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雨欣緊閉雙眼靠在臺柱上,纖細的胳膊環抱自己,肩膀抖動。
他沉默地俯瞰她精緻的五官,立於風中許久。
劉雨欣捲翹的睫毛抖動了兩下,晃悠悠睜開雙眸。
她仰起頸脖,望向眼前身姿昂揚的男人,迷糊的眼眸撲閃了一下,脣邊迅速隱過淺淡的笑意:“阿澤,真的是你嗎?我是不是在做夢?”
屈潤澤緊抿脣瓣,深邃漆黑的眼眸盯着她沒有接腔。
劉雨欣扶住臺柱跌撞地站起身體:“阿澤說再也不想看到我了,怎麼會是他……”
說着,她雙膝鬆軟,整個人無力前傾,卻撞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阿澤,阿澤,真的是你嗎?”劉雨欣驚呼出聲,雙手捧住屈潤澤的臉,眼底淚光乍現:“你別跟我賭氣了好不好?我錯了,不該讓你傷心的。”
“我送你回去。”
屈潤澤避開她的眼睛,扶住她往車邊走。
“不,我不想回去!”
劉雨欣使勁想要推開他:“除了有阿澤的地方,我哪兒也不去!”
“你這麼晚沒回去,你丈夫會擔心的。”
“丈夫……”劉雨欣嗤笑兩聲,接着,表情突然悲嗆,她緩慢地眨了眨眼睛:“如果當初我們結婚,咱們的孩子也該有五歲了吧?”
屈潤澤身體明顯一震,徒然扣住她的肩膀:“你什麼意思?”
“疼!”劉雨欣嬌嗔了聲,眼眶潮紅:“阿澤,不要那麼用力,你弄疼我了。”
屈潤澤看着她神色間一如五年前柔弱的模樣,心口脹痛,喉嚨乾澀地難受。
“你剛纔說什麼?”
“我沒說什麼啊?”劉雨欣驚訝地勾起脣角,爾後又恍惚道:“哦,孩子啊,我跟阿澤的孩子,假如當初我沒去醫院做人流,現在應該有這麼高了吧!”
劉雨欣往自己大腿處比劃了下,打了個酒嗝,吃吃地笑了笑。
屈潤澤愣愣地看着她比在腰間的手,片刻後,紅了眼眶:“爲什麼……”他盯着她朦朧的眼眸,神情僵硬地問:“爲什麼不跟我說?”
“跟你說有用嗎?”劉雨欣笑容苦澀,食指點了點屈潤澤:“阿澤,當年你那麼年輕,根本什麼都不懂。我很害怕,只能求姐夫帶我去做手術。”
屈潤澤震驚地看向她,心跳幾乎在那一刻靜止了。
“你是說……我爸他……知道……”
劉雨欣點點頭,晶瑩的淚珠滑下,她擡起手背擦掉。
“我知道自己懷孕後很害怕,我不敢跟姐姐說,以她的脾氣一定會鬧得人盡皆知。我去找姐夫,希望他能夠幫我,沒想到……”
劉雨欣哽咽無言,臉上的笑容淺淡,叫人痛惜。
“姐夫立刻打電話安排了鎮南市最好的醫院的主任醫師給我做手術,我想留着孩子,他非但不同意,而且很生氣,他說……我們是長輩和晚輩的關係,不能的……”
劉雨欣哭着撫摸屈潤澤的臉:“阿澤,你知道嗎?姐夫說他一輩子都不會認可我們的,其實,我們並沒有血緣關係不是嗎?”
“那你當初怎麼不告訴我?我可以說服爸爸,還有保住我們的孩子……”
屈潤澤沉痛地低吼。
想到那個本可以出生的孩子,他的心不可抑制地疼着。
“姐夫和姐姐夫妻關係名存實亡,你是他們維持現狀唯一的紐帶,如果連你都不聽話的話,那姐姐……我不希望因我讓你家庭支離破碎。”
劉雨欣深吸一口氣:“而且要怪只能怪我自己,打掉孩子時沒顧及你的感受,後來之所以會接受爸爸的安排,或許就是太軟弱想逃避吧。阿澤,可能我們真的有緣無分,幸好,你家庭比我美滿幸福,悅悅是個值得你珍惜的好女人。”
“所以你覺得我過得比你幸福?”
屈潤澤眼睛裡佈滿血絲,狠狠地盯着她:“你怎麼以爲我過得比你幸福的?!”
劉雨欣聽到屈潤澤驟然拔高的音量,嚇了一跳,隨即伸手想去抱他:“阿澤……”
“別碰我!”
屈潤澤拍開她的手,望向她,緩緩後退,接着轉身上車。
“阿澤!”
劉雨欣急切地追趕着,拍打車窗,淚流滿面:“阿澤,阿澤……”
屈潤澤將車門反鎖,坐在車裡,目光直視前方,視線逐漸模糊一片。
原來他差點就當爸爸了,卻因她的懦弱而夭折了……
車外,劉雨欣痛哭失聲,聲音酸楚難耐:“阿澤,你聽我解釋好不好?”
屈潤澤驅動車子,沒再看她一眼,踩下油門飛馳而去。
“阿澤!”
透過後視鏡,劉雨欣奔跑的身影越來越渺小,逐漸被黑暗所吞噬。
屈潤澤死死盯着路面,眼角卻有一滴淚滾落。
……
杜悅從旋轉餐廳裡出來,沒有立即回家的打算。
她晃悠悠走在大街上。
須臾後,在一家高檔餐廳門口停下,她瞧見一張熟悉的臉龐。
沈家琪側對她,站在餐廳玻璃門邊,正跟人通話,偶爾弩了下嘴巴。
他的情緒似乎不怎麼好,眉頭緊皺,始終沒舒展開過。
似乎是覺察到杜悅的目光,沈家琪擡眸望過來……
杜悅淺笑着跟他點頭打招呼。
下一刻,他卻邁大步朝她走過來。
沈家琪穿着寬大的暗綠色格子呢大衣,裡面是黑色西裝,身形偉岸而秀挺,眉目雋永,走近之後,他目光柔和地看着她:“等下有事嗎?”
杜悅一時沒明白他的用意,愣愣地外頭望着他。
沈家琪溫和笑容染上寬厚:“我約了人吃飯,不過被女伴放鴿子了。”
杜悅馬上就懂了他的意思,他希望自己能充當他的女伴?
女伴爽約了,那他剛纔不悅的情緒就可以理解了。
只是,正常情況下,一般是由妻子來做自己女伴的。
“你太太,應該很多人都認識的吧?”杜悅淺笑,沒有開口應承。
沈家琪看出她的顧慮,笑容更加慫恿:“我今晚的女伴是公司的外聯部經理,很多人都聽過雨欣的名字,知道她是我太太的人卻不多。”
沈家琪這樣一說,杜悅倒有種小家子氣遇上紳士地窘迫,一時竟不知說什麼了。
“聽說,這家的甜點味道很好,不去試一試嗎?”
沈家琪泰然地站在那裡,沒有開口催她。
考慮到沈家琪幫自己的次數不少,回報一次也是應該的。
杜悅看着沈家琪:“如果我等下表現得不好,你可不許取笑我。”
這話另一層意思,她應許了。
沈家琪笑容滿面地看着她略顯緊張的表情:“放心吧,有我在。”
杜悅乾乾地笑了笑。
沈家琪緩慢走到她身邊,不動聲色地扶住她的肩膀:“走吧。”
杜悅掃了眼他擱在自己肩頭的手,骨節分明,修長整齊,他的動作自然不做作,叫她說不出任何拒絕的話來破壞氣氛,只能任由他卷着自己往裡走。
……
同沈家琪相約的是一對法國夫婦。
女的對杜悅熱情地點點頭,然後朝沈家琪說了句她聽不懂的話。
“……”
杜悅完全不在狀態,只能淡笑着點點頭。
沈家琪看了杜悅一眼,也笑着應了一句法語。
杜悅不清楚他在說什麼,爲了不破壞氣氛只能配合得體地笑着。
過了片刻,趁着那對夫婦不在意時,她才用眼神無聲地詢問沈家琪。
沈家琪往她杯裡添了些果汁:“他們說你很可愛,長得也漂亮。”
杜悅接過杯子:“替我向他們道聲謝。”
沈家琪笑意盎然,接着轉頭朝那對夫婦又說了句話。
然後,他們像是有默契般地齊齊笑了起來。
用完餐後,那對法國夫婦有事先行告辭。
沈家琪仍舊坐在椅子上沒動,大衣外套搭在椅背上,他的臉微微潮紅,眼睛閉起,手指揉捏着太陽穴,應該是喝多了酒。
杜悅見他沒要離開的意思,自己也不好說什麼。
看他好像頭疼,就讓侍者去泡一杯茶過來。
“你是不是急着回家?”
沈家琪驀地睜開眼望她,許是醉酒的緣故,他眼眸更深:“我送你回去。”
說着,他就伸手去撈外套。
杜悅見他腳步踉蹌,怕他摔倒趕緊去扶,卻不想他彎曲的胳膊肘會撞上她胸口。
柔軟被輕觸,杜悅像觸電般立刻鬆開了他。
也許是聯想到之前兩次經歷,杜悅的臉滾燙地燒起來。
沈家琪卻似無知無覺,疑惑道:“怎麼了?”
“沒……沒有……”杜悅見他不似作假,鬆了口氣:“再坐一會兒吧。”
“你不急?”
“等你喝點茶再走也沒事。”
沈家琪重新入座,侍者還沒過來,包廂裡頓時陷入沉默中。
杜悅怕氣氛太過冷硬,只好瞎找話題:“你法語說得不錯,是在法國呆過嗎?”
沈家琪擡眸,語氣顯得散漫隨意:“我沒有在那裡呆過。”
剛纔他說話的樣子很嫺熟,同法國人的腔調相似,可現在他又說自己沒在法國居住過,杜悅錯愕之餘,心下又滑過些佩服。
沈家琪放下酒杯,看到杜悅眼底來不及掩飾的敬仰後,嘴角的笑意漸濃。
“其實沒什麼大不了,我讀大學的時候,覺得英語太過單調,借了幾本法語的書翻閱幾天,後面覺得蠻有意思,就多看了幾本,漸漸就自學成功了。”
自學成才?
杜悅腦中頓時盤旋這幾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