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希賽雅的消息
布萊恩通過傳送法陣,來到瑪杉柏的知識神殿。
連續三天,他黎明即起,一路經過森林、果園和平鎮的農地,穿過小村落、擁擠市鎮,以及建築堅固的莊園,趕路直到深夜。
通往瑪杉柏的大道上,人潮也日漸洶涌。
不分晝夜,人羣源源不斷地出現,有老有少,有大有小,有赤腳的女孩兒,還有懷抱嬰兒的婦人。
有人駕着馬車,或是坐在牛拉的板車上顛簸行進,但更多的人騎乘動物:犁馬、小馬駒、騾子或驢子,只要能走能跑能打滾的都行。
甚至有個瘸腿的中年男子,他年輕時可能是個半吊子的遊俠或德魯伊,牽着一頭年邁得連牙齒都掉光了的母狼,並把他的小女兒放在狼背上。
布萊恩還看見一位山地矮人鐵匠推着輪車,車上裝了他的圈套工具:鐵錘、火鉗,甚至還有鐵砧。
沒過多久,他又見另一個人推着輪車經過,不過躺在裡面的卻是兩個用毛毯包裹的小嬰兒。
多數人徒步,肩膀扛着家當,臉上掛着疲憊而警惕的神情。
他們都向南,朝着瑪杉柏的方向。
‘香料之城’瑪杉柏,位於龍湖沿岸,是科米爾王國第二大貿易出口城市,也是唯一一座沒有遭受到巨龍之禍和獸人之災的港口城市。
逃難的平民,全部都朝着南方前進,布萊恩幾乎找不到一位跟自己同路的行人。
倒是有一位逃難的年邁老者抱着一個已經沒有呼吸的嬰兒,像一具行屍走肉般朝着北方蹣跚而行,口中喃喃自語:前面雖然有活路……但是……我卻沒有活路……現在就剩下我一個了,那就讓我死得離家近點吧。
這些逃難的旅人們多少帶着武器,匕首、短劍、鐮刀或斧頭。
還有人將樹枝削成棍棒,或做成粗手杖,布萊恩還時而看到混在人羣裡,配着利劍長刀的冒險者。
當他騎着雄駿的黑色戰馬經過時,這些冒險者往往會摸着武器,將視線停留在他的身上良久。
“我在尋找一位十八歲的少女。”
布萊恩驅馬來到一位精明的冒險者面前,詢問道:“棕紅色的長髮,銀灰色的眼睛,她叫希賽雅,你有沒有見過她?”
“我沒有見過她,閣下。”冒險者警惕地說,“但我會幫你留意的。”
布萊恩失望地嘆了口氣,繼續順着逃難的人羣北上。
他從瑪杉柏的知識神殿出發,沿路北上,行走了三天時間。
在這期間,他問了無數逃難的人,鐵匠沒見過,鄉村神殿的牧師、菜園的農夫都沒有見過。
這讓他不禁懷疑是不是什麼地方出錯了。
他放慢馬速,冷靜下來,回想着臨行前,女領主彌賽菈交待自己的事情。
希賽雅·娜塔莉菈·歐拜斯齊爾。
事實上,布萊恩從回到地表開始,就已經懷疑過希賽雅的真實身份。
得到彌賽菈的親口確認後,他終於證實心中的想法,希賽雅的確是科米爾國王亞澤恩五世最小的孩子。
十年前,漠口鎮的紅龍之亂,她的母親和比她大三歲的姐姐,全部喪命於巨龍的烈焰中。
當時只有八歲的希賽雅同樣沒有幸免,但是被老劍聖巴勒瑞斯發現的及時,又將她從火海中救了出來。
“可憐的孩子,看到她被燒得面目全非,我一度以爲她根本不可能活下去。”彌賽菈回憶說:
“但我沒有放棄救治她的希望,我將她帶到妖精荒野,在一位雅靈的幫助下,挽救了她脆弱的生命。從此以後,我把她的名字也從娜塔莉菈改爲希賽雅。”
布萊恩沒有詢問彌賽菈爲什麼要改名字,也沒有詢問爲什麼救了希賽雅,卻沒有第一時間將其送到國王,也就是他的父親身邊,讓世人全部以爲國王的兩位公主喪命於龍焰。
彌賽菈告訴他,三年前,希賽雅在她的勸說下,回到蘇薩爾城,選擇與他的父親相認。
在蘇薩爾城,她雖然沒有公開自己的身份,但過的卻是典型的歐拜斯齊爾家族公主的生活。
她接受正規教育並接受宮廷活動的訓練,包括禮儀、魔法,還有騎術和劍術。
她師從皇家首席法師桑德拉科特,還從她的父親那裡學到了一些政治和軍事戰略。
直到有一天,希賽雅與她的父親發生激烈的爭吵,她不想成爲科米爾王國的女王,最終以破碎的盤子和高腳杯結束這場談話。
爲了科米爾王國的未來,以及擁有新的繼承人,亞澤恩五世選擇迎娶宰相之女。
而得到解脫的希賽雅,也因無法忍受王室的生活,決定走自己的路,她想離開王宮,想以冒險者的身份,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她又向她的父親求得一枚紫龍印戒,稱當自己的心突然有一天安定下來,就會以開拓騎士的身份,重新奪回漠口鎮。
然而行程過半,卻遭遇到一羣來自西門的刺客暗殺,慌不擇路間,希賽雅被紊亂的傳送法術,傳送到了幽暗地域。
接下來就是布萊恩在幽暗地域遇到她的情景。
當希賽雅將紫龍印戒留給他,重新返回地表後,便選擇留在妖精荒野,跟隨一位雅靈導師學習劍術與魔法的奧義。
“幽暗地域的冒險經歷,讓她意識到自己的實力還是太弱,她擔心自己幫不上你什麼忙。”彌賽菈向他解釋希賽雅主動前往妖精荒野的原因。
“所以,她想在妖精荒野修煉一段時間,再回到伱的身邊。我每次來到妖精荒野,她都會向我詢問關於你的任何消息,並一直都在思考着如何與你再次見面。”
聽到這些消息,布萊恩感覺心裡有點莫名的難受。
這位單純天真,又時而迷之自信的貴族小姐,竟然對自己這麼上心,這讓他很是慚愧。
“其實,你帶着銀月城主來到漠口鎮的那天。”彌賽菈略顯無奈地說,“她已經從妖精荒野返回,做好了與你再次見面的準備。”
彌賽菈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布萊恩就意識到自己當初的舉動,對於一位單純的貴族小姐來說,會造成多麼沉重的傷害。
“我纔不願以愛之名,去綁架任何人。”
希賽雅拜託女領主隱瞞自己的行蹤,神色淡然地丟下一句話,就獨自離開了阿拉貝城。
布萊恩甚至能夠回想出希賽雅甩着自己的棕紅色長髮,持握符文利劍,義無反顧而又瀟灑離去的情景。
三天前,彌賽菈來到巫師塔,他才知道希賽雅消失的大半年時間,一直在科米爾王國的南方,風暴號角山脈區域活動。
如今,來自風暴號角山脈的獸人大軍已經將蘇薩爾城圍困,國王也在對抗一頭紫龍時,一起與巨龍消失在山脈深處。
彌賽菈雖然曾經立誓絕不踏入蘇薩爾城半步,但她通過自己的情報網,以及皇家首席法師桑德拉科特傳來的訊息得知,希賽雅並不在蘇薩爾城,而是帶領一支軍隊,前往王者之森,掩護在獸人和巨龍的肆虐中無家可歸的平民們撤退。
毫無疑問,她的軍隊被一頭髮狂的上古綠龍衝散了,本人更是不知所蹤。
這也是布萊恩爲什麼出現在這裡的根本原因,他以爲希賽雅會隨着逃難的平民一起朝瑪杉柏靠攏。
理清事件的來龍去脈後,布萊恩突然意識到,自己竟然犯了一個多麼嚴重而又低級的錯誤。
他猛地一夾馬肚,縱騎飛奔,朝北方疾馳而去。
第五天,布萊恩一路急行,來到了灰橡河的渡口,通往王者之森的必經之路。
他相信希賽雅一定還在王者之森的某個地方抵抗獸人侵略者。
渡船掀起波浪,徑直駛向岸邊。
粗鈍的船首分開河水,推開水面上蒙着一層塵土的青草和樹葉。
繩索在船伕手中呻吟,聚在岸邊的逃難人羣騷動起來:女人叫喊、男人咒罵、孩童號啕、還有牛、馬和羊羔的叫聲……
一首單調而低沉的恐懼之歌。
“退後!讓道!退後,該死的!”有個騎士吼道,他的頭上裹着一塊血淋淋的破布。
他的馬站在及腹深的水裡,惱火地擡起前蹄,揚起水花。
碼頭上傳來尖叫和呼喊,手持盾牌的士兵推開人羣,用矛柄末端四下亂戳。
“離渡船遠點兒!”騎士揮舞手中的劍,大喊道:“軍隊有優先權!退後,不然人頭落地!”
布萊恩拉住繮繩,勒停馬匹。
一羣全副武裝的士兵正朝渡口行軍,沉重的武器和鎧甲掀起一團厚重的塵雲,甚至飄到前方盾牌兵的腳下。
看得出來,這是一羣潰敗之軍。
布萊恩正準備向前盤問關於希賽雅的消息,突然發現一個熟悉的身影。
這是一位身着深紫色外套和玫瑰色馬褲的半精靈。
他一頭在陽光下泛着淡金色光澤的銀髮,懷裡抱着的那架刻滿繁複花紋的豎琴,標誌着他應該是一名資深的吟遊詩人。
他站在一輛廢棄在路邊的貨車上,車裡裝滿木籠,籠裡的雞鴨不停啼叫。
“埃倫德·風瀑!”布萊恩提高嗓音,衝那位詩人喊道。
喊完他又突然後悔了,因爲此刻的遠古銀龍銀翼,怎麼可能出現在科米爾王國。
這讓他頓時意識到,這位詩人並不是銀翼假扮的,而是真正的半精靈吟遊詩人埃倫德·風瀑。
“是您在喊我嗎,馬背上的閣下?”詩人連忙迴應道。
“沒錯。”布萊恩將錯就錯,驅馬來到他身邊,“詩人閣下,我向你打聽一些事情。”
“王者之森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未等詩人開口,他立刻詢問道:“爲什麼這裡出現這麼多逃兵,還有,你有沒有見到希賽……見到娜塔莉菈,她是科米爾王國的公主,正帶領着自己的軍隊,掩護平民撤退。”
“都他媽離渡船遠點兒!”碼頭上,頭上裹着繃帶的騎士仍在大吼大叫,“碼頭現在是軍隊專用,你們這羣只會種地的鄉巴佬,想要去瑪杉柏避難,就拿斧頭去森林,給自己造條木筏!渡船是軍隊專用!”
“愛問問題的閣下,看在諸神的份兒上,你的問題真的太多了。”詩人從廢棄的貨車上跳下來,拍了拍沾在外套上的雞毛,氣喘吁吁地說,“諸神慈悲,你肯定是一位幸運女神的眷顧者,問的問題我全都知道。”
“那就不要廢話,趕快說。”布萊恩催促道:“回答完我的問題,我會用魔法送你過河。”
他伸了伸手,一道魔法靈光浮現,讓詩人驚訝的瞪大眼睛。
“不要着急,巫師閣下,讓我緩口氣。”他平息了下自己急促的呼吸,對布萊恩說:
“王者森林已經失守,晨星鎮、道談鎮、希爾普,許多城鎮和村落,全部被獸人佔領摧毀。巫師閣下,您要知道,我這輩子見過許多軍人,我認識元帥、將軍、指揮官和總督,結識過許多場戰役和戰鬥的勝利者。我聽過他們的故事和回憶,我見過他們凝視地圖、在上面畫出五顏六色的線條、制訂計劃、思考戰略的樣子。在紙上的戰爭中,一切都能正常運作,一切都清晰無誤,一切都秩序井然。這是必須的,那些軍人向我解釋道,軍隊的紀律和秩序高於一切。沒有紀律和秩序,軍隊根本不可能存在。
正因如此,我才覺得現實中的戰爭是那麼奇怪——我曾親眼見證過不止一場戰爭!——現實中的戰爭卻比着火的妓院更沒紀律,更沒秩序,這些逃兵出現在這裡,自然是爲了活命。
您要詢問的娜塔莉菈,我見過她許多次,她是一位自信、意志堅強、獨立的女孩兒,我們都喜歡稱呼她‘鋼鐵公主’,她對是非的信念非常強烈,隨時準備在劍刃上捍衛它們,因爲這位堅強的公主認爲,像她父親這樣的統治者根本無法照顧普通人,她……”
“說重點!”布萊恩略顯不耐的提醒道。
下方傳來被推上渡船的馬兒的嘶鳴、馬蹄踩踏木板的聲音、人羣的尖叫和騷動聲、落水的馬車濺起的水花聲,還有把腦袋伸出水面的牛的哞哞聲。
布萊恩看到,漂在河面的板條箱和成捆的乾草撞上渡船船殼,順水遠去。
周圍只有叫嚷和咒罵,遠方的山谷升起一陣塵雲,其中傳來清晰的狼嚎聲,更像是獸人的座狼騎兵馬上就要追過來了。
“看得出來,你肯定也是公主的追求者,這可以理解,畢竟追求公主的人數就跟她揮劍的次數一樣多。”詩人接着說,“她是個迷人的女孩兒,個子高挑,身材也好,揮起劍來就像跳舞一樣……”
布萊恩的魔法讓詩人及時的閉上了嘴,並差點咬到舌頭,他嚇出一身冷汗,連忙開始重新整理自己的語言。
“願諸神垂憐,在王者之森,一頭上古綠龍襲擊了公主的軍隊。”詩人在布萊恩不善的眼神中,悲傷地說:
“躲藏在森林的獸人軍隊又將軍隊衝散。諸神慈悲,我真的不敢保證她一定能夠在龍息中存活下來。如果她真的還活着,那她一定躲在道談鎮附近的森林裡。”
“感謝你的消息,詩人。”
得知希賽雅很有可能在道談鎮附近,布萊恩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他擡起拉着繮繩的手,對詩人說,“現在,該是我履行承諾的時候,我這就送你過河。”
“等一下!”詩人打斷了布萊恩準備施展魔法的舉動,神情突然變得嚴肅起來。
“巫師閣下,你難道沒看出來嗎?這是一場獨特的戰爭,獸人大軍所到之處,只剩荒地和屍體,遍地屍體,這是一場單爲殺戮而打的仗,其殘忍程度……”
“你這是在搞笑嗎?什麼戰爭不殘忍?”布萊恩居高臨下地注視着吟遊詩人。
“這有什麼好誇大其詞的,從世界誕生之日起,戰爭就是殺人、搶劫、放火和強姦,直到今天一直如此。這是戰爭的傳統,從世界誕生之日起,一旦戰爭爆發,農夫就會攜家帶口、帶着能拿走的財物躲進森林,等衝突結束再回家……”
“可這場戰爭不同,巫師閣下。這場戰爭結束後,沒人能回家,他們無家可歸,獸人只會留下瓦礫,他們的大軍像熔岩一樣滾滾向前,沒人可以逃脫。路邊散佈着絞架和柴堆,天空被地平線一樣長的煙柱分割成幾塊。你要明白,獸人穿過風暴號角山脈,就是爲了徹底摧毀整個王國。”
“太荒謬了。摧毀王國,對他們有什麼好處?戰爭的目的不是毀滅。戰爭只有兩個理由:首先是權力,其次是金錢。就算是獸人,他們也明白這個道理。”
“別再講大道理了,巫師閣下!大道理改變不了事實!你沒聽到我的話嗎?你爲什麼就是不明白?相信我,灰橡河沒法阻止獸人進軍。等他們的薩滿趕到,就會搭建橋樑,繼續推進,到時候誰都逃不走。”
“看來恐懼已經讓詩人都失去了理智。”
布萊恩意味深長地看着他,“你廢話這麼多的目的,是不是爲了讓我幫助這些逃難的人,安穩地躲過灰橡河。”
“難道您就不願對他們伸出援手嗎?”詩人看着他,祈求道:“這對您來說,只是舉手之勞的事情。”
森林深處的狼嚎聲此起彼伏,預示着獸人的狼騎兵正在快速接近,恐懼在剎那間,宛如陰雲般瀰漫在整個碼頭上。
“一個一個來!”
頭綁繃帶的騎士縱馬闖進入羣,大吼道:“按順序,你們這羣狗孃養的!一次只能上一個!”
“給我一個救他們的理由。”布萊恩冷冷地說。
“我們是科米爾人,在這片土地上,我們將會自豪地站立,直到我們死去的那天,巫師閣下。”詩人修長的手指,在豎琴上撥出悲壯的旋律,他的聲音甜美而純淨,即便是在被恐懼瀰漫的喧囂人羣裡,也依舊清晰地傳入布萊恩的耳中。
“因爲無論來自哪位國王的命令,我們仍然是科米爾的勇士,仍然會爲了科米爾王國而戰,巫師閣下。
——“靈能高等鬼斧神工術!”
布萊恩揮揮手,碼頭沿岸的一顆顆粗壯的樹木拔地而起。
在神秘能量的操控中,這些樹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化作一艘艘嶄新的木筏,懸浮在河岸邊。
“還愣着幹什麼!”頭上裹着繃帶的騎士大吼大叫,“鄉巴佬們!還不趕快跑上去,劃到對岸!”
霎時間,逃難的人羣朝着木筏蜂擁而起,水面濺起洶涌的浪花,倒黴的落水者不計其數,他們在水中掙扎着朝木筏靠近。
布萊恩頭也不回的調轉馬頭,朝北面的塵土飛揚的森林沖去。
一顆顆火球炸裂。
追擊的獸人狼騎兵們的慘叫聲接連不斷響起,駛向對岸的人羣,望着炸裂的火光,憔悴的面容上,終於露出久違的歡呼聲。
“願幸運女神眷顧你!”
半精靈吟遊詩人埃倫德·風瀑站在木筏上,凝視着布萊恩消失的背影,低語道:“沒想到我們竟然會以這種方式再次見面,漠口鎮的法師領主,您一如既往地讓我刮目相看……”
第七天的黎明時分。
天空下起了雨,與昨天的狂風暴雨不同,天空只是轉爲鉛灰色,隨後灑下雨點。
布萊恩騎馬東行,宛如幽靈般悄然穿過一條條森林小徑。
他沒有選擇飛行,不想成爲敵人的活靶子只是其中原因之一,即便如此,連他自己都不記得,已經通過魔法殺死了多少獸人、食人魔、地精、豺狼人等諸多殘忍的森林遭遇者。
而且騎馬行走,會讓他通過森林小徑留下的蹤跡,追蹤到許多有用的信息。
他經過被烈焰吞沒的村莊,經過滾滾黑暗和發紅的瓦礫,經過瀰漫着雨水浸泡碳灰的刺鼻氣息、早已化作焦土的村落和定居點。
他的出現,嚇跑了在屍體上大快朵頤的鴉羣。
他還從一羣豺狼人的追殺中,救下成羣結隊的農民。
他們剛剛逃離戰爭和大火,渾渾噩噩,身心俱疲,對任何問題都回以畏懼而困惑的眼神,厄運和驚恐,甚至讓他們失去了組織言語的能力。 ✿ ttkan✿ ¢ O
布萊恩繼續騎馬向東,在森林王國中,穿過烈焰與濃煙,穿過細雨和霧氣,戰爭的畫卷在他的眼前展開,諸般慘狀讓他應接不暇。
在一片被焚燒殆盡的村莊廢墟里,聳立着一根黑柱子。
一具赤裸的屍體大頭朝下吊在柱子上,血液從血肉模糊的腹部流到屍體的胸口與面孔上,被血凝結的頭髮像冰柱一樣垂下。
不遠處有匹裹着黑色馬衣的灰馬,在戰場邊緣搖搖晃晃地走着,徘徊於屍堆和嵌進泥土的折斷長矛間,可憐巴巴地輕聲嘶鳴,拖着從腹部傷口垂下的腸子。
布萊恩利用沒有任何痛苦的魔法,幫它結束了痛苦。
一個女孩躺在燒燬的農家庭院附近,攤開四肢,赤裸的身體鮮血淋漓,呆滯無神的雙眼注視着天空。
他放出火焰,讓她體面地化爲灰燼。
沒過多久,他經過一棟焦油作坊,布萊恩幾乎將當天吃的所有東西都吐了出來。
在那間作坊裡,處死了一批紫龍騎士。
他很難看出這羣人的具體數量。
因爲在這場大屠殺中,他們用的不光是弓箭、長劍和長槍,還有就近找到的伐木工具——斧子、刨刀和橫切鋸。
他召喚出一羣掘地獾,將其掩埋。
接下來兩天,他甚至沒能走完五十公里。
雨下個不停,被酷暑烤乾的大地像海綿一樣吸飽了水,林間小徑變得泥濘難行。
瀰漫的霧氣讓他看不見升起的煙柱,但房屋燃燒的味道提醒他:獸人軍隊就在附近,仍在點燃一切可以焚燒的東西。
他沒發現任何難民,森林裡彷彿只有他自己,至少他是這麼認爲的。
當他抵達道談鎮的廢墟時,逐漸充斥樹林的虔誠唱誦聲出現。
布萊恩在聲音的源頭看到,一羣骯髒邋遢的難民出現。
爲首的幾人全部留着大鬍子,穿粗布長袍,有的赤腳,有的穿便鞋,在他們的胸口,佩戴着被紅繩綁住蒼白雙手的聖徽。
後面走着大約六十個衣衫襤褸的男人、女人和小孩,還有一頭花斑大母豬,幾隻綿羊,有幾個男人拿着斧子,更多的拿粗糙的木頭棍棒。
他們中間有一輛用灰色碎木頭做的雙輪拖車,上面高高地堆滿骷髏頭和零零星星的斷骨。
看到布萊恩,他們全部停了下來,唱誦聲漸漸平息。
“尊敬的巫師閣下。”其中一人說:“願受難之神的慈悲護佑着您。”
“伊爾瑪特也庇護你們,朋友。”
布萊恩翻身下馬,神色恭敬地回了一句,詢問道:“我想詢問一下,科米爾王國的鋼鐵公主帶着自己的部隊,去了什麼地方。”
受難之神伊爾瑪特。
一個掌握着忍耐、受苦、殉難和堅毅神職的神靈。
這是一位守序善良的神靈,祂也被稱作爲‘哭泣之神’。
祂的信徒包括殘廢者、受壓迫者、貧窮之人、武僧、聖武士、奴隸和農奴等等最底層、最卑微之人。
雖然許多人都誤解‘哭泣之神’的教義,更有甚者還嘲弄祂的教義,但是祂的教會卻在整個主物質世界,擁有許多堅定的追隨者。
在這個殘酷現實的世界中,許多受難者、病人、窮人都仰賴伊爾瑪特教會的接濟度日。
許多地區的民衆都敬重哭泣之神的教會,祂的牧師在各處免費行醫時也時常得到許多慷慨的援助。
有些人無法理解,爲什麼世界竟有人會心甘情願地承受折磨,因而時常對伊爾瑪特教會產生誤解。
那些輕視弱者的人,多半認爲哭泣之神的信徒,都是一羣無謀的弱者。
然而,很明顯地這些暴君與無賴都低估了這些善良的信徒。
因爲哭泣之神的個性看似非常溫和,但祂發怒之時,也會展現出極爲兇暴殘酷的一面。
尤其是對邪惡者來說,祂極爲關心世上所有的孩童與年輕生命,並打擊那些膽敢傷害祂保護對象的存在。
從這羣牧師遊蕩在這裡就可以看出,他們的實力絕非表面上看起來這麼簡單。
“巫師閣下,您要尋找的娜塔莉菈公主,在兩天前與我們同行。”說話的牧師有一張精瘦而棱角分明的臉,留着灰褐色短鬍子,稀疏的頭髮梳到腦後,紮成一個結,一雙黑糊糊的光腳如樹根般堅硬粗糙。
“當她看到一頭紫龍墜落於風暴號角山脈的骷髏巖鎮後,便率領着自己的追隨者們趕了過去,願受難之神庇護科米爾王國堅強的鋼鐵公主。”
“巫師閣下,伊爾瑪特看到了你正在爲他人而承受的苦難,請你務必牢記,不論受到何種痛苦與危險,都要堅持正確的原則毫不動搖。”
受難之神的牧師手握聖徽,神色虔誠地說:“因爲吾主的慈悲和憐憫,會爲你提供支撐下去的勇氣與力量。”
“感謝您的祝福,感謝受難之神給予我的勇氣。”
布萊恩神色真誠而恭敬地向牧師回一禮,隨即丟下自己的坐騎,施展飛行術,飛向高空。
他鎖定到風暴號角山脈邊沿的骷髏巖鎮後,立即開啓防護罩,以最快的速度,飛了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