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中的菸頭明滅不定。
巷道中的腳步聲輕且極度有規律。
半分鐘後,腳步聲停下了,月光下,寒風中,唐凌的黑袍飄蕩,露出了半張平靜的臉。
抽菸的男人站了起來,儘管他也很想平靜,可是還是忍不住激動。
就連一向穩定的,拿刀的手也開始顫抖,蝴蝶刀再也不能舞出美麗的刀花。
所以,他只好收起了蝴蝶刀。
該死,爲什麼喉嚨會幹澀啊,爲什麼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啊?即便已經在通訊儀中看過這張臉,可當他真的站在自己面前時,爲何還是會激動的不能自己?
“不是蘇耀叔嗎?”唐凌開口了,他直接拉下了帽兜,看着巷口這個陌生的男人,略微有些詫異。
“等你的是我。他還需要一點時間才能行動。”深吸了一口氣,男人努力的平靜了心情,然後擡頭說道:“我叫阿兵,你可以叫我兵。”
“嗯,兵叔。”唐凌打了一句招呼。
但就是兵叔這麼一個簡單的稱呼,竟然讓阿兵雙眼有了酸澀的感覺。
他努力的忍着,接着說了一句:“你準備要怎麼做?”
“我?”唐凌揚眉:“不是應該告訴我,你們的行動,然後...”
“不,我們沒有任何謀劃好的行動。我們只有一個目標,讓你的行動順利,最後將你安全的帶出17號安全區,僅此而已。”阿兵簡單的說到。
唐凌沉默了,大概過了兩秒,他才說道:“我的行動又危險又任性,我一個人也可以的。”
“不,你的安全最重要。我想我們也沒有選擇,只能跟隨你的任性,因爲你必然會轟轟烈烈的登場,這是蘇耀所說的原話。”阿兵站了起來,可以看見在他腰間綁着一條飛鏢帶,裡面整整齊齊的插着20把飛鏢和一把蝴蝶刀。
他的背上揹着一張大弓,弓弦在月色下散發着清冷的光芒,而箭壺就掛在他的腰間,裡面插着至少30根以上的長箭。
“不用擔心我們的生命,我們的生命原本在十三年前就應該結束。苟且十三年,已經非常痛苦,我們等待的就是今夜。”
“你按照內心的意志行動吧。就如蘇耀所說!這轟轟烈烈的登場不僅是必然,而且是必須,你不能龜縮着逃出17號安全區,在你因爲薇安已經決定選擇了留下的前提下。”
阿兵的話,有些難以理解,唐凌的心中波動着異樣的情緒,他忽然開口問道:“我是誰?”
阿兵沉默。
唐凌嘆息了一聲,說道:“我走出監獄很順利,沃夫城主不僅爲我掃清了障礙,而且還爲我打開了監獄的大門。”
“可最多五分鐘,這一切就會暴露。時間不多了,我要去通天塔。”
“好,如你所願。你儘管前行!”說話間,阿兵默默的將手伸進褲兜,將一個半破碎的狗頭徹底捏碎。
一時間,17號安全區的許多人都收到了某個信號,聽到了某一句簡單的話‘時間不多了,我要去通天塔’。
**
嗚,嗚,嗚....
刺耳的警報終於在這一刻劃破了安靜的夜。
突然亮起的紅色警報燈,和探照燈一下子將17號安全區的整個內城照的燈光通明。
原本就不安,難眠的人們如同被驚嚇到的貓,大多猛地從牀上乍起,儘管心頭涌動着巨大的不安,還是有不少人選擇了悄悄走到窗前,將窗簾撩開一條縫隙,偷偷的望向了街道。
“天吶,發生了什麼?他們是誰?”有一個婦人看到街道的場景,忍不住驚呼了一聲,立刻就被身旁的丈夫捂住了嘴。
“不管是誰,我相信都是對白天行動的一次迴應。沒人會甘心這樣的清洗,就包括我。”丈夫最後一句話幾乎低不可聞,而婦人則驚恐的瞪大了眼睛。
是的,街道上的是誰?那些披着黑袍,全副武裝,從各個角落甚至地下冒出的人,他們是誰?
而17號安全區對此並不是沒有迴應,榮耀大殿警鐘長鳴,亞罕陰沉着一張臉,帶着五十名紫月戰士緊急出發。
至於精英護衛隊的戰士們早已出發,全部配備熱武器。
今夜,會是屠殺之夜。
唐凌快速的走在前方,在他的身側,身後,甚至身前,開始快速的聚攏一批陌生的黑袍人。
儘管不知道是否錯覺,唐凌能感受到他們望向自己的眼神都帶着一股狂熱。
是在狂熱什麼呢?
唐凌沒有辦法思考出一個答案,第一批帶着熱武器的精英戰士出現了。
沒有言語,沒有任何的預兆,更沒有什麼警告,就像兩股逆流的水碰撞在一起,戰鬥瞬間就開始。
‘砰砰砰’,在遭遇的第一時間,槍聲就響起。
而一直站在唐凌身邊的阿兵,直接扔出了一把飛刀,就連唐凌也不能捕捉那把飛刀的速度,待到他看清時,飛刀已經插入了最前方,一個拿着機槍的精英戰士喉間。
就在這一瞬間,唐凌前方一個陌生的男人忽然轉頭看了一眼唐凌,大聲的說了一句:“少主,如果你放慢了腳步,就是對我們的侮辱。”
“請你繼續前行。”
唐凌抿緊嘴角,腳步果然沒有絲毫的放慢,然後他看着那個男人一下子跳起,踩着旁邊建築物的高牆,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與地面呈現平行線的角度,朝着精英戰士的隊伍衝去。
短短三秒,他就已經衝到了那個死去的精英戰士面前,揀起了那把機槍,看也不看,直接朝着精英戰士的隊伍瘋狂的掃射。
在他的掩護下,十幾個黑袍人全部衝向了精英戰士的隊伍,而阿兵一直張望着,時不時就會甩出一把飛刀,直接點殺這隻隊伍之中的‘火力點’。
那個衝着唐凌高喊的男人身體開始顫抖,可以看見僅僅一分鐘,點點血花就從他的身上開始冒出。
是中槍了嗎?唐凌的心開始抽搐,但同時也看見由於他的掩護,那十幾個黑袍人順利的殺入了那一隊精英戰士的隊伍中。
沒有了熱武器的優勢,精英戰士幾乎是一面倒的失敗。
“戰鬥就是如此,你要習慣犧牲。”阿兵在唐凌的耳邊很平靜的這樣說道。
唐凌不言,但他的腳步一直沒有放慢,是要習慣嗎?
在街道的遠處也傳來了槍聲,廝殺聲,唐凌已經完全處在一個迷茫又清醒的狀態。
迷茫的是,他以爲只是十幾個人的行動,保護他的行動,爲什麼這場行動會擴大像是針對整個17號安全區的行動?
清醒的是,唐凌知道自己非常重要,自己的身份就要揭露開來,所有的行動都是跟隨着他的腳步,他必須將自己和一些莫名的責任,榮耀什麼的捆綁起來。
似乎是爲了印證唐凌的話,阿兵又說了一句:“這不僅僅是你登場,也是在向整個世界宣告,我們歸來。所以...”
阿兵的話說到這裡,忽然停頓了一下,他猛地摘下了自己背上的長弓,瞬間就已經搭上了一支長箭,射向了空中的某處。
‘澎’的一聲,原本看起來平淡無奇的長箭竟然在空中爆裂開來,隨着這一聲爆炸,在空中一個紫月戰士的身影也同時出現。
他的樣子多少有些狼狽,左肩的肩甲已經四分五裂,在這個時候,跟在唐凌身後的一個女人忽然一躍而起,說了一句:“他交給我。”便衝向了那個紫月戰士。
只一秒,唐凌的身後就想起了‘轟’‘轟’‘轟’,似乎是什麼狂暴的巨獸在對撞一般的聲音。
接着,第二個紫月戰士的身影出現在了街道前方,又一個身影無聲的衝向了第二個紫月戰士。
只是一剎那,兩人相遇,刀光同時閃現,發出了一聲刺耳的金屬對撞聲。
前行,繼續前行!
唐凌皺着眉頭,看着身邊的人聚集越來越多的人,又看着身邊的人一個一個離去戰鬥。
看着自己走過那個遭遇第一支精英護衛隊的街口,那一隊百人精英戰士全軍覆沒,熱武器被收繳...
再看着手持熱武器的黑袍人很快投入下一場戰鬥!
只是一分鐘的時間,廝殺就直接白熱化,只是一分鐘時間,戰爭的洪流就吞噬了上百條生命。
習慣?唐凌皺緊眉頭,腳步越來越快,後來直接奔跑了起來。
儘管每一天都面對廢墟戰場,就算經歷了那麼多的鮮血與生死,還是沒有辦法習慣在這樣的時代,承受人類互相廝殺的慘劇。
風聲呼嘯中,就恍如回到了那一夜,那麼無助的看着聚居地人的生命一條一條消失。
有一種力量,和一種奢望就在心中勃發,要打破這個時代,想要建立一個嶄新的時代,至少....
唐凌握緊了拳頭,跑動的速度快到了極限。
但對於一直跟在他身邊的幾個黑袍人來說,還是能輕鬆的跟上。
內城算不上很大,轉眼通天塔就在眼前。
但橫亙在通天塔前的是榮耀廣場以及榮耀大殿,在這裡整齊的排列着一隊隊精英護衛隊,來自前文明的火炮,黑沉沉的炮口直接就對準了唐凌一行人。
還有二十個紫月戰士一列排開,亞罕身披的紅色斗篷就在風中飄揚,他的臉色陰沉,看見唐凌就如同看見刻骨的仇人,他咳嗽了一聲,慢慢的從紫月戰士的隊伍之中走出。
在這一剎,時間彷彿重疊,唐凌壓抑着冰冷仇恨的雙眼,彷彿看見了那一個雷雨之夜,他從紫月戰士的隊伍中走出,說出了一個冰冷的‘殺’字。
“他,留給我。”唐凌衝着身邊的阿兵這樣說了一句,聲音低沉。
阿兵沒有吃驚,彷彿唐凌這樣一個新月戰士說出要挑戰一個分隊長紫月戰士,是如此的理所當然。
“二十分鐘,我要在通天塔中呆20分鐘。他會是我出來以後,第一個用來祭奠聚居地的人。”唐凌淡淡的說到。
唐凌的話說得理所當然,顯得他很狂妄,就像這樣陣勢的阻擋,黑袍人一樣能破局,就像他在通天塔中呆個二十分鐘,出來以後可以理所當然的殺掉亞罕。
可是唐凌狂妄嗎?從來不,他甚至可以爲了韜光養晦從而裝瘋賣傻。
他之所以那麼平靜,是因爲他看見了三個人。
對,就是三個人。
他們毫不起眼的從黑袍人的隊伍中走出,原本毫不起眼,但隨着他們平常的步伐,每朝着前方前進幾米,整個人的氣勢就強大了幾分,到最後,已經強大到讓唐凌有了一種窒息的感覺。
‘刷’的一聲,三個人同時扯下了黑袍,露出了身上穿着的制服。
非常帥氣的制服啊,潔白,高貴,乾淨,優雅,袖口衣襟是古華夏的雲紋圖案,肩上的徽章是兩條抽象的金龍。
長長的衣襬在風中飛揚,就如同後背霸氣張揚的猛虎暗紋在風中活了過來。
‘喔’,黑袍人的隊伍中發出了歡呼的聲音,壓抑不住的激動昂揚。
亞罕有些疑惑,穿着白色來戰鬥是認真的嗎?以他的見識他根本不明白這身制服代表的意義。
他只是有些惱怒,接下來要面對的血腥戰鬥,他很懷念之前的時間,美酒美女美食,和溫暖的房間。
所以,他只是慢慢的摘下了手套,輕咳了一聲,一揮手,輕描淡寫的說道:“戰。”
‘轟’的一聲,前方的火炮毫不留情的噴出了火焰,巨大的炮彈從炮口射出,瘋狂的衝向黑袍人聚集最密集的地方。
在這個時候,三個白色制服,站在正中的那個有着亞麻色長髮,有着一雙讓人一見就難望,如同星空般深邃的褐色雙眼的男人動了。
他的手只是輕撫過了白色的制服,那制服竟然神奇的變爲了如同夜色一般黑沉的顏色,長長的衣襬變爲了一條戰術腰帶,‘啪’的一聲扣緊在了腰間,背上黑色的猛虎散發出了金屬的光澤,瞬間化爲了無數的金屬片,飛揚起來,在一片金屬光澤中,迅速的又聚合在一起,形成了肩甲,護臂,胸甲,護腿,還有一個猛虎頭型的頭盔,‘刷’的一聲就穿在了這個男人身上。
真是令人懷念的一幕啊!
阿兵的眼中流露着他才明白的情緒,然後看着這個男人忽然舉起了雙手,亞麻色的長髮無風自動,瘋狂飛舞,全身的黑色戰袍也如同在狂風中一般鼓起。
“縛!”男人的口中只喊出了一個字,最神奇的一幕發生了。
那些飛舞在空中的炮彈,槍彈全部靜止,就像有一雙雙無形的手牢牢的抓住了他們。
“呵呵,七字真言——縛,真是令人懷念啊。”在右側,同樣穿着白色制服的,是一個擁有着迷人身材,捲髮高高豎起,修長的雙腿在邁步間充滿了無限風情的黑皮膚女子。
她的手也從白色的制服上輕輕的撫過,同樣的一幕再次發生,制服瞬間變爲了黑色,背上的猛虎暗紋變爲了一套銀色的虎盔。
她的腳步越來越快,在下一瞬間,她就化爲了一道銀色的閃電,再看清她的身影時,她已經出現在了那些精英護衛隊的隊伍之中。
‘呼’的一聲,一道巨大的龍捲風從女人的身後突兀的出現,她的手輕描淡寫的在空中劃了一道弧線,龍捲風就跟隨着這道弧線瘋狂在精英護衛隊的隊伍中席捲而過,霎時上百個戰士被捲入了空中。
亞罕的臉色變了,看着這銀色的虎盔,他似乎想起了什麼,他忽然大喊道:“紫月戰士聽令,全體出擊。”
‘呼’,隨着這一聲令下,二十個紫月戰士同時一躍而起,瞬步同時跨出,如同一道紫色的雷電一下子劃破了黑色的天幕。
左邊那個穿着白色制服,和唐凌同樣有着黑髮黑眸,顯得有些滄桑懶散的男人動了。
他甚至都沒有將制服變身,依舊任由制服保留着那華貴的形態。
他只是掏出了一個酒壺,眼中帶着嘆息的神色,擰開壺蓋,喝了一口酒,眼看着二十個紫月戰士就要衝入黑袍人的隊伍。
那個男人忽然站直了身體,衝着那二十個紫月戰士開口大吼了一聲。
‘嗡嗡嗡’,唐凌根本就聽不見這個男人吼了什麼,只覺得他開口的瞬間,雙耳都嗡嗡作響,整個人陷入了一種眩暈當中。
但攻擊的目標根本就不是唐凌,他的感覺尚且如此,這些直面這個黑髮男人咆哮的紫月戰士,瞬步直接被打斷,所有人幾乎不有控制的捂住雙耳,東倒西歪的撞在了一起。
那個男人看都沒有看那些紫月戰士一眼,只是擰開酒壺,又喝了一口酒,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
這,是什麼級別的戰鬥?這些紫月戰士何時變得如此弱小?
第一個是精躍者嗎?用精神力控制物體?
第二個是風天賦者修到高階?
第三個他掌握的天賦是偏門又偏門的‘音’嗎?
唐凌在阿兵和一個手拿重錘,無比強壯的男人一左一右的護送下,快速的朝着通天塔衝去。
“轉。”在他的身後,那個有着亞麻色長髮的男人再次開口。
那些被他束縛住的炮彈,子彈忽然就調轉了一個方向,朝着精英護衛隊的隊伍呼嘯而去。
下一秒,一陣陣爆炸的聲音傳來,一陣陣慘叫聲不絕於耳。
‘呼’,龍捲風在這個時候爆裂開來,上百個被捲入風中的精英戰士‘啪啪啪’的落地,但這並不是結束,這些爆裂開的風變成了一道道的巨大風刃,刷刷刷的從精英護衛隊的隊伍中一道道斬下....
“嗚..嗚..嗚嗚..”喝酒的男人在這個時候哼唱起來了一首似乎古老的曲調,讓人就如看見了一個在血色戰場之中游走,吟唱的悲滄詩人。
剛剛從那一聲吼叫聲中清醒過來的紫月戰士,心中無法壓抑的升起了一股悲涼頹廢的感覺,他們不想再戰鬥,他們毫無鬥志與戰意。
相反,在另一旁的黑袍人卻一個個漲紅了臉,就像有無窮的勇氣被注入,無窮的力量被灌輸,他們充滿了悍不畏死的興奮,他們高舉着武器:“殺!”
就是這樣三個人啊,把黑袍人處在絕對絕對劣勢下的局面瞬間翻轉。
他們表現出了超出唐凌認知的戰鬥力,在這17號安全區之中誰能和他們匹敵?應該只有城主沃夫?
畢竟空間能力是一種讓人望而生畏的能力。
但不管是什麼樣的能力,什麼樣的戰鬥力,唐凌都無畏!只要不死,他一定會朝着巔峰不停的前行,他必須要站在巔峰。
因爲,他要打破這個時代!打破...!這個願望之種終於萌芽破土,變成了一顆深紮在內心的幼苗!
在刀光劍影中,在槍林彈雨中,唐凌急速的朝着通天塔飛奔,他心中的熱血已經被徹底點燃。
這裡一定要有一片屬於他的舞臺。
快了,他就要如同地獄惡魔一般的歸來,將罪惡的人血洗,來祭奠心中的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