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莫思言也沒能出去逛街,蕭筱一臉的不放心,也顧不得醫生的警告,非要陪着莫思言。邱秋自然又是嚇得半死,折騰了老半天,莫思言也懶得看那夫妻倆你來我往的爭吵,只好聽了張元一的話,讓張家的製衣師傅來了趟公寓。
第一次見張元一的時候,莫思言就覺得他身上有着一種少見的書香氣,那樣的他和喜穿旗袍的柳梅站在一起別樣的般配。見到張家的製衣師傅,莫思言總算是明白了那種骨子裡的氣質是怎麼來的。
張家從晚清的時候就是名門望族了,甚至官拜二品。但是張家卻沒有一貫的封閉思想,反而應着第一批留洋風出國,等回來以後更是投身革命,也因爲一直看得清風向,所以一直以來,迭迭浮浮,張家一直穩如泰山。
張家的製衣師傅是個年過六十的老人,祖上一直以來都是做正裝的好手,曾經更是宋夫人的最愛。老人身上更是多了幾分淡然的滄桑,爲莫思言量過尺寸以後,將手上的工具收納規整好,推了一下鼻樑上的金絲邊的眼鏡。
“莫小姐,你的骨架穿旗袍會比較好看,但是不知道你是否喜歡?”
隨手翻着老師傅遞給自己的樣服冊子,看見那一套紅的妖嬈的古代喜服,鳳冠霞帔,流蘇蝴蝶,手指停住,輕聲說道,“不用,你從樣衣裡幫我拿一件和我尺寸差不多的就好,我等着急用。”
老人一愣,想到自己方纔小心量過,現在莫思言竟然如此敷衍,隱隱有些不悅,可想到是少爺特意囑託的貴客,便斂了怒氣,可眉眼間還是隱隱不悅的。
“那個尺寸,麻煩老先生幫我做一套這種喜服吧!”
老先生滄桑的眼裡突然冒出精光,順着莫思言的指尖看向那一套喜服,心裡一震,不確定的問道,“你確定麼?現在很少有人結婚用這種喜服了!”
那樣的喜服,自己這輩子只爲自己的妻子做過一套,雖然張家書香門第,還有些老派的習慣,可是結婚什麼的,卻還是西式婚禮。自己沒想到,再次做喜服竟是被眼前這個不起眼的女孩兒要求。
合上手上的冊子,莫思言不閃躲的看向老人沉思的眼神,“我覺得最莊重,莫過於古時嫁衣了!”見老先生眼底閃爍的讚賞的光芒,誠懇的說道,“麻煩老先生了!”
送走老先生以後,莫思言渾身散了架一般的坐在牀邊,夜晚的降臨讓自己感覺所有的無力感襲上心頭,身子慢慢的劃下,將頭埋在鬆軟的枕頭上,任由髮絲灑落。
貪婪的汲取着僅存的一點屬於馮如謙的氣息,心一點點的平靜下來,一個多月來一直緊繃的心絃才慢慢鬆開,終於抵不住疲憊慢慢睡了過去。
莫思言總聽人說,人逢喜事精神爽,莫思言不敢確定自己現在要面對的是喜事還是悲事,但是自己的精神卻是前所未有的充沛。不知道是因爲期盼前方的光明,還是因爲預料到前路艱辛纔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準備迎戰。
吳雅茹見唐逸去開門,過了許久都未回來,眉頭微微蹙起,這些日子總是莫名的煩躁又冒了出來,顧不得馮建章在書房,對着門外提高聲音。
“唐逸,誰來了,怎麼還不進來…”話終於再看見來人一襲淺粉的改良旗袍,嘴角掛着淺笑,眉眼間全是自己不敢相信的熟悉,嘴巴張張合合了
半天一個字也沒有說出口。
莫思言站直,彎下腰,再擡頭,眼底已經有些水光,“伯母!”
輕輕一聲,吳雅茹眼眶也一下子溼了。自己曾經以爲這輩子都不會再見到莫思言,從開始對馮如謙的氣惱,到後來想到莫思言還有肚子裡那個孩子的不安,五年的時間,自己連兒子都少見,漸漸的也不敢再去想眼前這個曾經甜甜對着自己喚着“伯母”的女孩兒。
唐逸站在莫思言身後眼眶的淚水已經滑了下來。少爺從五年前莫思言不見以後,整天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自己比吳雅茹更清楚,現在看着莫思言站在眼前,只感覺心頭一鬆。
還好,莫小姐還在,少爺還有救!
放下手上的禮盒,莫思言上前輕輕握住吳雅茹的手,環視着熟悉的房間,眼底閃過落寞,這裡曾經是自己最美好記憶的開始,可現在,自己已經回來了,馮如謙卻不在!
吳雅茹見莫思言眼底的失落,以爲是因爲看不見馮如謙,連忙解釋道,“如謙不在!你看我都開心的懵了。”說着對着唐逸說道,“給如謙打個電話,快告訴他思言回來了!”
“不用了!”看來吳雅茹他們也是不知道馮如謙的下落,省的再給吳雅茹添堵,莫思言連忙阻止道。
“思言,你還沒原諒如謙?”一想到馮如謙曾經對莫思言做的混賬事,吳雅茹心裡就是一陣難過,可是一想到莫思言最終還是恨着馮如謙,心裡還是忍不住心疼自己的兒子。“其實,如謙這些年他知錯了。當年老馮也有狠狠的懲罰他,這些年他比以前更拼命,雖然他什麼都不講,但是誰都能看得出來,他心裡有你,他心裡比誰都苦。”
吳雅茹這番話,從回國開始就不停有人告訴自己,自己就算是想要拒絕馮如謙,想要自己騙自己說馮如謙不愛自己,恐怕都不行了。
“伯母,我沒有怪他。其實,我今天有事要和伯父商量!”
看得出莫思言眼底的嚴肅,吳雅茹正要讓唐逸去叫馮建章,那邊已經傳來了沉穩的腳步聲,側身,莫思言便看見依舊軍裝在身,臉上的一貫嚴肅的馮建章。
明明就是一張讓人看了陡升敬意的面孔,可莫思言卻只覺得心裡一陣溫暖,嘴角的笑容也更加燦爛,順着吳雅茹牽着自己坐到沙發上,靜靜的等着馮建章開口。
“思言,你這些年還好?”
“嗯,還可以。”
“這次回國要待多久?”
一瞬間,莫思言有些呆怔,這樣的對話有些熟悉,曾經陳清歌坐在這個位子上,馮建章就是這樣沒有表情的問着。
莫思言不清楚馮建章是不是和張元一說的那樣會不接受自己,但是現在的自己不允許任何人成爲自己嫁給馮如謙的阻礙,斂下眼底的探究不安。
“馮伯伯,回來了,我就不打算走了!”見馮建章的手指突然一僵,莫思言繼續說道,“我準備和馮如謙結婚的!”
“結婚?”尖叫聲是吳雅茹發出來的,顯然吳雅茹看着眼前一臉平靜的莫思言,震驚多過驚喜。
莫思言只是淺笑,靜靜的看着馮建章垂下眉眼,拇指和食指扣成一個環,兩外三根手指似有若無的輕輕敲擊着沙發扶手。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莫思言臉上一直保
持着鎮定之色,可是隻有自己知道手心早就滿是冷汗。
手指停住,空寂的客廳只剩下鐘擺安靜的走着,馮建章擡起頭,看向莫思言,沉聲說道,“爲什麼?”
這倒是像戎馬一生,凡是都要求一個明白的馮建章的風格,莫思言輕輕吐出胸口的鬱氣,輕聲說道,“如果我說我想要和馮如謙一起走過一輩子,您會反對麼?”
“難道我反對的理由麼?”現在的莫思言比五年前那個女孩兒多了太多的精明,只是無意間的眼神卻還是一如既往的澄澈,連馮建章都忍不住讚歎,這五年來,莫思言被保護的很好,同時也被教育的很好。
“理由啊?”莫思言露出小女孩兒的樣子,不安的輕撓了一下耳垂,慢慢說道,“我有一個叫做果果的孩子,他馬上就要過五歲的生日了!”
“那孩子…”馮建章和吳雅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看着兩個人的反應,莫思言的臉上愈顯爲難,“不過果果不能和陌生人接觸,他,他…”深呼吸,氣息平穩了一些,莫思言才繼續說道,“他是個自閉症兒童!”
見馮建章和吳雅茹都沒有講話,即便是來之前無數次的告訴自己,要堅強,可是,心裡還是隱隱的作痛。
不過,只是一個眨眼間,莫思言臉上已經掛上笑容,只不過眼底卻有了防備之色,“當然,這不能成爲我不和馮如謙結婚的理由,如果馮家無法接受這樣的孩子,也沒關係,果果的戶籍會跟着我的!”
聽了莫思言的話,吳雅茹終於是忍不住哭了起來,自己一直以爲莫思言會將那個孩子拋棄,沒想到當年還是小丫頭的莫思言竟然鼓起那麼大的勇氣,將孩子生了下來。那樣小的年紀,做了單身媽媽本來就不容易,更何況那個孩子還是…
吳雅茹只覺得眼前依然光鮮亮麗的莫思言,身下早就是一個便是傷痕的孩子,心裡一陣心疼。想到那個可憐的果果,只覺得眼底的酸澀火熱的淌下。
馮建章看向悄然豎起刺的莫思言,心裡也是暗暗一嘆,這些年,這個孩子就是這樣豎起一身刺,一身的冰冷去保護着自己的孩子麼?
當年只當是要補償莫建軍,沒想到,到了最後,卻是害的他最愛的孩子受了這麼多苦。現在,只要這個孩子還有什麼要求,自己又有什麼資格不去答應呢?
“思言,什麼時候帶那個孩子來看我們呢?”說完,見莫思言一愣,身上的冰冷被驚愕的代替,馮建章繼續說道,“那可是馮家的長孫呢!”
馮家的長孫!
一句話,不過五個字,可是莫思言卻清楚其中的分量,即便如此,心卻還像是踩在棉花上。過了許久,莫思言才找到自己的聲音,顫抖,卻壓抑不住激動。
“你是,你是承認果果了麼?可是他…”
馮建章那一雙威嚴的眼光掃了過來,沉聲說道,“我馮建章的孫子,就是什麼都不幹,我有足夠的資本讓他揮霍!”
有一瞬間,莫思言有些恍惚的看見Jamson坐在自己面前,滿是狂傲的說着,“我Jamson要護果果一世安穩,還是綽綽有餘的!”
心裡像是滑過拌了蜂蜜的暖流,莫思言只覺得眼眶發酸。
爲了自己的幸運,爲了自己的幸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