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還是要回去。”
王卷讀懂了女子表情裡的陰鬱。
那陰鬱往大了說,是大明的北疆,是整個大明的安危。往小了說,王卷前世也曾經歷過,就是每天早上起牀時不想上學,後來不想上班的抑鬱。
可不想做鎮山侯,比不想上學上班的程度, 要大千倍萬倍啊。
這看起來清純嬌小卻無比強大的女子,是真的難。
“是啊,唉……”
鎮山侯嘆了口氣,似有些釋然似的,微微一笑,對王卷說道,“罷了, 就這樣吧。能怎麼樣呢?我本來覺得累了,幹不下去了,就想到十萬黑山中去,看看哪個妖魔能殺了我,一死了之。
“可是到了十萬黑山之中,看着那些猙獰的妖魔,那些對大明之地虎視眈眈的怪物,我又覺得又覺得我太任性了。我死容易,可是這裡,該怎麼辦呢?
“我好想把這差事交出去啊。可是我能交給誰呢?除了我以外,沒有人再能做守山人了。除非我生娃……可是生娃的話,孩子好慘啊,我現在都還怨我爹……”
她自顧自地說着。不過王卷聽得明白。
鎮山侯的差事,只能世代相傳, 外傳不得。
不知這是身份的原因,還是有別的原因?
總之這差事並不怎麼美好。
不過守山人的說法,倒是挺貼切的。這是鎮山侯對自己的自嘲麼?
“算了,說這些幹什麼?反正不得不回去, 那就回去吧。”
鎮山侯擦了擦自己嘴角的血,說, “我們走。”
可看着鎮山侯邁開堅定決絕又沉重的腳步,王卷自己的腳步,卻無論如何也邁不開,跟不上去。
“怎麼了?”
鎮山侯回頭奇怪地問。她要強行帶人,自然是能帶回人去的,但王卷執着駐足,她自然是要問一問原因。
王卷道:“鎮山侯,我怕是不能跟你回去了。”
鎮山侯又問:“爲何?你不是人麼?”
“我自然是人。鎮山侯不是看出來了麼?”
王卷說着笑了笑,從玄色魔泥手環中取出離位伏魔令來,展示給鎮山侯看,道,“離位第二緝魔王卷,見過鎮山侯。”
“緝魔司的?”
鎮山侯愣了一愣。
王卷說道:“是,我這回到這裡來,有任務在身,正要與鎮山侯分說。”
鎮山侯臉色一紅,憋了口氣似的, 悶悶道:“你是除魔人,你怎麼不早說?!”
王卷奇怪問道:“早說晚說, 有什麼區別嗎?”
鎮山侯道:“你要是早說, 我就不跟你說剛剛那些話了。我還以爲你是個普通人才說的。”
王卷笑說道:“鎮山侯你這就說笑了,我若是普通人,十萬黑山的妖魔還會把我當成妖魔擄來嗎?”
鎮山侯無語道:“說的也是,是我疏忽了……真丟人!”
王卷又笑說道:“不妨事的,鎮山侯,你就當我是普通人就好。你跟我說的話,我不會往外傳的,就當是咱們兩個之間的秘密。”
鎮山侯眨了眨眼,盯着王卷看了良久,像是在判斷王卷可不可信。
許久之後,她才道:“也只有如此了。那說好了,是秘密,不能外傳。”
“好。”
王卷點了點頭。
鎮山侯又問:“你有什麼事要分說來着?”
王卷這才收整精神,說起正事,道:“是我此行撲十萬黑山的原因。本來該幹位嶽緝魔和坤位兩位白緝魔與鎮山侯你來說的,但現在看來,鎮山侯你入十萬黑山,卻與嶽緝魔、白緝魔他們錯過了。”
鎮山侯臉色又是一紅,又是後悔又是慚愧,自語道:“到底還是誤了事啊。”
她也是心思剔透之人,很快反應過來,“你說你不能回闊野路去,是跟你的差事有關吧?前些時日有緝魔在闊野路死了,我分身乏術,沒能幫上忙,落在闊野路的太微星墜之寶也被十萬黑山的妖魔奪了去。你的任務,是不是跟太微星墜之寶有關?”
王卷道:“鎮山侯厲害,一猜就猜到了。”
鎮山侯慚愧道:“近來北疆也只有這麼一件值得入十萬黑山來的大事了。我分身乏術,沒能救下那兩位緝魔,也實在有些慚愧,一直耿耿於懷。”
她倒沒有多少憂傷。她鐵血坐鎮北疆,看守邊關,想必經歷過了許多廝殺,許多生死。兩個人的死亡,不會讓他心裡生起多少波瀾。
她只是爲職業愧疚。
“所以……你被妖魔認成了妖魔,你們鎮武司的嚴指揮就給了你命令,讓你被妖魔劫走,打入十萬黑山的內部,找到太微星墜之寶?”
鎮山侯很快把事情推測了出來。
王卷點頭道:“正是。”
鎮山侯皺了皺眉:“可是……你明明是個人,爲何妖魔會把你錯認成妖魔?”
王卷道:“陰差陽錯,我用出了妖魔的神通。還有一點原因,和天市星墜之寶有關。妖魔大概是以爲我是人與妖魔的融合體……”
“這樣啊。”
鎮山侯嘆了口氣,道,“所以你也是替換不了的,這差事也是非你不可了。你也是可憐人啊。”
王卷笑說道:“職責所在,躲不過,就受着唄。”
鎮山侯搖搖頭沒有說話,隔了一陣,才道:“把那太微星墜之寶帶回來可不容易。我這回入十萬黑山,送死沒成,本來想來都來了,就順道找找太微星墜之寶的。但十萬黑山實在太大了,高手也太多,我受了不少傷,還是沒辦法找到,灰溜溜的回來。任務艱鉅,你要做好準備。”
王卷點頭道:“我曉得。”
鎮山侯道:“你叫什麼來着?我剛剛沒有記住。”
王卷又自報了一回姓名:“王卷。”
鎮山侯展顏一笑,道:“那你記住我的名字,我叫阿雪。以後我們也算認識了。”
王卷道:“好。”
鎮山侯道:“儘量活着回來。”
王卷微微一愣,說:“好,我儘量。”
鎮山侯點了點頭,頭也不回地穿越了巨大的傀儡。
那一尊尊傀儡像是在迎接它們的王一般,微微動了一動,恐怖的氣勢也略微收斂。
直到鎮山侯的身影消失在傀儡身後,拒敵於外的強大氣勢,才重新張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