“既然操心就別老跟人對着幹。”
“我怎麼跟人對着幹了,我當然是爲了他倆好了我也。”
吵吵鬧鬧幾句,樓下有車進來,葉婉嫺趴着窗戶往下一瞅,慌忙衝進廚房去端菜,“來了來了。”
丁父在後頭嚷:“你別慌手慌腳的。”
確實很久沒見,李錦薈一身素衣,素面朝天,葉婉嫺愣了好久都沒認出來。
“錦薈?”
李錦薈點點頭,溫婉地笑:“婉嫺,好久沒見。”
葉婉嫺記憶中的李錦薈是個雍容華貴的富太太,那時候五根手指伸出手都是肉肉的,現在那垂在身側的手,除了骨瘦如柴,她也想不出別的形容詞了。
“你現在,這麼這麼瘦。”
“我齋戒了。”李錦薈笑笑。
那晚上的飯吃得還挺沉默,葉婉嫺也找不到話說,李錦薈更是,低着頭埋飯,氣氛尷尬之餘,丁俊聰短信響了。
1條來自小甜心的短信。
葉婉嫺當晚就炸了,拎着耳朵逮到房間:
“來,來,說說,小甜心是誰?”
丁俊聰不說。
“小甜心是不是,我還小甜點的!”
在葉婉嫺轉身找掃帚之際,丁俊聰忙從裡面跑出來,多到周斯越的身後,周斯越表示這事兒幫不了你,下一秒,葉婉嫺舉着掃帚追出來了,丁俊聰:“姐夫!!”
周斯越看了眼丁羨,忙攔住葉婉嫺:“媽,有話好好說。”
葉婉嫺:“你讓開,我要好好教訓教訓這個臭小子!”
丁俊聰又去求李錦薈。
葉婉嫺正要訓,李錦薈說:“婉嫺,都是小孩子,別給嚇着了。”
見她鬆懈下來,丁羨扯了下週斯越,兩人把丁俊聰帶回房,客廳裡就省下個兩個女人在長談。
漸漸的,不知不覺竟然說起了很多往事。
“我那會兒帶斯越也這樣,男孩兒都有點兒皮,以後讓他倆生個一男一女。”
“你們斯越自個兒懂事,教的好,聰聰不打不行的,其實我哪下的了手,我就是嚇唬嚇唬他。”
……
房間內。
丁俊聰作揖:“謝姐夫姐姐救命之恩。”
丁羨:“小甜心是誰?上次那個羊角辮?還是穿短裙那個?”
丁俊聰忙伸手捂住她的嘴,被他箍在懷裡,差點兒喘不上氣。
周斯越抱着臂靠在門框上,一個爆慄過去,把丁羨解救出來,“對你姐客氣點兒,沒大沒小。”
丁俊聰立馬鬆手,聽話的很,連連點頭,又說:“姐高中談戀愛那會兒,我媽怎麼沒打你們?”
丁羨差點兒一個巴掌呼過去,“別瞎說,我們倆高中沒談。”
丁俊聰驚訝地看着周斯越,謔:“太菜了吧,姐夫?大學才追到。”
周斯越靠在門框上,臉上掛着無所謂地笑,一隻手去搭丁羨的肩,說:“菜不菜呢不知道,反正現在是追到了,你跟那位小甜點,好像還有的磨……”
靠。
“姐夫,你現在怎麼這麼壞。”丁俊聰哭喪着臉說。
“我一直都這麼壞。”周斯越毫不留情地拍拍他的頭說。
經過那一晚,或許是勾起了太多回憶,葉婉嫺時不時邀請李錦薈去家裡坐,偶爾還會一起打毛衣,李錦薈這種活不太擅長,葉婉嫺就手把手教,她手工活好,教的頭頭是道。
兩老太婆沒事買買菜嗑嗑瓜子織織毛衣的日子似乎過的挺舒坦的。
“這針法織出來絕對不脫線,一般人我還不告訴她。”
李錦薈學得認真,連連點頭,跟着她的收拾像模像樣的把針穿過去。
丁父戴着副老花眼鏡低頭瞧着還挺樂呵,哼笑一聲,注意力重新投回報紙上。
……
周斯越三十歲那年,丁羨懷了周堃。
那年,周斯越在德國獲獎,丁羨懷孕沒辦法一起前往,挺着八個月的孕肚躺在沙發上看電視直播。
英俊的男人一上臺就掌聲無數,鏡頭還切過劉小鋒激動地通紅的臉龐,鼓着掌比他自己獲獎還激動。
清越的兩聲輕咳從電視裡傳來。
他試了下麥,鏡頭特寫忽然往前拉,停在他微微滾動的喉結上,性感又禁慾,這攝影師爲什麼要拍她老公的喉結!
丁羨懶懶地靠在沙發上,摸着肚子想。
他很少穿西裝,除非重要場合,一般都是一身運動休閒服。
這應該是他除了結婚那天,爲數不多穿西裝的,但帥是真帥。
果真,男人上了三十歲,才最有魅力麼?臉跟氣質才能完完全全的凸顯出來。
“曾有段時間很迷茫,後來有人跟我說,她認爲勇敢的人,是即使受到了挫折也仍然帶着夢想前行,她就像個小太陽,身上總是散發這熱量。我受過挫折,也曾墜下過深淵,被命運打趴過,也曾迷失過,但她總嬉皮笑臉地跟說,我相信你啊,這話說反了,其實她纔是我唯一一直堅持並且視爲真理的人。”
臺下一片寂靜,周斯越站在演講臺上,一身筆挺的黑色西裝,話筒即使拔到最高,他也還是要微微俯下身,低着頭,微擡目光,對上攝影機位,一字一頓,“丁羨,我很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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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一個婚後番外:
那時候丁羨剛生周堃,兩人都還是新手爸媽,相對於丁羨的手忙腳亂和不知所措,周斯越則似乎早就做好了準備。他這個人好像做什麼都從容自如,哄孩子哄得也遊刃有餘。丁羨讀高中那會兒完全想象不到周斯越帶孩子的樣子,小少爺得多不耐煩啊,但那時候看着他靠在沙發上,拿着個小鼓在逗周堃,又覺得,他好像就是那樣,做什麼都像樣。更讓丁羨慚愧的是,有了孩子之後,她有一陣沒顧上週斯越,生日都差點錯過,趕着凌晨送完祝福,發現自己買的禮物還沒到。
丁羨:周斯越,生日快樂,額——
周斯越一邊逗周堃,一邊伸出手,掌心朝上:禮物呢?
丁羨:你先聽我解釋啊,那天我跟莎迪逛了好久我都沒找到合適的,後來我找我們工作室的小姑娘給我在外面代購來着,結果那個小姑娘吧,她臨時出了點狀況,禮物在轉運過來的路上——
周斯越絲毫沒有被她說動,眼神直直地看着她:禮物呢
丁羨:……要不,我去洗洗。
周斯越上下掃她一眼:也行。
丁羨那會兒剛出院沒多久,臉一紅:禽獸啊你。
周斯越靠在沙發上笑得不行:想什麼呢,我讓你洗個蘋果去。
那一瞬間,也好像還是曾經那個少年。
等丁羨起身去洗蘋果。
周斯越纔拿起在茶几上震了好久的手機,對着沙發上傻傻發呆、吃着自己小拳頭的小周堃“啪唧”一下拍了個照片,然後難得發了個朋友圈。
周斯越:她生的。
……
自此,周堃小時候是沒有名字的,宋子棋他們一進門都是衝着月嫂手裡抱着那孩子叫——
“喲,原來這就是‘她生的’啊?!”
“‘她生的’咋回事,怎麼老吃自己的小拳頭呢。”
“周斯越,我和宋子棋我給‘她生的’買了兩箱尿不溼,你們記得查收下!”孔莎迪說。
丁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