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人無夢。
錢逸羣自從坐丹以來,便不曾再做過夢。這次夢到應龍,自然不是意外。他在洞中耐心養傷,只等滿月之夜入水一灘。還好他是江南水鄉長大,換了在內陸山區的孩子,誰敢去那恐怖的湖中一探?
多半是因爲應龍滅度的關係,這次的月圓晴空萬里,湖水不波。錢逸羣輕鬆潛入湖水中央,見到西瓜一樣大小的龍身遺蛻——鎮水珠。這珠子不能劈開水,卻能令周圍數丈的水面平整如鏡,果然是放在船上保證平安的好東西。
錢逸羣收了珠子,直接從水中喊了一聲如意回到單房。
此時聖境中已經過去了十餘日,傷口早就好了。他尋了布巾擦了身子和頭髮,換上道袍,清清爽爽準備晚上去盜經書。不過爲了防止正好有哪位高僧大德駐錫大明寺,錢逸羣還是先去了陳監院處打探。
雖然道觀與寺院沒什麼往來,不過揚州城就這麼大點,信衆又多有交集,所以無論發生點什麼事,彼此間都能得到消息。
陳監院不明白錢逸羣此問的由來,只是告知:“聽說智旭大師就在大明寺,而且還可能與慧光一同登臺論難。”
“好了,沒事了。”錢逸羣轉身欲走。
細數錢逸羣前世就有印象的高僧,那麼明末四大高僧之中便佔了兩位。前一位淨土八祖蓮池和尚,已經圓寂十五年。第二位便是智旭和尚。也是錢逸羣的同鄉,吳縣木瀆人。
錢逸羣對智旭和尚瞭解不多。只知道他是淨土宗第九祖,綜學法相、禪、律、華嚴、天台、淨土諸宗教義,尤重天台宗,並主張佛、道、儒三教一致,終歸於淨土。他所著四十八卷《閱藏知津》,也是目錄學上有名的作品。
而且這位高僧二十歲時喪父,因《地藏菩薩本願經》而萌發出世之心,一生讚歎地藏菩薩。這個細小的知識點之所以在錢逸羣腦中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乃是因爲另一個修習地藏法門的和尚給他的印象實在太深。
苦塵和尚。
有苦塵大法力震撼在前,又有智旭高僧大成就記憶在前世。錢逸羣對於跟地藏菩薩沾邊的和尚都存了一份敬畏之心。
“陳爺,”錢逸羣轉過身,“哪裡能買到大乘三藏經典的?”
“買?”陳致和皺了皺眉頭,“那可是有價無市的經典啊。”
“那麼,哪裡能‘借’到?除了大明寺。”
“雪花庵,雖然名不見經傳,卻是淮揚一帶年代久遠的古剎,藏書之富更在大明寺之上。”陳監院道,“你要借經?”
“雪花庵有什麼名僧大德麼?”錢逸羣這回倒是沒有莽撞。問得清楚。
“近些年那庵裡不知弄些什麼,盡招惹附近潑皮。連香火都快沒了,哪裡還有高僧大德駐錫。”陳監院說着,又勸道:“你還是多看本教經典吧,佛經浩如煙海,哪裡那麼容易看完。而且名相繁複,不得人解終究是些枯字。”
錢逸羣笑道:“不要緊,有時間。”
陳監院見勸不聽,也不多說,只是希望錢逸羣能給他個驚喜。這些年來佛道看似平緩。主要是因爲泰西天主教涌入,許多官紳都信了西教。一旦佛教與西教決出勝負,道教的日子恐怕也沒這麼好過了。
若是此番瓊花觀勝出……陳監院不由陷入虛幻的愉悅之中。
錢逸羣徑自從瓊花觀側門離開,在觀巷子裡找了個隱蔽處,換上俗裝。
當初在張家,錢逸羣收羅了好多人的頭髮,編成標本冊子。此刻正好派上用場。取出一縷張文晉的頭髮,用易容陣變幻身形模樣,大大方方前往雪花庵。
雪花庵在瘦西湖東南岸,與大明寺隔湖相望。
錢逸羣足下有黃元霸的風行陣。走起路來輕快非常,步速極快。饒是如此,趕到雪花庵時天也已經暗了。他見庵門緊閉,門前卻又車馬不斷,好像是往側門去的,心中不由犯疑。
——想着庵子是尼姑修行的地方,別說晚上,就是白天都沒什麼客人。爲何此時反倒如此熱鬧?
錢逸羣手持無相扇,緩步走到正門口,用扇柄砰砰敲門。
稍傾,側門開了一道小窗,露出一張水靈靈的粉嫩面孔,只把鳳眼一挑,打量了錢逸羣一番,道:“你這狂生好沒規矩,哪有夜敲庵門的道理?”
“我見……”
那鳳眼一轉,壓低聲音道:“西行二十步,三長兩短爲號。”說罷,啪地關了小窗,裡面傳來碎步快行之聲。
錢逸羣心中暗道:傳說許多尼姑都客串私娼,莫非這雪花庵也是如此?難怪陳監院那副欲語還休的模樣。
他循着那姑子說的,沿着黃牆走了二十來步,果然見到一扇小門。細細檢視,這門口車轍繁雜,腳印散亂,可見是入夜之後的正門。
錢逸羣剛敲完三長兩短五聲記號,小門應聲而開,裡面站着個身穿俗裝的年輕女子。那女子一雙鳳眼滴溜溜直轉,卻正是剛纔指路那位。
這女子容貌姣好,瓜子臉,丹鳳眼,櫻桃小嘴,正是勾魂。雖然身上披着斗篷,雙峰卻仍舊露出挺拔之形,煞是可觀。她見錢逸羣愣在門口,嬌嗔道:“還不進來?便要站一夜麼?”
錢逸羣吸口氣,踏步進去,捧扇道:“這裡是雪花庵吧?”
“不是雪花庵又是哪裡?”鳳眼女子一口揚州口音,嬌滴滴,直勾人魂魄。她見錢逸羣一副不解風情的模樣,又道:“見你面容俊朗,不想是個大仔鵝子。”
“我……是怕唐突美人啊!”錢逸羣大笑一聲,伸手朝女子的腰間摸去。
這女子腰肢纖細,被錢逸羣一把摟住,心中暗笑:還當你是風月場上老客,花柳巷中熟人,沒想到卻是個雛兒。
錢逸羣還真沒有碰過女人,此刻手臂環着水蛇細腰,手掌貼着美女臀胯,看似風流老手,實則微微發顫,被那女子看破僞裝。
“你不曾來過,是誰介紹來的?”那女子卻不把錢逸羣往裡帶,先要在門口問個清楚。
“我是聽鄭家公子說的。”錢逸羣想都不用多想,直接將鄭翰學拋了出來。他記得鄭公子早前也是風月場上常客,不知道報他名號是不是有用。
“是哪個鄭公子?”
“鄭翰學鄭公子。”錢逸羣道。
那女子眼睛滴溜溜一轉,暗道:鄭家公子怎麼會來這種地方,不過他若是聽旁人說起,卻未必不可能。且先探探這人的底子再說。
“我們這裡可不是外面花街柳巷,乃是肉身佈施的佛門淨地,香火錢可不低。”女子挨着錢逸羣,只把胸前那對雄偉山峰輕輕一撞,露出無邊春色。
錢逸羣早就有所準備,從腰後魚簍中摸出一塊金子,放在女子手中:“我向來敬重三寶,香火錢是從來不肯吝嗇的。”
女子觸手便知這金子成色極好,頓時眉開眼笑,將他領入院中。
這院子門口倒是兩個中年健婦把門,都帶着帽子,想來白天是以比丘尼顯相。
錢逸羣邁過月門進了後院,只見三棟小樓相圍,中間是個天井小院,種着幾株梅花。
樓上燈火綽綽,都是癡男怨女交頸摟抱的影子。
“到底是佛門清淨地,這般人多,竟然聽不見什麼聲音。”錢逸羣讚歎道。
女子在錢逸羣腰間一捏,媚眼如絲,道:“你當我們會吞了施主的香火錢?這些門幃、窗紙,都是古法秘製的,等閒聽不見裡面的聲音。”
“妙極!這香火錢實在是用在了刀刃上。”錢逸羣已經鎮定下來,輕輕一拍女郎的翹臀,“你要帶我去哪一間?”
那女子適才開小窗本是要回絕生客,只是見錢逸羣長得眉清目秀,面貌柔和,若是女子必當是個美人,因此上便動了春心,指引錢逸羣進來。此時被錢逸羣輕輕一拍,頗有些動情,她只覺得下身像是有物事流出一般,雙腿一絞,咬脣道:“隨我來。”
錢逸羣見天光全收,心道:我兩世都沒碰到這樣嬌媚的女子,如此遭遇豈非緣分?反正師父沒說過不能破身,今天不如先樂呵一番,然後再去看經。
一念落定,錢逸羣緊隨那女郎身後,只見她穿着月白棉紗暖褲,緊緊包着臀腿,每每擡腳上樓便左右晃動。錢逸羣見左右沒人,色心大起,伸手便好好摸上一把,權當討回點利息。
“嗯哼。”一個滄桑老婦正巧從樓上下來,喉間乾咳,正止住了錢逸羣的祿山之爪。
“師父。”那女子叫了一聲,還不如楊愛她們叫“媽媽”叫得尊敬。
錢逸羣擡頭看那老尼,正好撞見這老尼也在看他。那老尼咦了一聲,道:“郎君所來何事?”
“參禪問佛,老師太可有指教?”錢逸羣懷疑她看出了自己的易容陣,剛剛還沸騰的血氣便冷了下來。
“小徒最擅觀音法,你們可以好好參討。”老尼笑道,從錢逸羣身邊走過,往錢逸羣下身掃了一眼。
“咱們上樓吧。”女郎轉身拉起錢逸羣的手,“我師父最喜歡你這樣的俊俏小郎君,怕是垂涎你哩。”
錢逸羣捏着那柔若無骨的小手,笑道:“可惜我不喜歡老太太,我只喜歡你。”
“油口滑舌,還裝嫩雛兒,差點哄了我。”女郎嘴角一抿,轉過樓角推開一扇木格清漆房門,裡面傳出陣陣異香,早就點得燈火通明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