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課鈴響的時候,歐陽冉才如夢初醒般拿着講義走出教室。
班裡在做習題的學生們莫名其妙的互相看看,再看看歐陽夢遊般的背影,便也心照不宣的相繼放下手中的筆,伸懶腰的神懶覺,上廁所的上廁所。
這些天的英語課都上的這麼輕鬆,輕鬆得大家都以爲取消升學考試的日子終於來了。
歐陽冉回到辦公室,看看課表下一節並沒有課,於是安靜的坐在椅子上望着窗外發呆。
離那個大雪的混亂週末已經有半個月的時間了, 拜管理良好的市政部門之賜,一場大雪沒有留下任何的痕跡。
透過窗口看到校園裡一派迎新年的喜慶,學生們都在暗自準備着在新年鐘聲來臨之際要互送的神秘禮物。
育碧有這個傳統,新年晚會一直持續到午夜12點,鐘聲響起的時候全場滅燈五分鐘,在這五分鐘裡你可以把禮物送給心上人,不必怕被拒絕的尷尬。當然了,也可以趁這五分鐘爲所欲爲,只要你動作夠快。
幾年前曾經有人在這五分鐘裡收到上百件禮物,燈光亮的時候整個人埋在禮物堆裡,被挖出來的時候還鼻青臉腫的,想是被禮物砸的。最沒人性的禮物是個沉重的青銅圖騰掛件,狠狠的K了他的額頭。
這些還是學生們在閒聊說出來的,當時大家笑得前仰後合還有掩不住的期待和興奮。
可歐陽冉還是提不起任何興致參與其中。
今天任兆仰一大早就來找過她,說新年晚會上希望她能客串司儀,這個差事歷年來都被女生們搶的頭破血流,今年會來找她也是爲了避免再出現這種情形。
她沒有答應,只說考慮考慮。畢竟她感覺不到任何讓她高興的理由,自從那個週末以後,皇甫峻就沒再和她說過一句話,就算在校園裡迎面見到,他也會不着痕跡拐個彎閃開。
原來沒有他時時出現在眼前,日子竟是這麼無聊無趣!可是他在彆扭什麼呢?
那天她拿了他的大衣衝出去的時候,那兩個人只是站在的門口對峙着,並沒有動手。
看到她走過來,他只是嘴角動了動,面無表情的拿過自己的大衣,竟然轉身就那麼走掉了。她努力回想,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麼惹到了他,爲什麼見了她活像見了蛇蠍一樣?
難道他不懷念那個美妙的親吻嗎?她不知不覺的伸手撫上自己的脣,出神的想,她是沒什麼經驗的,那麼他呢?
想必他的經驗是很豐富的,有那麼多女生爲他傾心,環肥燕瘦簡直琳琅滿目。他的冷淡想必是吻過之後,發現沒他以前的經驗那麼好,才失去興趣的不再招惹她了吧?
一定是這樣!
她撫脣的手猛的回握成拳,歐陽冉,你終於還是陷進去了,心動了就是心丟了!把心丟給一個自始至終對自己只是戲弄的男生,這纔是最悲哀的吧!
心底的酸澀代表什麼呢?二十二年來第一次嚐到這種滋味,而那酸澀之中讓她更加無法忍受的是終日無法平靜的心緒。
未來的日子,要在這麼擾人的情形下度過嗎?
她認命的嚥下難言的苦澀,打起精神整理桌上的考卷,新年的來臨意味着期末考也不遠了,狂歡之餘還得小心別蹬上倒數白榜,丟人不說,計劃中美好的寒假泡了湯纔是真正讓人扼腕的!
已經有幾個高三學生找她幫忙惡補了,也許是自己與他們年齡太相近,混跡校園這半年來,學生倒是蠻喜歡麻煩她的,而她也幾乎有求必應。
“歐陽老師!”隨着打斷她思緒的叫聲出現在門口的是個梳着包包頭的嬌小女生,她怯生生的不敢邁進門檻,只站在門邊用一雙小鹿似的眼睛看着她。
歐陽冉看着這似曾相識的面孔,一時想不起她的名字,便隨口笑問:“什麼事呢?已經這麼晚了。”的確,冬天的太陽比較懶,才四點多一點便急着下山了,天色透着陰沉。
好像她說了什麼傷人至極的惡毒話語似的,小女生驚喘出受傷的表情,望着她半響,微張的嘴茫然開合幾下,終於決定不說,帶着一臉委屈打算轉身而去。
歐陽冉愕然了,幸虧她的反應還不慢,大步衝到門外攔住那女生,她可不想明天爆出花季少女自殺新聞時,自己第一個被帶到警察局問話,只因爲她是最後一個見過死者的人。
知道自己這樣想很不道德,但這女生看起來真是一臉悲痛欲絕的泫然,她不是真的想死吧?因爲初戀的幻滅或是初吻被擄?更或是偷食禁果後被不想負責任的男生拋棄,又發現自己懷了那負心男友的骨肉,被父母嫌棄趕出家門兼被校方強制勒令退學,走投無路之下左思右想也就只有死路一條,可又不想自己悽慘的遭遇從此塵埋黃土無人知曉,所以跑來想對她一吐臨終遺言!
一定是這樣!
看看她都做了什麼?竟然用這麼生硬的語氣打擊了那絕望女生最後求生的意志!
想到這兒,她立刻換上極盡輕柔和緩的語氣:“有什麼事跟我說,一定要和我說,千萬別想不開。”
嬌小女生被她拽進屋子按坐在皮轉椅上,哽咽着說不出完整的句子:“老師,我……我……”
“覺得難過就不要勉強,老師也不是一定要逼你說,你一定要堅強,知道嗎?”重重的握一下她的手,她在心裡加上一句:像我這樣堅強!
那女生被她告解般的言語弄得更茫然,一任她握住自己的手又拍又搖,雖然她的話聽起來很怪異,但被老師重視關心的感覺真好!
遞過自己那杯溫度剛好入口的咖啡,歐陽冉儘量和藹的問:“你來這兒一定是有話對我說吧?現在想說了嗎?”
見她倏地又將一對哀怨的目光定在自己臉上,歐陽冉連忙勸慰:“算了算了,不想說就別說說了。”
“呃……我想我還是說吧,不然回去要被同學們埋怨死!”
“什麼?還有誰敢埋怨你?別怕,有我呢!”她義憤填膺的叫,保護弱小的不平溢於言表。
“真的?這麼說老師能去了?我就說您不會忘,菁菁輸了,這次她該請客了。”
什麼輸贏?什麼請客?她不是在挽救一條瀕臨毀滅的美好生命嗎?怎麼答案聽起來卻像一個賭約?
“走吧,老師!同學們在等你。”拉起她的手就向外跑去,完全沒有打算替她解惑。
“可是……可是……你總要告訴我到底是什麼事?她們等我幹嗎?”她把住門框不肯放手,企圖將真相弄明白。看看她這老師怎麼當的,還真是沒尊嚴得徹底!
步調頓住的突兀程度讓她險些向相反方向摔去,哇!看起來嬌嬌弱弱的女生力氣這麼大?這什麼世道?堂堂老師被個學生拎來拎去。
害她撞紅手腕的始作俑者早已沒了先前楚楚幽怨的模樣,瞠圓了雙眼驚叫:“你不記得?你真的不記得?別耍我啊,你上星期答應過幫我們補課,今天整天沒看見你來,同學們說你一定是忘了,我說不會,所以我和她們打賭,輸的要請大家吃一個星期的早餐,看你這樣子……”她語音越來越低,最後終止於下意識捂口袋的動作。
歐陽冉兩眼發直的消化着聽到的這番話,終於從遙遠的記憶中翻找到了關於這件事的一些印象,自己是答應過幾個高一女生幫她們拿下這次期末考,不過被皇甫峻攪得紛亂的思緒早就把它拋到九霄雲外了。
看她一副即將破財的倒黴相,歐陽冉覺得自己簡直罪過。
“那個……其實我沒忘,至少不會讓你的同學知道我忘了,放心吧。從明天早上開始,你就準時到餐廳佔個好位子,等着吃免費早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