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幕、我的天啊,叔叔你真是豁出去了啊!
許洛楓牽着慕馮櫻的手走到酒店大廳,慕馮櫻終於反應過來,想要掙開他卻敵不過他的力氣。這時,他們身後傳來尤新陽的喊聲:“櫻櫻!”
慕馮櫻的腳步頓了一下,尤新陽已經追了上來。他攔在慕馮櫻面前,神色迫切地想要說些什麼,看到許洛楓在她身邊又止住了,開口道:“櫻櫻,我有話和你說。”
慕馮櫻其實也有話和他說,想了想就對許洛楓說:“許洛楓,你能不能迴避一下。”
許洛楓擡眸看看尤新陽,終於不情不願地鬆開了手走了開去,他在大廳沙發上坐下,隨手拿了報夾上的一份報紙展開,並點起了一支菸。
慕馮櫻和尤新陽面對面站着,尤新陽誠懇地說:“櫻櫻,我代我媽媽向你道歉。其實之前我和她說過你的事,當時她態度還挺好的,還說讓我把你帶出來一起吃個飯,呵呵……”
他自嘲地笑笑,“我一直以爲我媽挺開明的,實在沒想到她會這樣子說話。今天我帶你來這裡,一方面是不想認識那什麼蘇家女兒,另一方面我也是想介紹你給我爸爸媽媽、還有幾個朋友認識。我想告訴你我願意帶你進入我的生活圈,我想告訴你我對你是認真的,但現在看來我把事情搞砸了,櫻櫻,你能不能原諒我。”
慕馮櫻面容平靜地看着他,說:“你做錯什麼了呀,哪裡需要我來原諒。其實……你媽媽說得真是挺有道理的,新陽,我和你不合適,我應該一早就想明白、和你說清楚的。”
尤新陽急了:“櫻櫻……”
慕馮櫻突然向着尤新陽鞠了一個躬,直起身來後注視着尤新陽的眼睛:“應該我對你說對不起,浪費了你幾個月的時間。新陽,其實你真的是個特別好的人,你值得一個更好的女孩子。”
尤新陽雙手握拳,挑着眉毛咬牙切齒地說:“我最討厭別人給我發好人卡了。”
慕馮櫻失笑:“我不是給你發好人卡,我說的是真心話。”
尤新陽一時語塞,轉頭看看不遠處正在看報紙的男人,說:“其實,我知道,你心裡還是有他。”
慕馮櫻沉默。
“櫻櫻,我怕你再被別人欺負。”尤新陽的聲音低了下來,“我原本以爲,我可以保護你和小桃的。”
“我沒那麼容易讓人欺負。”慕馮櫻笑起來,“我不會和他在一起的,你剛纔也看到了,他有女朋友。”
見尤新陽還是一副懊惱的表情,慕馮櫻說:“好啦,我該走了,你趕緊回去吃飯吧。”
尤新陽瞪大眼:“都這樣了我哪還會回去!誰還吃得下飯!”
“那你打算去哪兒?”
“我有地方去的。”
“別喝多。”
“不會,你放心。”
說着,兩個人並肩往酒店大門走去。慕馮櫻覺得慶幸,就算不能和尤新陽做情侶,做朋友也是很不錯的。
站在酒店門口,尤新陽甩甩車鑰匙:“回家嗎?我送你。”
“不用了。”慕馮櫻微笑,“我想自己走走,一會兒打車回去就行。”
尤新陽看了她一會兒,說:“你知道我最喜歡你哪一點麼?”
慕馮櫻搖頭:“不知道。難道不是因爲我漂亮嗎?”
尤新陽哈哈大笑起來,笑完後又搖了搖頭:“你明明心裡很難受、很傷心,面上卻非要裝出滿不在乎的樣子,好像自己什麼都能搞定。”
慕馮櫻掩着嘴咯咯咯地笑出聲來:“不然呢?難道要我哭嗎?”
“你纔多大啊,女孩子哭一下也沒什麼的。”
“以前哭得太多了。”慕馮櫻收起了笑,輕輕嘆氣,“自從有了小桃,我就告訴自己,不能那麼任性、那麼軟弱了。哭有什麼用啊,只會讓人笑話。”
與尤新陽分別後,慕馮櫻獨自一人走在了街道上,她走得很慢,走着走着,身後就多了一副腳步聲,漸漸來到她的身邊。
許洛楓伸手去牽她的手,被慕馮櫻躲開了。
“怎麼走了都不和我說。”他看着她的眼睛,語氣裡有些不滿。
慕馮櫻低着頭:“你這樣子跑出來真的不好,回去了怎麼和你爸、還有女朋友交代,會叫他們誤會的。”
“誤會什麼?”許洛楓冷冷地說,“有人當面說我女人和小孩的壞話,難道我還要無動於衷麼?”
慕馮櫻頭疼:“誰是你女人了!”
“我們隨時可以登記。”許洛楓沒容慕馮櫻反駁,再一次牽住了她的手,“櫻櫻,我現在就可以和林維維說清楚。”
慕馮櫻大力掙扎:“神經病!放開我!”
邊上路過一對小情侶,見到他們拉拉扯扯的樣子,不禁多看了幾眼。
許洛楓接觸到他們驚疑的目光,甚至隱約聽到女孩子小聲說:“這個男的好凶啊。”他心中就有些煩躁了,索性一把抱住了慕馮櫻,讓她緊緊貼在了他的懷裡。
這一招很有效,慕馮櫻呆住了,手腳也停下了動作。小情侶走遠了,還忍不住回頭看他們,許洛楓抱着慕馮櫻站在路邊,他們聞着彼此身上熟悉的氣息,誰都沒有說話。
一會兒後,慕馮櫻甩着手裡的包去打許洛楓的身體:“喂,我要悶死了……”
許洛楓牽着慕馮櫻的手在街上走。
深秋的夜晚,街上車水馬龍,還有成羣的自行車、電動車經過他們身邊。下班的路人行色匆匆,冷風吹起,大家都不由地加快了腳步。
許洛楓卻與衆不同地走得很慢,冷颼颼的秋風刮過耳畔,他都渾然不覺,步態反而更加悠閒。
他的心很靜、很靜。胸腔裡有一種安心、舒適、溫暖的感覺……這樣的感覺已經多年不曾有過了。他悄悄扭頭看身邊的女人,她低着頭,任由他把她的手牢牢握在手中,走過兩條大街。
慕馮櫻這一天穿的皮靴恰好是高跟,走了半個小時後,她熬不住了,甩一甩許洛楓的手:“喂,你要走到什麼時候去啊?”
許洛楓停下腳步看她,慕馮櫻跺了跺腳:“你放開我,我要回家。”
許洛楓瞬間又冷了臉,他看看四周,看到一家小飯店,說:“一起吃個飯吧,吃完了我送你回家。”
小飯店很小,只有六張桌子,生意卻挺好。剛好有一桌客人結賬離開,慕馮櫻也顧不得桌子髒,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
許洛楓對着盤子、骨頭堆積的桌面看了許久,還是坐不下去,慕馮櫻揉了揉腳後跟,招手叫來了服務員:“麻煩幫我們收一下。”
盤子收掉了,桌子也擦過了,許洛楓才坐了下來。
慕馮櫻抽了幾張紙又擦了擦桌面的油污,說:“過度的潔癖是病,你去看過心理醫生沒?”
許洛楓:“……”
服務員過來點菜,慕馮櫻說:“你隨便點吧,我沒胃口,趕着回家呢。”
許洛楓看她一眼,點了幾個菜:“幹鍋花菜,鯽魚豆腐湯,甜豆炒蝦仁,再一個宮保雞丁。”
慕馮櫻抗議:“不要宮保雞丁,要辣子肉丁。”
許洛楓皺眉:“你吃辣的會胃疼。”
“就這麼一點兒辣沒關係。”
“櫻櫻。”
他板起臉,慕馮櫻卻不怕他了:“我自己付錢行不行啊!老闆,給他一個宮保雞丁,再給我一個辣子肉丁,多放點辣!”
老闆嘿嘿笑着看許洛楓,許洛楓盯着慕馮櫻看了一會兒,妥協了:“辣子肉丁吧,老闆,少放點辣。”
沒一會兒,菜陸續上桌了。
慕馮櫻嘴裡說沒胃口,其實是餓極了,她中午吃得不多,之前在酒店裡又基本沒動筷,這時候看到小飯店的家常小炒,胃口一下子就開了。許洛楓要了兩碗米飯,慕馮櫻端着碗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也懶得和許洛楓說話。
許洛楓始終慢條斯理地吃着,慕馮櫻吃完一碗後,又要來了一碗飯,這時候她的速度放慢下來,挑着辣子肉丁裡的辣椒和肉沫兒,吃得不亦樂乎。
許洛楓看着她一副饜足的表情,心裡覺得有趣。見慕馮櫻的心情有了好轉,他輕輕咳嗽一聲,說:“櫻櫻,我上次和你說的事,你考慮得怎麼樣?”
“什麼事?”慕馮櫻擡頭,奇怪地看着他。
許洛楓認真地說:“結婚。”
慕馮櫻愣了一會兒,笑起來:“許洛楓,你明白‘結婚’意味着什麼嗎?你知道怎樣才能叫做‘夫妻’嗎?”
與他們隔着過道坐着一對男女,男人黝黑壯實,穿着某空調品牌的安裝工作服,渾身上下都灰撲撲的,連着一雙手都是黑黑的污漬;女人則穿着樸素的衣服,身材極爲瘦小,五官也不漂亮。
他們在吃晚飯,一人一盤雞蛋炒米分幹,外加一盆青菜肉絲湯。
男人的炒米分幹很快就見了底,女人吃了一半,對他說:“我吃不下了。”
男人說:“你再多吃點。”
女人笑笑:“吃飽了,真吃不下了。”
男人拿過小碗給她舀了一碗湯,把青菜和肉絲都舀給她:“那你多吃點菜。”
女人“嗯”了一聲,就把面前的盤子遞給了男人,男人很自然地接過,繼續吃她吃剩下的半盤炒米分幹。
這一切都落在許洛楓和慕馮櫻眼裡,慕馮櫻低下頭,小聲說:“你看到了吧,這樣子纔是夫妻,你……”
話沒說完,她的面前已經多了一隻手,他無聲地拿過了她的飯碗,那是慕馮櫻吃剩下的半碗飯,飯上有幾顆辣椒、肉丁,還有菜汁的痕跡,慕馮櫻目瞪口呆地看着許洛楓,他左手端着碗,右手拿着筷子,就那麼從容不迫地吃起了這半碗飯。
不可否認,許洛楓吃飯的樣子很優雅,一點兒也看不出他有絲毫的勉強,他就像平時吃飯一樣夾一筷子菜,又往嘴裡扒一些米飯,再夾一筷子菜……
一口,一口,沒用多久,他就吃完了慕馮櫻的半碗飯,吃得一粒米都不剩,還抽了紙巾擦了擦嘴,最後對着她笑了一下。
“你覺得我永遠都做不到的,是不是?”他說,“可是沒有事情是絕對的,櫻櫻。”
他說:“我只希望你能再給我一個機會。”
他說:“我今晚就會和林維維說清楚,我和她本就沒什麼的。”
他說:“我究竟能不能做一個丈夫,做一個父親,究竟會不會玷污結婚這個詞,我希望自己能證明給你看。”
兩個小時前,慕馮櫻還驕傲地對尤新陽說:哭有什麼用啊,只會讓人笑話。
兩個小時後,在這麼一個簡陋的小飯店裡,在許洛楓面前,她很不爭氣地溼了眼眶。
許洛楓回酒店拿車,送慕馮櫻回了嘉蘭名居,在她下車前,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從後備箱裡拿出一個袋子交給慕馮櫻:“這是我去哈爾濱出差給小桃帶的禮物。”
慕馮櫻接到手裡,許洛楓又從袋子裡拿出一個小盒子遞給她:“這是……給你買的。”
慕馮櫻:“……”
慕馮櫻提着東西回了父母家,她走進小臥室,慕小桃原本已經快睡着了,見到她後又驚醒過來,開心地鑽出被窩:“媽媽,媽媽,你回來啦!”
“唔。”慕馮櫻把袋子放在桌上,慕小桃眼尖,問:“媽媽,那是什麼?”
慕馮櫻說:“這是一個叔叔給你的禮物。”
“禮物!”慕小桃激動壞了,這下子是真的睡不着了,非要纏着慕馮櫻拆禮物。
慕馮櫻心裡也是好奇的,坐到慕小桃牀邊,先拆開了大盒子,發現是個紅色的大娃娃。
慕小桃不知道套娃怎麼玩,慕馮櫻表演給她看,她擰開娃娃的連接處,裡面立時出現了一個小一點卻一模一樣的娃娃。
慕小桃驚呆了,慕馮櫻再擰,又拿出一個娃娃……就這麼一層一層地拆下去,慕小桃的牀上擺了十個娃娃,快把她樂瘋了。
她拿起一個看看,依依不捨地放下,再拿起一個看看,對慕馮櫻說:“媽媽,好多好多娃娃!”
“是啊,好多好多娃娃。”
慕馮櫻的腦子有些亂了,看着那些娃娃的臉,她覺得它們似乎都在看她。她機械地把這些娃娃從大到小排成一列,又從小到大排成一行,然後再圍成一個圈,或者讓它們一個個面對面……
慕小桃撅着小嘴看着慕馮櫻把玩了好一會兒後,突然伸出小手從娃娃隊伍裡抱走了最大的那個娃娃,她把娃娃抱在懷裡,氣呼呼地對慕馮櫻說:“媽媽你別玩了,要被你玩壞了,這是我的!”
……
慕小桃睡着以後,慕馮櫻打開了牀頭燈,她手裡多了一面紫色的歐式小鏡子,亮閃閃的,挺精緻。
她打開蓋子,便從內裡的鏡面中看到了自己,依舊年輕美麗的一張臉,卻再也不是過去的自己了。
“吧嗒”一聲,她蓋上了蓋子,身邊熟睡的慕小桃動了一下,還翻了個身。她的小手碰到了慕馮櫻,很自然地就伸過來抱住了她的手臂。慕馮櫻低頭看她,小傢伙閉着眼睛睡得很香,她的皮膚那麼白,睫毛那麼長,嘴巴那麼紅……慕馮櫻輕易地從她的小臉上看到了那個男人的影子。
他說,沒有事情是絕對的。
慕馮櫻知道,她心中有些動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