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她走過一陣,山中唱和之聲漸小,她擡頭望時,只有零稀的幾隻靈鵲飛過。她心下不住悽然,低眉時順口又唱:“歸來兮獨往,覓兒時兮遙遙,故音兮杳杳……“唱時,眼淚竟掉在地上,打在落葉上,碎成一片。
她身後淺草一動,茸尾一甩,進了草叢,她一愣,止了不成調的曲,轉身輕擡了步……走過幾步,她側耳就聽見鳥獸私語,又扒開淺草一看,各類幼熊羆虎豹聚在一堆。
可她一來,鳥獸四下逃躥,她驚得後退幾步,卻不想後一步踩着什麼,被絆倒在地,揉腳時,見了腳邊的香果,半壞不壞,想是給她踩壞了。她悻然起身,又走,卻不想腳邊又有野果,她順眼望去,卻發現她要走的前方,香果順了一路。
她興然,口中釀了曲子:“久別不逢緣兮在,回故里兮如客來……”唱時,她將野果拾起,那怕野果早已盈她懷,她卻不捨丟棄一顆。然,在她的身後,有幾隻幼虎小豹同她揮抓,不過一陣,就躥進草堆裡了。
這一路走過,路旁盡是她咬剩的果核,待歲月長流時,又是棵棵高木。彼時,或許又有會像她一般離鄉的生靈在此處受惠。
這一走一停,她也如嘗所願,到了崑崙頂上,可是她想的人不在這裡,她惶然,又順着原路下山。下山時候,她遇見了泉水,她知那是從天池淌下的洗塵神水,她心有內疚,不敢靠近那水,也就想匆匆離開。
不想,泉水那處傳來聲響,是水在翻滾,她以爲是什麼頑皮的小獸在那處遊耍,就要前去看看它們,想謝了它們的香果。她近泉時,看見一隻長三丈的虎直勾勾地盯着她,她嚇得往後一坐,哆哆嗦嗦地喊着饒命二字。
“你是何人?“那猛獸從水中起來,跨着雄步向她走來,責問她。
她不敢看那猛獸的眼,許久她纔回道:“我,我是西王母座下的三青鳥。“
“西王母?“猛虎疑惑,方又道:“怎不見你兇殘?“
“我……“她鼻子一酸,掉了眼淚,她千辛萬苦來到此處,不過想見他一面,可是見他時,又是這般兇狠,她心中鬱集委屈一下子就如潮涌出,哭得很是厲害。
她又怎會兇殘呢?西王母只待職嚴苛,不講情面,外物看來是兇殘了些,可司宙神君不也同樣冷情冷心?
扶她的人是陸吾不錯,不過她只見了他三次面。
她不知道他還記不記得她,百年前那隻冒失的小三青。不過看他兇狠模樣,她就知道,她除了在西王母身邊時算有生靈看得起她,其餘時間她大都是隱在萬物間,毫不起眼。不過,她也哭了只一陣,哭罷,就要對變作猛虎的陸吾告別,不想陸吾說她是禍亂……她這才明白,陸吾待她不過是隻未馴的兇殘之禽。
然她匆匆要走時,陸吾攔住了她,給她按了個心懷叵測的罪名,她無法辯解,只狠狠地嚥下初嘗的苦果。
之後,正如武宏所見,青鳥被陸吾壓在了崑崙的死亡之谷,受盡了各種惡鬼妖仙的言辱。
成仙之靈不得蒙塵,一蒙塵,化劫成神就成了無米之炊。若有成神之日,天池裡的水……可願渡她?
她終究是隻鳥,人有七情,可飛禽走獸……是否也有七情?
她心上的悶氣是怨,所謂的怨……不是怨,是懼。
她又懼什麼?自西王母走後,那懼日漸深厚。西王母沒走時,她以爲,西王母離開,她是自由的,不用再爲那司天之厲及五殘的西王母管束了。
可陸吾神君單單就困了她百年,竟偏偏是陸吾……她鼻頭一酸。
武宏悶哼一聲,她回神,愣了半晌,又想起西王母那句青鳥不可凌空載人的咒,她不知,這咒是西王母給她下的,還是與生俱來……
“姐姐……別傷心了,陸吾神君不是那般不近人情的。”武宏出聲道,縱他不知陸吾神君到底是何脾性,可終歸是神仙,壞不到哪兒去。
青鳥無法答他,然而於青鳥來看,神界的神個個不近人情……可她又不想承認這理,只得罷,轉眼又看武宏,問道:“身上可還疼?”
“姐姐尋的草效果奇好,不疼了。”武宏眯眼一笑,臉上那處傷扯動,嘴角一抽,且忍住了。眼尖的青鳥自然看出武宏疼得倔強,一伸手來,扶住了武宏的腦袋,就把草泥往他臉上湊。
“姐姐,不敷臉,行不?”青鳥聞此,生了逗他之意,開口問他:“你莫不是不想要臉?”
“姐姐……”武宏嘟囔着,卻不敢動了。青鳥見他幼稚模樣,竟有些撒嬌意味,取笑他:“你這嬌憨模樣,倒像是個妹妹了。”武宏聽青鳥如此說,忙辯解着:“武宏可是鐵骨錚錚的男兒。”
“嗯,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兒家……”青鳥見他着急模樣,也不好再取笑,“那如此,你這男兒家可要起身走?可要姐姐負你走?”武宏聽罷,面上一紅,急急就要起身,還好青鳥搭了把手,不然又得倒地上了。
倆人行程雖不慢,對這谷中禽來說,算是龜爬。幾聲熊羆嘯,嚇得武宏身體僵得不行,青鳥在一旁扶着,自然知曉僵直不利血氣行走脈中,可也沒法,這裡乃死亡之地,不知前路有何種兇殘的野獸。
不過眼下走了這一陣,竟也沒見着一鬼怪,想以前,圍看她的鬼怪們可是成羣結隊,圍了可不止裡三層外三層了。
她正疑惑時,空中飛來一猛禽,是雕不錯,青鳥見那禽眼泛紅,利爪隱有綠光……這不是崑崙之靈!
“武宏,你只管藏好身,姐姐去會會那妖禽!”青鳥說罷,身上現了青光,正要化作原形時,不想一聲羆嘯傳進她耳中,她一頓,這聲竟隱隱有些熟悉!青鳥擡眼看時,就見那熊長得有似人面,四肢皆是粗壯,而那眼眸,是崑崙之靈不錯。
青鳥松了口氣,轉眼對武宏:“我們只看着吧,不行再出手幫它。”
武宏一聽這話就疑惑了,姐姐怎麼了?那熊羆不過兇獸一隻,姐姐奈何要幫它,死了就死了……
那獸,一嘯,猛禽就一飛爪過去,直逼獸眼。一禽一獸你來我往間廝打不堪。不時就陣陣血點,那力道還不算小,那熊羆一掌下去,一大石就碎成一泡渣。那禽鳥也不示弱,兩爪齊下,那百年高木直挎了三尺皮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