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飯,吳媽收拾碗筷,周鐵柱回到鐵匠作坊看着爐子和工具,平日周鐵柱也就住在鐵匠作坊的樓上,嚴德昌說要出門一趟,換了一身衣服,就直接到後院把犀龍馬拉了出來,架上鞍具,騎着馬就出了門,也不說要去幹什麼,家中就只剩下嚴禮強,嚴禮強也就一下子在家裡閒了下來。
往日他是沒有閒下來的時間的,在吃完晚飯到睡覺的這段時間,除了消食的時間之外,他基本上都是在自己家的後院裡練着功,嚴德昌就會守在一旁,親自督促着嚴禮強,從來沒有一日放鬆過。
嚴禮強在柳河鎮少年之中的這點薄薄的名聲,全部都是他這些年他用汗水一點一滴換來的,沒有半分僥倖。
嚴禮強家的前院在柳河邊上,鐵匠作坊裡面還有一架以水做動力的水錘機牀,而嚴禮強家的後院則與前院相對,後院外面,是一片竹林,這裡非常幽靜。
馬廄和草料房就在後院這邊的兩間瓦房下面,後院裡有一顆桃樹,在桃樹下面,放着一個兵器架,兵器架上面放着刀槍劍棍四種武器——棍爲百兵之祖,劍爲百兵之君,刀爲百兵之膽,槍爲百兵之王,這是最常見的四種武器,也是用得最多,最能殺人的四種武器,對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學武之人來說,他們主修的武器,基本上是這四種之一,說得更細一點的話,因爲棍子殺傷力不大,用棍的都不算多,大多數人主修的武器就是刀,槍,劍三種。
所謂月棍,年刀,一輩子的槍,槍是這四種武器之中最難修煉有成的一種,所以相對來說,修煉槍術的人比修煉刀劍的人要少。
但嚴禮強主修的兵器就是槍。
這不是嚴禮強自己選的,而是在他一開始練武的時候,嚴德昌就已經爲他選好了,嚴禮強也不知道不懂武功的嚴德昌爲什麼要給他選了這麼難走的一條路,這些年來,嚴禮強一直在練槍,練槍的基本功。
在那個兵器架不遠的地方,有一個架子,那個架子的一個架子下面用繩子拴着一排雞蛋大的鐵珠,這是嚴禮強練槍的道具,那一排鐵珠上面塗了熒光粉,所以不光白天能看見,在晚上的時候那一排鐵珠在月光下綠油油的,非常醒目,同樣可以訓練。
槍法的基本功就三個字,攔,拿,扎——攔槍,拿槍,扎槍,攔是防禦,拿是用勁,扎是進攻!
簡單的三個字,三個基本的動作,嚴禮強已經練了八年,卻還連入門都算不上。
因爲嚴禮強還未築基,還不是真正的武士,所以練這些東西,只能算練了一個架子和樣子,這個時代,一個人沒有築基,沒有成爲真正的武士,無論他多麼努力,都不算真正掌握一門功夫。
像今日他被洪濤用鐵砂掌從擂臺上打了下來,說實話,嚴禮強還真沒想到洪濤會在這個時候就修煉鐵砂掌,因爲洪濤和他一樣,還沒有築基,還不是武士,鐵砂掌需要非常多的時間來修煉,這個時候花大把時間在這些外門功夫上,是很不明智的,俗話說,先練功,再練拳,功在拳先,練武不練功,到頭一場空,拳是外,功是內,要練功就要築基,不築基的話,這些外功雖然現在看起來厲害,但只是逞一時之能,最後終究是鏡花水月,難得長久,更不可能登堂入室。
而一個人築基的時間是有限的,老天爺沒有給你太多的時間去揮霍,基本上,一個人如果到二十五歲之前還沒有築基的話,那個人這一輩子築基的希望就非常渺茫了,也就是一輩子沒有希望進階武士。就像嚴德昌的徒弟周鐵柱,也是在二十五歲之後離築基還遙遙無期,徹底失去了築基的可能,纔來和嚴德昌學一門生存的手藝。
上輩子在地球,武士好像到處都是,許多人只要隨便修煉個幾年的搏擊,身強力壯一點,身上掛一把刀,敢砍人殺人,就自稱武士,那樣的武士,以這個世界的標準來看,完全就是扯淡。
這個世界成爲武士的標準必須是築基,而要築基卻要過三關,這三關一關比一關難,每一關都有非常客觀而且可以檢驗的標準,只有過了這三關,完成築基的人,纔有資格自稱武士,只有武士才能真正把各種功夫和戰技修煉到高深之處。
嚴禮強從小練功到現在,每日在這小院之中揮汗如雨,卻連這三關的第一關都沒有過。
而這三關的第一關就是扎馬步,這是任何一個練武者必須要過的基本功。
扎馬步看似簡單,每個人都會,而實際上能過了這一關的人,一百個人之中有可能也沒有一個。
扎馬步什麼算是過關?必須做到腰馬合一,全身力從足出,能在自己的身下扎出一匹馬來,纔算過關。而只要過了這一關,真要用拳腳功夫打架的話,一個人就能以一檔十,把大多數人都遠遠甩開。
爲了讓嚴禮強過這一關,嚴德昌才花重金買了一匹犀龍馬,那匹犀龍馬養在家中,既是爲了讓嚴禮強學會騎術,更是要讓嚴禮強在學會騎術的時候體會感悟當犀龍馬奔騰起來的時候他在馬上出拳出槍時人馬合一帶來的巨大威力。
而馬步真正過關的人,在出拳的時候,就好像身下騎着一匹馬一樣,腳下的力量,大腿上的力量,腰部和背部的力量,都能傳遞到拳頭上,這樣的拳,也就輕易的碾壓普通人。有句話叫胳膊擰不過大腿,想想一個人胳膊和大腿上肌肉力量的對比,就能知道兩者的力量差距到底有多大。
普通人出拳打人,用的是胳膊上的力量,再進一步的,可以用到胸肌和背肌上的力量,地球上的職業拳擊手們,可以用到部分腰部的力量,而馬步成功的標誌,卻能讓你連腳趾的力量都能用上,這就是爲什麼所有練武者都把馬步當做基本功的原因,馬步紮好了,身上就等於多了一馬之力,哪怕是人在地上站着,也像是騎着一匹馬一樣,不動而動。
這些道理,嚴禮強以前在地球上是不明白的,而在這個世界,這些道理卻人人都知道。
但知道不等於能做到,就像在地球上差不多每一個高中生都知道原子彈來源於愛因斯坦的質能方程,但就算知道質能方程,也不見得人人可以造出原子彈來。
馬步這一關要想過,除了意志,心性和汗水之外,有可能還有一些不爲人知的訣竅,而嚴德昌作爲一個普通的鐵匠,他只能盡己所能的來幫助嚴禮強過這一關,在自己不知道其中奧妙,又請不起名師教嚴禮強的情況下,和大多數望子成龍的家長一樣,嚴德昌只能根據那些流傳的經驗,給嚴禮強買了一匹犀龍馬來,讓嚴禮強在學會騎術之後,體會馬步的奧妙。
在這個世界,那些真正的本事,那些與功夫和武技相關的玄奧的秘法和知識,都非常非常的昂貴,那些知識和本事,就像地球上商業社會的高價值專利一樣,不是一般人能擁有的,那是少數人的專屬,只有真正的豪門大族,纔有請名師的底氣和資財,別的不說,以洪家在柳河鎮的實力,洪家也沒有底氣和資財請什麼名師。
真正的名師,都至少是武士的修爲,身上還有本事有秘訣又還願意教人的。
嚴禮強知道的,青禾縣幾乎就沒有這樣的人,平溪郡倒是有兩個,有一個就住在平溪郡的郡城之中,姓宋,就教人馬步,拜他爲師的人,經過十年苦修,差不多有三分之一的人可以把馬步基礎這一關給過了。
嚴禮強的父親自然是想把嚴禮強送去學的,但卻出不起拜師的謝儀,要拜那個姓宋的人做師傅,最少要黃金百兩,絕不講價。而嚴家的全部家產,連着那個鐵匠作坊算在內,最多也就值二十兩黃金。
沒有金銀鋪滿地,哪裡能學真本事。
那種拎着一籃雞蛋,割一點豬肉,拿着兩瓶酒就去拜師學本事的事情,只在地球的影視劇中才能看到,至於地球上影視劇中那種拜了師傅師傅還養着你,免費教你武功秘法,讓你在師傅家裡白吃白喝,你就負責練武長本事,師傅和師孃還生個漂亮的小師妹給你泡的事情,更是做夢都不可能出現的情節,金庸小說中的嶽不羣要生在白銀大陸,那簡直可以成爲令人膜拜的雷鋒一級的人物了。
而這次的國術縣考之所以那麼重要,這是因爲縣考的佼佼者,能有進入郡一級的國術館學習本事的機會,郡一級的國術館的學徒資格幾乎是普通人能有希望學到一點真本事,從而進階武士的唯一途徑,其含金量自然不言而喻。
而這個世界之所以大家都想築基成功成爲武士,那是因爲武士不僅僅是一個稱號,更是一個可以完全凌駕於普通階層之上的特權階層,成爲武士,就意味着自己成爲了士族的一員,有了飛黃騰達的希望和階梯,走到哪裡,都是人上之人。
在古代中國,有一句話叫做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而在這個世界,卻是萬般皆下品惟有練武高。
柳河鎮的洪家之所以牛逼,唯一的一個原因,就是洪濤的曾祖父,也就是洪濤父親的爺爺,當年是整個柳河鎮唯一的武士,就憑着這一點,洪濤的曾祖父就爲洪家在柳河鎮掙下了偌大的家產——柳河鎮中的幾十間的店鋪門面,七八個油米作坊,還有鎮裡的數千畝良田,都是洪家的產業,一人之功,福廕子孫三代……
想到這裡,嚴禮強腦袋中靈光一閃,突然一下子明白了過來,徹底體會到了洪家的處境。
洪家已經三代沒有出武士了,白銀大陸古語云——武士之澤三世而斬,洪家現在看似風光,但洪家家主,也就是洪濤爺爺的心中,恐怕早已經充滿了危機感,洪濤是洪家年輕一代中唯一還有希望進階武士的人選,所以這一次,洪家纔在縣考之中如此不遺餘力,着急上火。
洪濤成爲武士對洪家來說自然是最理想的結果,但就算洪濤成不了武士,那隻要柳河鎮在洪濤這一代人中沒有人能成爲武士,洪家在柳河鎮裡的地位,依然牢不可破,沒有人能挑戰,洪家依然可以繼續苟延殘喘的風光下去,把希望寄託於未來。
所以,讓洪濤成爲武士是洪家現在的首要目標,而讓自己成爲不了武士則是洪家的保底目標。
想到今日自己在擂臺上遭遇的一切,想到那隻冰蟻,想到齊東來見到自己時那緊張的神色,嚴禮強一下子就想通了所有事情。
齊東來家裡,也是柳河鎮上的一個普通人家。
果然夠卑鄙!
上一世的經歷讓嚴禮強很早就明白了一個道理,在面對一個問題的時候,你是沒有逃避的可能的,那些衝着你來的問題,就是你命中註定要面對的,你若逃避,退縮,衝着你來的問題並不會消失,它只會換一個面目繼續針對着你,而你最後卻會發現你的空間會越來越小,越來越窄,直到退無可退。
面對問題,要麼你戰勝它,要麼你被它戰勝,從來就沒有第三條路。
也罷,既然老天爺讓自己兩世爲人,這一世還安排自己出生在這麼一個神奇的世界,給自己選擇了這麼一條道路,那自己就轟轟烈烈的活上一回,順着這條路堅決的走下去,看看這沿路的風景有什麼不同,也看看自己最後能走到哪裡。
一下子看明白了洪家的打算,想到自己身上的傷,嚴禮強心中一下子就涌起了無窮的鬥志,整個人徹底的融入到了他現在的這個角色之中。
“做人如果不奮鬥,那跟鹹魚有什麼分別……”
月光下,看着這幽靜的後院,嚴禮強自言自語的說了一句,臉上露出一絲微笑……
……
嚴德昌騎着犀龍馬出了門,將近凌晨纔回到家中。
聽到後院的響動,嚴禮強連忙從屋子裡出來,看到的,就是臉有疲色的嚴德昌,還有一身汗水不斷打着響鼻的犀龍馬,嚴禮強連忙上前把犀龍馬的鞍具馬燈卸下放好,把犀龍馬遷到馬廄之中,給馬廄之中加上拌了酒糟的精料,這才返回到房中見嚴德昌。
“你明日就離開柳河鎮,離開青禾縣!”嚴德昌端坐在木椅之上,一邊用吳媽送來的水盆和溼毛巾擦着臉,一邊嚴肅的對着嚴禮強說道。
嚴禮強有些驚訝,“啊,不知道父親要讓我去哪裡?”
“去黃龍縣,我有一個好友在黃龍縣,你去了黃龍縣,他會照顧你,不用擔心,在那裡,你可以安心養傷,一切等你傷好了再說……”
嚴德昌這麼一說,嚴禮強就明白了,自己的父親嚴德昌同樣看到了洪家對自己的威脅,特別是今日自己在擂臺上被洪濤下重手打傷,他擔心洪家會對自己做出什麼事,爲了以防萬一,因此不想讓自己留在柳河鎮,柳河鎮差不多是洪家的地盤,要出去暫時離開柳河鎮,名爲養傷,實則是避禍。
嚴禮強沉默了一下,點了點頭,“一切就聽你父親安排!”
“嗯,時間不早了,給你媽的靈位上香後就去休息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