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過後的蕭益民,精神爲之一振,精力格外充沛,讓已經搬到西院養老並當上麻剛義父的劉葆崎劉老爺子大爲感嘆。
通常是天沒亮,一羣孩子在西院練武場紮下馬步沒多久,蕭益民就到了,和往常一樣先向劉老爺子問安,然後前往北邊那棵大樹下站樁半個小時,再擊打木樁或沙袋半小時以練習發力,練完便滿頭大汗地去和劉老爺子聊聊天喝杯茶,差不多時就禮貌告辭。
這兩年來,只要不是前往外地,蕭益民幾乎每天都堅持練拳練樁功,可以說是風雨無阻。
年輕時爲了學藝,獨自一人行走天下拜訪名師,最後打遍西北和西南七省的劉老爺子,曾經非常惋惜地給蕭益民下定論,說他如果只學一些防身健身的拳腳和養身吐納還可以,但是到了一定程度,很難再有突破,怎麼練都難以精進。
劉老爺子的惋惜,對蕭益民沒有任何影響,原因是蕭益民對飛檐走壁和掌裂大石根本就沒興趣,他認爲自己能夠強身健體,能夠在緊急情況下反應更敏捷一些就行了,哪怕他天賦超人,能練出飛花摘葉傷人的高強武功,他也不願意爲達到這一目標花費十幾二十年的時間,無數的事情等着他去做,每一件都比練成神仙要有意義得多。
所以,蕭益民能夠非常愉快地接受這一切,按照自己的想法持續做下去。
上午九點,蕭益民和參謀長包季卿視察新西門外的騎兵大營,與營長唐五麟等主官討論是否擴招兵員的問題,議長張瀾和財政部長董修武找來了,兩人被哨兵攔在轅門外也不生氣,知道蕭益民的軍營就是這樣,外人沒有司令部簽發的通行證,想要進入兵營絕無可能,哪怕是都督來了也一樣。
蕭益民趕到營門口相見,聽到張瀾說明來意,便邀請張瀾和董修武一起到他的司令部坐下談,臨行前蕭益民叫過唐五麟,問張瀾是否記得這員虎將?
張瀾仔細打量身材魁梧的唐五麟好一會兒,驚喜地上去握住唐五麟的手,一口就叫出唐五麟的名字,說起當年自己兩次到警察學堂演講時和唐五麟相談甚歡的情景,並詢問唐五麟爲何出征藏省回來不去看他?
唐五麟不好意思地解釋:鍾穎將軍都被迫返回燕京去了,一大批優秀的營連長回來之後,都不得不在家待業,像我這樣的無名小卒怎麼好意思去麻煩大人?
張瀾非常感慨,直到進入蕭益民的司令部坐下還耿耿於懷:“一鳴,昔曰鍾穎將軍麾下那羣軍官可惜了,你爲何不多收幾個進入邊軍效力?”
蕭益民笑道:“我這廟太小,引不來真菩薩!新軍不是一直在大力擴編嗎?聽說王陵基等十幾個受過新式教育又上過戰場的中級軍官,都在新軍獲得了施展身手的機會,這不是很好嗎?”
“好個屁!新軍要是不改革,還和以前一樣爛!要是新軍有你們邊軍一半的水平,我們就不用艹心了,給錢也給得舒服。”脾氣耿直的董修武不滿地說道。
蕭益民謙虛地擺擺手:“董部長,你這個財神爺可是難得一見的,今天屈尊來見小弟,恐怕不止是商談兵工廠建設的問題吧?”
董修武老臉一紅,嘿嘿一笑指指張瀾,端起茶杯自顧自地喝茶了。
張瀾對蕭益民可沒有什麼客氣的:
“是這樣的,舊城改造遠遠超出原先的預算,眼看總體工程完成大半,資金又沒了,德華銀行說,在我們政斧沒有真正收回自流井地區的稅收權之前,不會再給我們發放貸款,所以只能來求你了……“你別擺出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我知道你有錢,這半年你販賣軍火賺大了,連陝北和蘭州的軍閥都找你一批批購買軍火,你沒錢誰還有錢?”
“天地良心啊!我們邊軍問省府要軍餉,省府推到燕京那邊,燕京那邊又推給省府,邊軍成立到現在,沒得過省府一分錢,全靠販賣點槍支彈藥撐下去,我也難啊!”蕭益民連聲叫苦,邊上的包季卿一臉嚴肅地頻頻點頭,似乎曰子真的快過不下去了。
張瀾指着蕭益民笑罵道:“你小子再哭窮,我就提議財政部開始對華西集團公司徵稅!”
蕭益民撇撇嘴:
“你試試,只要你敢徵稅,我們的幾千工人就敢上街遊行!也不看看鳳凰山兵工廠我們投入了多少真金白銀,還有一千多名屬於政斧編制的工人和他們的幾千家屬要華西集團養着,你好意思徵華西集團的稅?
“退一萬步講,就算你們有政策,我們也有對策,不是剛出臺一個殘廢軍人福利廠終身免稅的條文嗎?明天我就弄幾百個殘疾人到華西集團去,讓他們坐在各個工廠大門口,看門就行了,要徵稅你們找他們去談。”
包季卿再也忍不住,低着頭嘿嘿笑出聲來。
張瀾不由哭笑不得,董修武腦門上全是皺眉,猛搖腦袋,大聲感嘆:“老子算是明白了,怪不得尹都督和張副都督都怕和你這小子見面,他們從來就沒在你身上得過好處。”
蕭益民不願意了:“看看,偏見又來了,哪一次和那兩個烏鴉嘴打交道不是小弟我吃大虧?眼下小弟還幫他們倆在德華銀行揹着個大黑鍋呢!”
張瀾不耐煩了:“別的少扯淡,我今天就問你一句,只向你借三十萬,一年內還款,利息是德華銀行的一倍,你直說答不答應吧。”
蕭益民拿張瀾真的沒辦法,張瀾爲的是所有民衆,至今沒見張瀾爲自己和親友謀過私利,加上相交多年,不願幫忙的事蕭益民說不出口,何況張瀾所作的正是蕭益民想做的。
沉思片刻,蕭益民站起來:“走吧,我們一起上西城牆走走,也許到了那裡,就能想出個兩全其美的辦法來。”
張瀾和董修武眼裡全是疑惑,看見蕭益民和包季卿已經站起來準備走,兩人只好跟着一起去。
穿過軍營的一路上,董修武對整座大營羨慕不已,贊幾句蕭益民,接着罵幾句新軍那羣貪得無厭的敗家子。
走上原來的西來寺,看到全都駐紮了官兵,整座寺院變成一座設施完善的大軍營,董修武又是一番感慨,連張瀾都對蕭益民的手段佩服不已,殊不知蕭益民爲了趕走裡面的幾十個喇嘛和他們的婆娘,暗地裡用了許多見不得人的手段。
登上城牆,一路走到新西門上方,蕭益民指着東南面一大片殘牆破瓦的常平倉,大發感慨:
“看看,幾年混亂下來,好好的倉庫成了這個樣子,沒有下水道,四周全部都是積水,泡得牆壁倒塌一片,常年荒廢,幾十個半死不活的看守衙役人影都沒了,省府和成都市府也沒有什麼打算?”
“打算?城東城南都顧不上,誰還敢在這地方打算?”董修武頭疼不已。
張瀾敏銳地感覺到蕭益民有辦法,立刻盯着蕭益民的眼睛,低聲問道:“把你的想法說出來吧,只要不過分,我大力支持。”
蕭益民伸出手指,遙指前方一片倉庫羣,慢慢地畫了一個圈:“全賣給華西公司吧,我也不趁火打劫,三十萬,一口價!”
董修武猛然一凜,心想三十萬不虧啊!眼前這片破爛庫房雖然地盤大,可是常年失修,到處積水,一半以上的庫房已經失去了維修價值,野草長得比人還高,出沒的都是些野狗夜貓,還有人在裡面放羊,與其丟荒毫無價值,不如賣出去賺回三十萬,也省得以後再花一大筆錢重建。
張瀾要慎重很多:“這可是常平倉啊!一個省城不能沒有一座儲備倉庫,這事有點兒難辦,能不能再想別的辦法?”
蕭益民笑道:“辦法有一個,省府不是就要同意劉存厚的第四師搬進城,駐紮到西教場嗎?諾,就是前面城牆底下那片大艹場,看到艹場北邊那片高大的建築羣沒有?那就是原先滿蒙衛隊的庫房,好在去年兵變的時候我們來得及時,打跑了要縱火的亂兵,總算保住那片庫房了。
“現在庫房裡面住着的都是滿蒙兩族民衆,等他們的新居建好就會空出來,省府和成都府完全可以把戰略儲備倉庫設在那裡,趁劉存厚第四師沒有進駐,正好名正言順地拿下,這樣一來,省府也不用揹負三十萬的外債了。”
董修武眼睛一亮,頻頻點頭:“我覺得可行,是個好主意。”
張瀾權衡一遍,終於同意了:“告訴我,你拿下這一片地皮之後,要幹些什麼?”
“還能幹什麼?起房子啊!不過可不是省政斧給民衆起的那種房子,我們在起房子之前,先修通完善的下水道、水泥路面,然後豎起電線杆,把電線拉到每一家門前,只有這樣,有錢人才願意住進去。”
張瀾點點頭:“還是華西集團財大氣粗,也只有華西集團能夠施展這麼大的手筆,我同意了,相信議會也很樂意看到華西集團建房子,這對分擔政斧壓力,平息民怨有很大作用。”
“等等!還有一事,小弟需要兩位老哥幫忙。”蕭益民拉住轉身欲走的兩人。
張瀾和董修武相視一眼,示意蕭益民直說就行。
蕭益民指向西南邊:“一個月來,康藏地區連續發生商隊被叛軍搶劫殺戮的慘禍,康定甘孜大營的彭措將軍正在率部苦苦支撐,四次遭受五千人馬以上的叛軍圍攻,雅安向西、向南的茶馬古道完全斷絕,如果省政斧再不採取措施,恐怕川西地界就要大亂了。”
張瀾和董修武大吃一驚,張瀾緊張地問道:“爲什麼軍政部從沒把這事告訴我們省政斧?”
蕭益民苦笑一下:“我還是軍政次長吧?現在我不是告訴兩位大人了嗎?希望兩位大人回去之後問問尹都督,就能知道情況有多麼惡劣了。”
“你是說,尹都督故意隱瞞我們?”張瀾敏感地意識到其中有問題。
蕭益民笑道:“這話可不是我說的,你們自己去了解吧,不過作爲好朋友我奉勸一句,一定要把了解到的情況如實上報燕京政斧,否則將來追究責任的話,就是省政斧和議會的失職,小弟也會把情況上報陸軍部,請求陸軍部給出指示。”
“我們會履行自己職責的,一鳴你放心,我們絕不會把責任推到邊軍身上,怎麼說川康地區還是四川的管轄區域,決不能讓叛亂繼續下去,回去我就辦這事。”張瀾非常嚴肅地做出承諾。
蕭益民將兩人送出大營,說好政斧會議通過之後就會立馬與華西集團簽約,張瀾和董修武登上馬車匆匆趕了回去。
望着馬車遠去,包季卿頗爲感嘆:“要是所有官員達到張議長一般的高度,四川民衆就有福了。”
蕭益民笑着道:“別說達到一半,哪怕多幾個張議長這樣的官員,四川的事情就好辦多了,可惜啊!別說他們了,說說我們怎麼呼應吧?”
包季卿胸有成竹:
“回去我就草擬電報,將嚴重的邊亂情況再次呈報陸軍部,等省府的電報到燕京,恐怕就是尹昌衡下臺的時候。這段時間總是被動防禦,弟兄們都膩歪了,該反擊了,來而不往非禮也!”
蕭益民冷冷一笑:
“這一天終於等到了,這回不弄死他,也要他脫層皮,否則這狗曰的總認爲我們好欺負!電文最後加上幾句:四川新軍第三師各級主官,大多由原駐藏軍各級軍官擔任,高原作戰經驗相當豐富,且該師在尹都督的嚴格督導之下士氣高昂,堪稱四川新軍戰鬥力最強的主力師。”
“明白了,還是你想得周到。”包季卿重重點頭。
一身輕鬆的蕭益民揹着手,踱着方步,優哉遊哉進入大營,邊走邊愉快地低唱起來:
“一九一二年,那是一個春——天,又一個——狂人,在中國的成都畫了一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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