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騙子!我看到你的嘴脣在動。”
小孩略帶炫耀的聲音在充滿歡笑的大堂中顯得突兀無比。
所有人都循着聲音看着他。
可能是第一次面對這麼多的目光,小孩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來,有些慌亂,又隱隱有絲得意。
他年紀太小,還不懂得什麼叫做人艱不拆,也不懂得砸人飯碗如扒人祖墳的道理。他興許是以爲其他人都受了矇蔽,只有自己看破了真相,於是按捺不住想要揭破騙局,撥亂反正。
其實,誰也不會比誰聰明。
很多時候,別人只是甘於捧場、圖個樂呵而已。
舞臺上,瑪莉.蕭表情已經開始漸漸僵硬,手中的木偶比利也不再靈動。
“誰說的?”瑪莉.蕭銳利如鷹隼的目光在說話小孩身上一掃而過,轉頭看向比利時又恢復了微笑,“你是怎麼想的,比利?小麥克覺得你不是個真人。”
比利沉默了一會,突然昂起頭來,有些傲慢地說道:“怎麼可能?我這麼好的臺詞,這麼會說話,怎麼可能是你給我的?”
“別跟他計較了吧,比利,他不過是個魯莽的小孩子。”瑪莉.蕭俯身湊到比利耳邊,像是在低聲勸慰。
比利卻晃着腦袋,言語越來越激動地說道:“那可不行,我一定得和他較量一下。媽媽你別再說了,喊他上臺來吧。”
這一段即興發揮活靈活現,又讓臺下響起了一片掌聲。
瑪莉.蕭和比利鞠躬致謝,然後齊齊盯着那個叫麥克的小孩,冷聲道:“現在,誰是木偶?”
這天晚上的演出雖然發生了這一出小插曲,但瑪莉.蕭彷彿使出全身解數,讓表演愈加出彩,讓觀衆滿意而歸。
可幾周後,那個叫做麥克的男孩失蹤了。
瑞文斯菲爾是一個小鎮,從東頭走到西頭也就一個鐘頭的事情,這麼大點的地方被男孩的家人尋了個遍,卻始終沒有找到。只有幾個路人模糊回憶起,好像男孩最後出現的那天,是朝着失落湖走去。
大家想起了那晚演出時發生的衝突,再結合瑪莉.蕭平時離羣索居,堅持在劇場裡只和木偶呆在一起的詭異生活,所有的人都將懷疑的目光投向了她身上。
男孩家人帶領着其他鎮民將她粗暴抓來,可不管怎麼詢問,她都堅稱不知男孩的下落。
大家憤怒了,覺得男孩一定已經慘遭毒手,於是可憐的瑪莉.蕭各種酷刑加身,被強迫着不停尖叫,最後生生拔去了舌頭,流血至死。
在她臨死前,她提出了自己的遺囑,希望能將自己的遺體制作成木偶的模樣,和她一百零一個木偶娃娃一同下葬。
鎮上總有一些人覺得在毫無證據的情況下如此對待她有些過分,但攝於男孩家族的勢力,並不敢多言,只是默默將瑪莉.蕭運到了上帝之家,拜託亨利的父親幫她完成遺願。
……
“所以,瑪莉.蕭是經過你父親化妝後,再由你們下葬的?”愛德華震驚於這個法外之地所發生過的私刑,警局之中完全沒有檔案記載。
“對,我父親在操作間裡忙碌了兩天,完全不讓我在旁邊觀看。可你知道,小孩總是好奇的,所以當年我晚上偷偷地溜了進去,想看看父親是怎樣將一個遺體制作成木偶的。”亨利說得有些疲憊,喘了口氣才接着說道,“我那時太矮,只能搬來個小板凳踩着往棺材裡看。瑪莉.蕭一身黑衣躺在棺材裡,雙手交疊腹上,與生前看上去沒有什麼不同,除了……”
“除了什麼?”傑米催促道。
“除了她的眼皮被膠水完全黏貼在最上方,導致雙眼凸出,直愣愣瞪着前方。還有下顎,沿着嘴角被切開兩條傷痕,看上去與木偶一模一樣。我被嚇壞了,本能想要往後退,一下沒踩穩將板凳連棺材一起掀翻在地。瑪莉.蕭也倒在了地上,就側躺在我的面前。”
亨利的聲音有些顫抖,扶着嶄新棺材的手也開始哆嗦。
“我看見瑪莉.蕭的眼睛轉動了一下,隨後她撐起身子爬了起來,動作十分僵硬。她站在我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我,露出了木偶一般的微笑。我嚇得往後爬着,張開嘴就要尖叫,她卻俯下身來,用冰冷的手將我嘴巴捂住。再後來,就是我的父親進來了,打開頂燈,棺材和瑪莉.蕭都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一如之前都是我的幻覺。”
“我們將瑪莉.蕭和她的木偶全都下葬了。”
“過了沒有多久,參與過虐殺瑪莉.蕭的居民們,開始一家一家的慘死,連當時並不在場的老弱婦孺也沒有放過……所有的人,都是被拔去了舌頭,失血死亡後再被整齊擺放在自己家中,猶如正在拍攝全家福一般。”
亨利手指着愛德華拿出來的那些照片,心有餘悸地說道:“當年警察也偵查了許久,可始終未能破案,反而血案一個接一個不停地發生。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鎮上就流傳起了那首童謠。”
“可是我問你這和艾米麗有什麼關係時,你說因爲她嫁給了我,這是什麼意思?”傑米最關心的仍然是妻子去世的原因。
亨利瞥了年輕人一眼,輕聲說道:“這個事,你應該回家問你的父親。”
“我一回到鎮上就先回了趟家,我父親都已經中風癱瘓,但跟我說話還是像以前一樣敷衍命令,問他什麼都不肯說出實話來。甚至家中還多了個和我年紀差不多大的繼母,我可不願意再回到那個家中。”傑米一臉煩躁,憤憤說道。
他和父親的關係從來都很惡劣,因此纔會多年生活在外,幾乎從不回家。
亨利猶豫了一下,並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反問道:“我記得你小時候開始,你家就只有你的父母和你,對吧?”
“是的,後來我的母親自殺,我就離開了。”
“可是你家房子很大,是全鎮最大的宅子。”
“對,確實比較大。”
“其實在我小時候,那裡還有些擁擠,曾經住着十幾位阿爾森。”亨利苦笑着說道,“而他們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