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零零,一片悽然心暗驚。遙聽隔山隔樹,戰合風雨,高響低鳴。’
‘一點一滴又一聲,一點一滴又一聲,和愁人血淚交相迸。對這傷情處,轉自憶荒塋。’
王婆宅子。
臺上戲班子唱得聲聲泣血。
白綾素紗,燭火明滅,加上夜間又是一場小雨,更顯得淒涼無處話。
王婆媳婦哭暈過去幾次,請了大夫,配了幾劑安神湯,前個時辰才悽悽切切的睡了過去。
剩下一男一女兩個年幼小孫,兀自在那院中跑來跑去,心中還不甚清楚發生了何事。
唐凌就坐在王婆宅前院中,角落的席上磕着瓜子,時不時的抿一口眼前的黃酒。
入口發酸,說有多悠長的滋味唐凌可咂摸不出來。
但架不住席上和他志同道合的所謂一羣少年相勸,唐凌也就只得時不時的小酌幾口。
“王家媳婦也是個可憐的,男人早些年死在山中,如今這王家婆子也...”看着在院中跑來跑去的稚童,坐在唐凌身旁的一位少年,忍不住開口嘆息了一聲。
“聽說,王家大朗死狀也頗多可探尋之處?”唐凌又剝了顆花生米,放在口中細細嚼了。
在夢之域吃東西,是一種奇特的體驗,是什麼味道,什麼香氣,鼻中能嗅到,口中能品到,唯有這腹中空空。
饒是如此,唐凌也非常享受。
從所謂家中那一頓‘午飯’,他就已經開始震驚於古華夏的飲食文化。
‘食不厭精,膾不厭細’,這簡直是細緻到了極點。
最新鮮的春筍,只要筍心最脆嫩的部分,上好的雲腿薄薄的切片,不要多餘佐料,勾芡上桌,一把嫩蔥,吃入口中的就是春天得滋味,鹹仙得宜,自有一股子新鮮。
又取新鮮的橙子,於四分之三處旋轉,仔細剝皮,挖空橙肉,擠出些許汁液,橙肉便不要。再取湖中螃蟹,細細剝了,蟹黃蟹肉都做一處,放入完好的橙子皮中,蓋上橙子蓋兒,加水,酒,醋蒸熟,再配以鹽,醋做的蘸料一起食用。
這些的菜色,只是唐凌中午飯食中的兩道菜而已,相比起來,紫月時代吃的就是豬食。
前文明的古華夏都那麼奢侈的嗎?僅僅是一鄉紳大戶,就如此講究,那些高官權貴又會吃些什麼?
唐凌心中好奇,但同時也生出一個疑問,夢之域所展現的究竟是古華夏的真實生活?還是刻意誇大?如果是真實生活,那他現在所經歷的,是否在歷史上又真的發生過?
唐凌皺着眉,不知不覺又抿了一口黃酒,他覺得抓住了一點很重要的東西,對之後的夢之域有巨大的幫助,但有些事情還需要佐證。
也就在這時,一個脆生生的少女插了話兒:“唐二哥哥,你要提起這王家大郎的死,我倒知道一些真相,比那些潑皮長舌的,亂傳的要靠譜許多。”
“哦?”唐凌揚眉,周圍有少年起鬨調笑,唐二少爺怕又是想找行俠仗義的事情。
但發話那少女,卻不理那羣少年,一雙滴溜溜的大眼只盯着唐凌,開口說道:“我哥哥是縣裡捕快,親自去斂的屍。外間相傳是殭屍作亂,但死因分明就是先被一掌震碎了內臟,接着,接着才...”
說道這裡,那少女臉色變得有些發白。
靈堂上,燭光下,兩個慘白的燈籠隨風搖曳,那漆黑的實木棺材亮堂堂的映着燭火,兩個王家小孩兒繞着棺材跑,大些的女孩喊着:“婆婆,婆婆,快起來,家裡來了好多客人。”
“婆婆,婆婆,家裡還有還多好吃的。”附和着年幼的女孩子,說話還帶着奶聲的小男孩也大聲喊道。
兩個小孩的巴掌不停的拍着棺材,發出‘嘭嘭’的聲音,整個棺材也在微微震顫。
“接着才怎樣?”唐凌看了一眼那大黑棺材,那個不懂事的稚童,也不甚在意,繼而追問了一句。
“接着,才被咬的亂七八糟,可那齒印不是什麼傳聞中的殭屍。而是分作了兩種齒印,一種人的,一種怕是什麼野獸的。”那少女一口氣說完了,趕緊低頭,不敢往靈堂那邊看。
倒是旁邊的少年不服道:“怎地不是鬧殭屍?說不是,那你怕甚?連那棺材都不敢看一眼,還不如兩個小童膽大。”
“這個月死了三人,身上都沒一塊好肉。若是尋常命案,誰會食那人肉?傳聞還撬開人腦,食那腦髓。”又一少年,忽然大聲,做了一個伸爪怪狀,唬那少女。
少女嚇得一聲尖叫,而在靈堂那邊,那王家小孫女樂極,拍着手掌大聲笑道:“婆婆要起來了,婆婆要起來了。”
“啊?”少女一聽,嚇得眼淚就要出來。
唐凌微微一笑,站起來,揹着手走了過去,到靈堂之前一手一個牽了那兩個小童,說道:“別吵別鬧,婆婆乏了,讓她休息一會兒。等下,大廚炸果子,你們等着吃果子罷。”
兩個小童聽聞要吃果子,拍着手歡呼而去。
唐凌眯眼看着那兩個小童離去,然後又看了一眼堂屋,堂屋之中擺着主席,他在夢之域中的便宜老爹此時正在與鎮中德高望重的幾位老人說着什麼。
而他的便宜大哥,則在旁提筆疾書,應該是寫訃告一類的東西,但內容應該少不得對鎮子中的人一番相勸,勸鎮中人不要信那怪力亂神。
因爲午間唐家老爺就提起過,這家家戶戶閉門不出,人心惶惶的,終究不是個理,做爲鎮中首戶,必須站出來以正風氣。
是以,纔有了夜間這場由唐家掏錢的,盛大的白事,在唐老爺的顏面之下,鎮中所有人都來了。
一是,也想聽聽有頭有面之人,對此事的解釋。
二是,人聚得多,也就不怕了。
但唐凌忍不住嘲笑,便宜老爹一身正氣,憂民於心的模樣,可屋中白日也是大門緊閉,敞開一刻都緊張的很,心中怕也是沒底,怕得很吧?
這個時候,唐凌老爺爲首的幾位老人,不知是否有所爭執,看那模樣,說話都有些激動。
唐凌也不關心,而是慢慢的繞着那黑色棺材走了一拳,左手則是輕輕的摸了摸那棺材,似乎是想知道,唐家掏錢,給做了一個什麼好木料的‘方子’。
戲班繼續熱熱鬧鬧的唱着,先前那一幕曲子太慘,在這個時候則換成了纏綿悱惻的《鳳求凰》,聽得一衆少年少女如癡如醉,席間就各種目光交錯,心事暗藏。
“古華夏人,好SAO啊。”唐凌沒有回那角落的桌席,反倒是揀了一個離靈堂最近的桌席坐了。
他可不習慣這集體‘意淫’的場面,他情愛那根弦還沒開竅,是以有好幾位目含春意的少女望向他,都被他狠狠的瞪了回去。
鬧了個好生沒趣。
這邊戲曲唱得熱鬧,那邊負責酒宴的大廚已經做好了一些果子點心。
畢竟是唐家出手,那乾果,鮮果,麪點果子一樣不缺,唐凌坐在這靈堂之旁,又是一番大吃大喝,唐家老爺不知爲何瞥向了這邊,看見唐凌這番吃相,忍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
而一直站在唐老爺身旁的韓爺更是走了出來,喝道:“像甚麼話?出外兩天可是成了那餓澇鬼?看你大哥,再瞧瞧你。去裡屋陪着你大哥去。”
“不去。”唐凌笑嘻嘻的拒絕了。
也不知道是否是錯覺,當韓爺說出‘鬼’字一詞的時候,晚間的風更大了一些,一陣陣兒吹來,涼得緊。
此處,人多眼雜,韓爺也不好過分與唐凌爭執,只得瞪了一眼唐凌,小聲說道:“好歹你是二少爺,注意些臉面。”
唐凌一邊將一個不知是什麼做的精緻麪點塞入了口中,一邊點着頭答應。
看得韓爺一陣怒氣,但也只能一跺腳作罷,轉身進屋了。
此時,王婆家兩個小孫一個舉着一根筷子,筷子上插着才新鮮出鍋的炸果子又圍了過來。
稚童不知怕,在唐凌所坐那張席旁轉悠了兩圈,又跑到了棺材前去。
在這時,另一羣稚童,牽着一條大黃狗也在旁邊開始小聲的議論。
“下午我爹可揍死我了。”說話的稚童應該沒有吹牛,嘴角那淤青騙不了人。
“我娘罰我跪了一個時辰,現在都還站不直。”另外一個小童也小聲說道。
“那你們看見的,告訴爹孃沒有?”牽着大黃狗的小童輕聲詢問了一句。
“我說了,爹孃罵我花了眼,不僅罰了我,還不准我與人說去。”最後一個小童縮了縮脖子。
“我爹孃倒沒說信是不信,就是讓我今天晚上走哪裡,都必須牽着大黃。”最先說話那小童又補充了一句。
大黃?唐凌笑了,怕是指的那條狗吧?
而這幾個小童,以唐凌驚人的記憶力又如何會忘記?不就是他今天上午遇見的那幾個瘋跑的稚童嗎?
下午這事也鬧得挺大,幾家人哭天喊地的說找不着孩子,孩子被怪物吃了。
還有人口無遮攔的說鬧殭屍,鎮上縣裡大老爺都不作爲,孩子如今沒了,要告到青天大人那裡去。
結果,孩子不久就被找到,是在王婆子家找到的。
原來,只是幾個孩子偷跑出來,去看熱鬧去了。
想到這裡,唐凌抓了一把果子,施施然的朝着這幾個孩子走去,王婆家兩個小孫子,就蹲在大黑棺材的旁邊吃着煎果子。
“來,給哥哥說說,你們都看見了一些什麼?”唐凌笑眯眯的將手中的果子都發了出去。
幾個孩子果子倒是接了過去,但一個個的卻是躊躇着不說話。
唐凌也不急,瞥了一眼大黑棺材,從懷中又摸出了好幾個大錢。
“糖葫蘆,麪人兒,想買什麼買什麼?誰給我說,大錢給誰。”唐凌笑得像個老狐狸。
那隻被喚作大黃的狗,似乎有些畏懼唐凌,在唐凌腳下趴了,又是搖尾巴,又是露肚皮,一副很沒出息的樣子。
比起紫月時代的狗,那可是可愛了不知道多少倍,唐凌伸手掐着狗臉,一副我覺得你很可愛的樣子。
狗臉被扯得變形,但那大狗還是‘哼哼唧唧’的討好,一副大人,你開心就好的模樣。
就在這時,一個小孩終於鼓足了勇氣,從唐凌另一隻攤着的手中拿了一枚大錢。
然後小聲說道:“王婆婆就是被吃了,腦子都被吃了,我繞到後面去看,老大一個窟窿,裡面都是空的。”
“肚子被掏的乾乾淨淨。”另外一個小孩也上前來,拿了一枚大錢。
唐凌帶着笑容,眼神卻漸漸深沉起來。
小孩子們七嘴八舌的說着自己的發現,唐凌則一邊摸着大黃,一邊‘嗯嗯’的答應着,問着一些莫名其妙的問題。
“你說,腦子上一個窟窿,是什麼樣的窟窿?”
“肚子被刨開了?外表看起來是什麼樣子啊?”
“後腦勺,我是說後腦勺這個地方,有傷口沒有?”
“對,腦子沒有被吃乾淨吧?”
小孩子們懂什麼?只覺得唐家二少怕不是有怪興趣,問得問題都那麼滲人。
可小孩子們也是誠實的,看見什麼就說什麼。
唐凌沉吟着,在身後,兩個小孫子又開始敲棺材“婆婆,吃果子了,果子又香又脆。”
這一幕惹得許多婦人垂淚,直覺可憐。
同時,唐家老爺也拿着幾頁稿紙施施然的走出了堂屋。
戲班子在這個時候自覺的停了唱,那些少男少女的旖旎心思也陡然被打斷了,這纔想起分明是一件帶着幾分恐怖意味的白事,他們暗傳什麼相思?
唐老爺走上了戲臺。
院中五百來號的人頓時也變得安靜了下來。
唐老爺一副沉痛的表情,望着鄉里鄉親大聲的說道:“近日,我清溪鎮不甚太平。”
“有食人惡魔,嗜殺者流竄於此。亦有好事者,藉此番事態,散播不實謠言,禍亂人心。”
“身爲鎮中首戶,我唐季禮甚感不忿,甚爲心痛,亦甚爲無奈。”
“嗜殺食人惡魔一事,我清溪鎮不能坐以待斃,同時亦不能任由謠言撒播。此事趁鄉鄰都聚首於此,稍後必議。但王婆死於做爲鎮中第三人,死於行兇者惡行之下。做爲鄉親,我代大家相送一程。”
說完此話,唐家老爺拿着訃告,踏着威嚴的四方步,一步步走到了靈堂之上。
王婆的兩個小孫兒還在呼喚着婆婆,王家媳婦兒慘白着一張臉也被扶了出來。
那羣之前被唐凌問話的小孩子,跑到了外席玩耍,不知怎的,臉都被唐凌‘摸’腫的大黃,開始在院中瘋跑起來,原來是看見了一隻在地上揀食的老母雞,忍不住追逐起來。
孩子則呼喚着大黃,跟在後邊兒攆着。
院中一副雞飛狗跳,孩子鬧的亂象,哪有一絲哀悼之意?
唐家老爺皺了皺眉,但也不好說那小孩,只得展開了手中的訃告,一字一句的唸了起來。
“嗚呼哀哉,家嚴王府王劉氏太君...”
“婆婆...你怎麼還不起來啊?”隨着唐家老爺莊嚴沉重的聲音,王家小孫女也不吃那油果子了,聲音帶着哭腔的呼喚婆婆。
看姐姐這個模樣,更加幼小的男孫直接仰頭開始哭泣起來。
王家媳婦兒身子虛弱,也沒有力氣去管孩子,只是看着孩子這般悲慼模樣,似乎已經對家婆的死有所感覺,不由又悲從中來,低頭哭泣起來。
人們心中都籠罩着一層陰雲,說不上的沉痛哀傷,而唐家老爺念着訃告的聲音,也漸漸激憤至極,是在指責那嗜殺的食人狂魔罔顧天理,不識人道,心似地獄惡魔。
‘咯咯咯’,被大黃追逐的母雞竄到了棺材之下。
大黃也興奮的追了過來。
到了棺材之下,母雞似乎忽然在兩個小孩的哭泣聲中變得有些迷茫起來,只是繞着棺材打轉兒。
而大黃此時也追到了棺材之下,伸嘴就朝着那母雞咬去。
“大黃,可不能咬,咬死要賠銀錢的。”那羣小孩追了過來,其中跑在最前方的大黃主人,一邊喊着,一邊就伸手要去抓那大黃脖子上掛着的繩子。
大黃似乎聽懂了小主人的話,在這個時候,竟然發出了畏懼的‘嗚嗚嗚’的聲音,一個閃身,從棺材底下,另一面快速的竄了出去。
幾個小孩跑得太快,來不及收腳,‘噗通通’一連竄兒都撞了上去。
嚇得棺材下方的母雞‘撲棱’着翅膀,非常狼狽的飛了出來。
但是放在兩條長凳上的棺材卻被幾個小孩一股腦的撞翻在地。
唐凌看見此幕,不由得皺緊了眉頭。
此時,還未到下葬時刻,沒有訂上棺材釘的棺材蓋兒在落地後,散落開來。
隨着‘轟隆’一聲沉悶的響聲,在棺材前方念着訃告的唐家老爺也嚇了一跳。
回頭一看,那王婆的屍身正好從棺材中滾了出來,只是稍微整理的遺容,和囫圇穿上的壽服也掀了起來。
‘被啃光的左手,乾淨溜溜,不留一絲肉。’
‘已經開膛的腹部,整整齊齊的大切口,像一張咧開的嘴。血肉泛着白。’
‘脖子扭曲着,露出了腦後的那個窟窿。’
唐家老爺何曾見過這個陣仗?頓時嚇得魂飛魄散,倒退了好幾步。
倒是哭泣着的兩個王家小孫,絲毫不畏懼的模樣,手中的炸果子也不要了,朝着王婆婆的屍體撲了過去。
幾個闖禍的小孩,也嚇得愣在了原地,不知所措的望着散亂的棺材,一動不敢動。
“婆婆。”小孫子抓住了王婆婆另外一隻冰冷的手。
就在這時,一陣夜風淒冷,吹得靈堂之上燭火搖搖晃晃,明滅不定,白色的燈籠直接掉到了地上。
隨着燈籠落地一聲輕輕的聲音,王婆的眼睛陡然睜開,被小孫子拉着的手也一下子握緊了小孫子的手,一把就將小孫子扯了過去,整個人也坐了起來。
“詐屍了。”人羣開始大喊。
“啊,我的孩兒。”王家媳婦兒聲嘶力竭的慘呼。
在這個時候,一個身影高高躍起,直接從唐家老爺的頭上飛了過去,人們還未來得及看清楚,就見一道銀色的刀光閃過。
一條僵硬的拉着小孫兒手的手臂被直接斬下。
下一刻,刀光扭了一個刀花,朝着另外一個方向斬了過去,王婆婆的一顆腦袋被整齊的切下,‘咕咚咚’的滾到了一邊,又被一隻手抓住,直接拿在了手中。
詐屍了,是真的詐屍了。
可這屍體還沒有作亂,便被斬了?
驚疑不定的人們,這纔看得仔細,那一刀斬下王婆手臂,又一刀切了王婆頭顱,將頭顱抓在手中的不就正是那唐家二少爺——唐崇武嗎?
在人們震驚的目光中,唐凌接着燭光仔細的看向手中的頭顱,顱腔中的灰白質被掏去了一部分,但一層密密麻麻如蜘蛛網一般錯綜複雜的腦神經網卻保留的完好。
有點意思了。
而在這時,唐凌的腦中終於出現了一條信息。
‘調查清溪鎮‘殭屍食人’事件,三日內找出事件真相。完成度:百分之零。’
夢之域的任務一向給得無比簡單,不會提示你需要把任務做到什麼程度,是否需要擊殺任務目標。
更不會提供任何的線索。
可是,唐凌的神情並沒有任何的波動,他放下了手中的頭顱,望着所有的鄉親,很平靜的說道:“將王婆婆重新收棺吧。怕是不會再詐屍了。”
“就趁今夜,挑選二十個壯丁。隨我去一趟南離崗。”唐凌話音剛落,大家就一陣恐慌。
南離崗是什麼地方?是清溪鎮自古以來的祖墳所在之地。
今夜詐屍事件已經非常可怖,還要去南離崗?就算鎮中最有膽色的男人也不敢跟隨唐凌前去。
倒是韓爺,深深的看了一眼唐凌,似乎沒有預料到這個一直被他念叨的二少,竟然有如此強大的身手。
他慢慢的站了出來,輕聲的說道:“我跟你去。”
“韓爺,不要任崇武胡鬧。今夜之事再議,去甚南離崗?”唐家老爺也沒有想到他這位二子,竟然有如此驚人的身手,但任由他去南離崗,那可是不行,萬一有個三長兩短....
“若是不去南離崗。鎮中不會太平。”唐凌原本想叫一聲爹爹,但到底只是夢境之中,讓他叫爹,實在難以開口,乾脆直接表明了態度。
然後唐凌不再理會唐家老爺子,而是望向了所有人:“身爲男兒,不當站出來嗎?細想有朝一日,家中老母,嬌氣,稚兒都變成了王婆婆這般模樣,你們還有臉立於天地?”
這一句話,說得清溪鎮男兒羣情沸騰,一些少年就首先站了出來:“我去。”
“我也要去。”
唐家大少躲在堂屋之中,驚疑不定,面帶疑惑的望着自己的二字,怎麼短短几言,比自己的萬言書還有煽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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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靜的鎮子中。
許是一連幾場細雨耗盡了天空中的烏雲。
在依舊有些寒涼之意的夜色下,一輪朦朧的黃月也漸漸露出了臉兒。
只是清淡的上弦月,但到底也爲暗沉的夜帶來了一絲光明。
茱萸,八角,香葉...一一丟入鍋中的沸水。
切的細細密密得肉絲,伴隨着一些煮得半熟的雜碎,也被放入了鍋中慢燉。
精緻的搪瓷小碗中,一碗盈盈動人,白色夾雜着絲絲紅色糖料,灑着一層蜜漿的杏仁豆腐在精緻的銅燈下,顯得異常動人。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死可以生。生而不可與死,死而不可復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夢中之情,何必非真,天下豈少夢中之人...’
一曲《牡丹亭》,在屋中唱起,唱腔字正腔圓,一息三嘆,拿捏的極爲恰到好處。
音色則是纏綿悱惻,動人心絃,一聞之下,不免生出共鳴。想問是何家女兒,有如此天籟之音。
“怎的這個時辰?還不歸家?”唱詞稍停,一聲帶有幽幽嘆息之聲的詢問聲,又在房中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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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色的月亮?
唐凌望着天上的月亮發呆,儘管他的神情是如此的平靜,心中卻是如驚濤駭浪一般震驚。
“爲什麼是黃色的月亮?夢之域所映照的現實是不是真的現實?”唐凌心亂。
南離崗——逝者難離,生者難捨。
難離難捨,卻要皆在此處相隔。
上弦月,細雨天后,寒涼夜風,來此的人們卻沒有哀思。
火把燒得透亮,照得每個人臉上都是不安。
兩座新墳已經被挖開,棺中空空如也。
似乎早就料到會是如此結果,此時已爲衆人主心骨的唐凌神情非常平靜。
他呆呆的望着天,似乎只對天上那一輪朦朧之月有萬般興趣。
他一言不發,讓人站在此地,惶恐不安,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唐二公子。你是怎麼一個看法?”在這時,終於有人忍不住上前,詢問了唐凌一句。
唐凌搖搖頭,說道:“還能有什麼看法?十里八村,總是死了好幾個人罷。”
“至於清溪鎮還會不會發生什麼?難說,難說。”
在唐凌心中,整個事件已經勾勒出了模糊的一個輪廓,現在他需要一點資料。
只要一點資料就可以了,他要去一趟縣裡,把縣誌借來一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