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失蹤了

“對不起……我錯了……宋小媽……對不起……我錯了……我錯了……”

尹尚賢聞言,從安承羽手裡接過安安,讓她靠在肩上,像個孩子似的嚎啕大哭。

安承羽站在一邊看着蔚安安崩潰的大哭,眼眶酸澀,知道她這是恢復所有記憶了,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真的是糟糕的不能再糟糕了,她本就不願接受聽覺障礙這個事實,現下知道當初宋瀟瀟之所以會死,全是因爲她,如果她沒有遇見他,沒有愛上他,結果是不是就會不一樣呢?

蔚安安幾乎哭暈過去,尹尚賢不明白她的情緒爲何陡然失控,聽到那些沒頭沒腦地認錯的話,他鳳眸充血,瞪視安承羽,問:“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把她交給我,我會找人將她治好。”

尹尚賢不肯放手也不行,因他知道,這世上能夠解救安安的,唯有安承羽。

蔚安安遲早會明白,有些傷口,並不會因爲時間的流逝而結痂痊癒,如果放着不管,很可能將周圍那些完好的皮肉一併感染腐爛,與其如此,不如一次性讓她痛,痛到極致了,再將那些血肉模糊一併剜去,也就好了。

——

夜色迅速降臨,暴躁的夏雨將整個城市清洗過一遍後,路面變得很乾淨。

安承羽走在石磚路上,聽不到自己的腳步聲,他習慣了隱藏自己的行蹤。

在某種複雜糾結的感情驅使下,他來到了蔚安安靜養的住處,卻沒有直接上樓。

多年的經驗告訴他,深夜裡還有另一個人的存在。

尹尚賢對他毫無懼意,就這樣堂而皇之地出現在他面前。從安承羽深邃陰鷙的眼神裡,尹尚賢知道他對蔚安安的感情非同一般根深蒂固。

他們倆就這麼對視着,彼此用眼神交流着互不相讓的訊息。

倏地,安承羽朝他冷笑,笑容裡隱藏的意思不言而喻。他慢慢地經過他,走進玻璃門,直接搭電梯上樓。

他是天生的掠奪者,有競爭對手的情況下,反而激發他想霸佔的血性。

尹尚賢握緊拳頭,毫不示弱地朝電梯的方向狠狠一瞪。

蔚安安是心灰意冷的,她蜷縮着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右手背紮了針管,茫然地看着天花板,腦海裡殘留着許多漠然離去的畫面,整個人沒有了生氣。

只是覺得很累很累,喜歡一個人怎麼會這麼累呢。

她整個人像是分裂成了兩種人格,覺得自己好陌生,她都快認不出自己了。

輸液裡有安眠的成分,過了一會兒,她便不自覺地閉上眼睛睡着了。

在門外徘徊良久的安承羽終於下定決心打開這扇門了,他知道以安安的性子,肯定排斥見到自己。可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行爲,忍不住想去見見她。

屋裡的光線很暗,是蔚安安吩咐看護把窗簾全都拉上了。他悄無聲息地走近她,隱約看見她垂着頭,似乎睡着了。他在她面前蹲了下來,扶起她散落的髮絲,輕輕地將一頭青絲放在腦後,露出她白皙的臉龐。小臉上斑駁的淚痕清晰可見,殘留在眼角的晶瑩順着臉頰垂落。這樣的她,美得令人屏息。

“小野貓。”安承羽拭去她的淚水,輕柔地捧起她的臉。

她睡得並不安穩,他的微小動作險些將她弄醒,於是安承羽不再打算將她抱回房間去,他就這麼靜靜地凝望她,將她的每一條頭髮,每一寸肌膚都牢牢地記藏在心裡。

他想起了他們相處時的點點滴滴,她在他面前總是自然地哭笑耍鬧,就像單純清澈的孩子似的,惹人憐愛。他想着想着,不自覺地笑了,那些回憶,真的很美好。

她有一雙會說話的眼睛,瞳仁裡總能看到自己的身影,他的心忽然揪痛,是不是以後再也無法看到這雙明亮的水眸閃爍光芒了。

能夠擁有一個女孩單純真摯的愛是幸運的,可是,他身處的一切會讓她陷入困境甚至毀滅的。

早已在被安四伯選中成爲接班人時,他就喪失了普通人的資格。他的周圍潛伏着各式各樣的危險,黑色的槍口隨時隨地在對準腦袋扣下扳機,或許他終其一生都無法像普通人那樣去喜歡一個人,他不願讓蔚安安生活在夢魘裡,彷彿還能感覺到那些血液噴灑在臉上的溫度,他將酸苦都咽回了肚子……

安承羽深深地吐了口氣,壓下所有沸騰的情緒。他回過神來盯着蔚安安恬靜的面容,細細地將她看清,然後輕輕地在額上一吻。

“別傷着你自己,好嗎?安安,你一定要好好的,如果怨我恨我,能讓你活下去,那便恨吧。”

安承羽露出不捨決絕的神情,他目前的境況,不能兒女情長,唯有狠下心腸,斷了所有不該有的依戀,沉痛地站起身,他離開她的小築。

蔚安安在夢中悲傷地呢喃:“不要丟下我,不要走,不要……”

蔚安安不知道安承羽曾出現在她身邊,以爲只是在做夢,夢見宋瀟瀟悲傷的望着她,跟自己說,你爲什麼不聽小媽的話,那個男人,你不能招惹!如今我們家破人亡!全是因爲你!她在夢裡搖頭說不要!宋瀟瀟沒有再跟自己說話,就這樣忽然間消失了,她怎麼找也找不到。然後又看見自己拼命地追趕一輛車,拼命地喊着安承羽,但是那輛車無情的加速離去。

天剛矇矇亮時,她自動醒了。她眨着痠痛的眼睛,分不清楚現實虛幻。

尹尚賢一大早地便來找蔚安安了,他燦爛地笑說:“安安,早啊!昨晚睡得好嗎?”

安安皺皺眉,下意識用力關門,但是被尹尚賢制止了,他堵住門,露出受傷的表情說:“安安,你怎麼見着我就躲呢?看我帶來了什麼,鐺鐺,新鮮的早餐哦!看我多疼你。”

他自顧自地走了進來,不再將安安當成殘疾人,像正常時候同安安說話,她淡淡地瞟了他一眼後,無力地走回沙發繼續發呆。

尹尚賢放下手中的早餐,開始打量安安,她紮了針管的手背貼了OK繃,顯然是隨便貼上去的,傷口明明在上面卻貼了下面。他不悅地瞪了她一眼後,開始碎碎念。

“不過是失戀了就把自己弄成這副德性,真是個任性的丫頭!”

他撕掉她那些無用的Ok繃,給予專業護士的醫療護理。將她的兩手護理好後,他不避嫌地意圖捲起褲管查看安安不知道什麼時候磕傷的膝蓋,安安伸出手拒絕了,她抓緊自己的褲管,蜷縮了一下。

“放心,我只是處理你的傷口,你不知道吧,我是醫大畢業的,乖,讓我看看。”

他像哄小狗似的對她說話,蔚安安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樣,委實讓他看着揪心。

蔚安安知道他是不會傷害到自己的,於是她慢慢地鬆開手。尹尚賢將褲子捲起後掀到膝蓋上後,膝蓋上的傷口暴露了出來,擦傷十分嚴重,血液凝結成塊顯黑色,一些破損的皮肉裡還有小沙粒,最嚴重的地方已經化膿了。

尹尚賢皺着眉,難以想象蔚安安竟然沒有喊痛。真的是悲傷得忘記了身體上的疼痛麼?

他望了一眼呆愣的她,拿起沾了酒精的棉團輕輕的擦拭掉膝蓋上陷入肉裡的沙粒。

“安安,疼嗎?”

安安麻木地搖搖頭,靈魂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尹尚賢若有所思,輕擡起她的膝蓋,指着她的傷口處流出來的液體,說:“你知道嗎?流出來的是膿水。人的身體一旦受傷,白細胞收到訊息後會聚集在患處,不顧一切的吞噬細菌。流出來的膿水,其實是白細胞的屍體。”

蔚安安根本不知道尹尚賢在說什麼,她整個人處於封閉的狀態,待尹尚賢離開後,看護照顧她洗澡,吃飯,她像個廢人似的被伺候着。

夜涼如水,萬籟寂靜,血紅色的月光透過窗縫投射在蔚安安空洞的眼眸上,反射着詭異的冷光。

看護已經離開了臥房去休息了,蔚安安掀開被子,猶如一隻破損的扯線木偶,晃晃蕩蕩地離開這令人窒息的地方。

她回顧起來,覺得自己的人生真是可笑又可悲,愛上了一個男人,鬧得家破人亡,而後又被催眠失憶,像個傻子那樣活着,如今耳朵聽不見了,更是成了一個廢人!

她還能做什麼?留在這裡又是爲了什麼?

出乎意料的,平日裡安排了不少暗衛的房子此時卻空蕩蕩,毫無一人,蔚安安一點想法也沒有,只是失魂落魄地像一縷幽魂般飄蕩着,當電梯門打開,一隻黑色冰冷的袖珍槍槍口對準她的眉心時,她一點恐慌也沒有,空洞的眸子盯着眼前的黑衣殺手。

“你想殺我麼?”

她十分鎮定,握槍的男子面上閃過一絲讚賞之色,扣住了扳機。

原來她能夠如此順利地走到這裡,是因爲有人替她掃清了前路的障礙。不難猜測這是與安承羽爲敵的人,她向前走一步,毫不畏懼那黑色恐怖的槍口。

“你開槍吧。”

她一心尋死,持槍的男人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陡地收起槍,朝蔚安安伸出手,他說:“你可真乖。那麼,上路吧,我帶你走。”

一聲窒悶的聲響,子彈射向了蔚安安的心臟,她最後瞪大了眼睛,倒下之前向男人伸出了手。

蔚安安沒有半點遲疑地將手交給了他。她需要一個人帶她離開這個令人窒息的地方。他說,我帶你走,無論這個男人是誰,無論這個男人是要帶她去天堂,抑或是地獄。

安承羽以兩百二的時速飛馳到暗香閣,汽車的嘈雜引擎聲透漏出主人急躁的心情。他快速地下車,跑到電梯前猛戳停留在頂層的電梯按鈕,微喘的他並沒有忽視隱藏的危險,他能感覺到一股殺氣瀰漫在整棟大廈。

不同於往日的冷靜自持,他的心似熱窩上的螞蟻,焦急之餘是恐慌。終於等到電梯到來,他那種直覺很靈驗,整個大廈,沒有一絲生的氣息,在電梯門敞開的那瞬,他看到灑了一牆的鮮血,心陡然一緊。

走進這個小小的空間裡,他抑制不住地回想起蔚安安慘死在槍口下的畫面,他不能再讓身邊的人受傷,這種殺戮若是再來一次,他會變成瘋子,會變得連自己都不認識。

安承羽反反覆覆地勘察現場,如果安安死了,那人不可能帶走她的屍體,所以,她肯定是還活着的。他內心是十分複雜糾結的,深深地愧疚,他清晰地記住了自己對她所做過的惡劣行徑,一下子竟不知如何是好。

他瞥過嚴斯,問道:“你認爲將她帶走的人會是誰?”

“安少,有沒有可能是安四伯……”

“不太可能。”

“那麼,最大的可能性——便是臨汐!”

安承羽更是躁動不安,他恨不得馬上飛奔到她身邊。聞言,立馬站起身,他已經不能夠冷靜下來分析目前的情勢,他必須找到蔚安安,把她安放在自己的羽翼下,即便她不會原諒他。

“等等……”嚴斯及時抓住了安承羽的手臂,說出了他的隱憂。“安少,你確定要到她身邊去嗎?”

他鬆開手,終於做了一件維護安承羽利益的事,苦口婆心道:“這麼做,等於告訴臨汐,你的死穴。”……

蔚安安消失了,安承羽陷入了瘋狂,將皇城掘地三尺,翻來覆去地地毯式搜尋,無果。

皇城由此陷入了有史以來最爲撲朔迷離,波濤暗涌的一年,向來沉穩漸進的西木集團首席總裁安承羽掀起了一片腥風血雨,在除去了內部的異端份子後,果決地與容嫣離婚!

誰也無法想象蔚安安對於安承羽來說,是怎樣的一種地位,從前知道她好好地活着,他還能沉住氣,韜光隱晦,如今她生死不明,不知道落在誰的手裡,他便也失去了素來的冷靜優雅,變得暴戾陰鷙,雷厲風行,就連安四伯,亦無法再約束這個爲愛而瘋狂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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