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歲的事,會忘記也並不意外,畢竟三十多年過去,又發生了很多事,林林總總的難免就記得沒那麼清楚。
但其實這件事,謝薇真不該忘。倒不是說謝薇姥爺出了什麼大事,事實上這次意外也算是有驚無險。楊秀華的父親楊孝安的確是從車上摔下來了,一輛三輪車,剛起步就摔下來了,速度不快,也不算高,要是個年輕人估計拍拍屁股就跳起來了。只是楊孝安年紀大了,骨頭脆,這纔給折了。
當時又受了驚,楊孝安沒回過神來,這才動彈不了。後來去了醫院,緩過勁來身體是能動了,只是他骨折的腿依舊不能動。要說骨折也不是小事,傷筋動骨一百天,也真是受罪了。不過也就養了小半年,之後楊孝安就恢復過來,也沒留下什麼後遺症。
之所以說謝薇不該把這件事給忘了,卻是因爲其後的深遠影響。
姥爺受傷了,在醫院裡住了一個禮拜,雖然只是骨折,但醫藥費也實在不少。
楊家就是普通的莊戶人家,楊孝安一輩子本本分分的種地,但擋不住家口太大,一個女兒後面又跟着三個兒子。楊秀華嫁給了城裡人,楊孝安也是個要臉面的,更心疼女兒,怕她嫁過去受委屈,結婚的時候嫁妝也是出大力的,雖說置辦不起收音機和縫紉機,但其他該有的都有,且樣樣都要好的,在縣裡不算什麼,但在村裡也是數一數二的豐厚嫁妝了。
嫁個女兒,家底給掏了一大半,隨後大兒子娶媳婦兒,又花了不少積蓄。大兒子的性格隨了楊孝安,也是個踏實本分的莊稼漢,只知下地幹活兒,雖然勤快能幹,但一年到底的收入也只夠自己的小家吃用。
而二兒子楊軍林又是個不幹正事的小混兒,讓老爺子操碎了心,連媳婦兒都還沒着落。好在三兒子是個懂事的,腦袋聰明,學習好,如今都念高中了,沒準還能考個大學。楊孝安雖是個老百姓,但見識過謝建國的談吐,也想自家兒子能有出息,所以是卯足了勁的供着三兒子,就想家裡能出個大學生。
在這樣的狀況下,他這個家裡的主要勞動力竟然住了院,不說後頭的錢,就是眼前的醫藥費,他都拿不出來。
楊秀華的大弟是有心無力,二弟是指望不上,三弟還在念書,唯一有餘力的反倒是她這個出嫁女。
而楊秀華沒工作沒收入,所以真正能依靠的就是謝建國了。
謝建國自然不會坐視不理,他娶楊秀華是心甘情願,對她也十分愛護。偶爾回楊家村,他和老丈人也很聊得來,翁婿時常會喝上一杯,感情很好。
如今他臥病在牀,不用楊秀華開口,他就掏錢把醫藥費都墊上,還將家裡好不容易存下來的積蓄都拿出來,交給了岳母。他怕楊家斷了糧,更何況還有個高中生要供養。
只是謝家的情況也實在是不樂觀,謝建國掏空了家底,原本就在勉強維持的生活越發的捉襟見肘了。
再之後,謝建國爲了每個月能多四十塊錢的工資而離開了鑄鋼廠,轉投縣裡新成立的化肥廠,化肥廠是半民營企業,和正經的國企鑄鋼廠相差了不止是十萬八千里。
後來政企分家,雖然鑄鋼廠也裁員不少,但也有很多老員工直接調到了機關部門,可謝建國所在的化肥廠就直接倒閉了。
二十年後,謝建國窮困潦倒,而他往日裡的同事,都有人進了省委。
這樣的天差地別成了盧翠春的心病,在謝建國失業之後,謝薇最常聽到的就是奶奶在痛罵媽媽,舉着例子的罵她,說她毀了謝建國,毀了謝家。
更要命的是楊秀華也認爲自己對不起謝建國,甚至因此和孃家疏遠了……
整整一頓晚飯,謝薇一直在想這些事。
似乎她父母所有的悲劇就是從這裡開始的,一環扣一環,一串接一串,簡直就像是早就擺好的多米諾骨牌,輕輕推倒了第一塊,隨後就全盤崩塌。
她重生了,口口聲聲的說着要改變父母的命運,讓他們不要重蹈覆轍,讓他們過上不一樣的人生,過上更好的生活。可當命運的齒輪在她眼前緩緩轉動了,她卻感覺到濃濃的無措感。
她……又能做什麼?
姥爺還是受傷了,父母已經去了醫院,她的父親肯定會向上一世一樣結清醫藥費,搭上家裡的全部存款。而後……爲了生計,他……
等等!謝薇猛地清醒過來,意識到了問題所在。
她無法阻止已經發生的,但卻可以避免將要發生的!
謝建國人生最大的轉折點就是離開了鑄鋼廠,那麼,她是否可以阻止父親,讓他不要辭職?
至於錢的問題,謝薇想起下午在鑄鋼廠門口聽到的事,心中有了打算。
本想着過幾天再琢磨,但現在看來,她得儘快將這事提上議程了。
謝建國和楊秀華回家的時候已經將近九點多了,兩人都是滿身疲憊,楊秀華更是紅腫着眼睛。
盧翠春一直沒睡,在堂屋裡織着毛衣等着他們回來。
兩人一進來就和盧翠春碰上,盧翠春不等他們開口就問道:“親家怎麼樣了?你們走的匆匆忙忙,也不和我說一聲。”
謝薔和謝韶早早去睡了,謝薇心裡裝着事哪裡能睡得着?這會兒正陪在奶奶身邊等着爸媽呢,所以她也聽到了奶奶的問話。說實話,她聽到這話心裡真的是一陣踏實,她奶奶人還是很好地,雖然和楊家不和,但這種事情上,她還是先關心對方的身體,而不是斤斤計較些其他的。
謝建國聽到媽媽這麼說,神色也是一鬆,楊秀華更是十分感激的看向婆婆了。
“媽,孩子她二舅來得急,也沒說清楚,我們給嚇到了這才匆匆趕過去,醫生已經檢查過了,小腿骨折,打了石膏,開了消炎的針,就是得慢慢養。”
盧翠春一聽也鬆了口氣,她年紀也大了,知道這摔一跤若是摔正了,可能會摔沒命不說,運氣糟了還能癱在牀上呢。只是骨折了一下,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夫妻兩個也累到了,謝薇趕緊起來說道:“爸媽,你們還沒吃飯吧,我去給你們熱一熱。”
說着她就去了竈屋,鍋裡還有餘溫,引火很輕鬆,不多時她就熱炒了一盤鮮嫩翠綠的小白菜,隨後還燒了西紅柿雞蛋湯。
再看看還有些餘熱的玉米餅子,謝薇想了想,在鍋裡倒了一些油,將玉米餅子切成薄片,兩面一煎,隨着熱油入侵,原本乾癟的玉米餅轉眼就焦香酥脆了。
出鍋上盤,楊秀華也過來了,聞到竈屋的香味,她十分訝異:“薇薇你炒了菜?”
謝薇含糊了一下:“嗯,跟奶奶學的,媽,我爸跟着跑了幾圈肯定餓狠了,先吃飯吧!”
一提到謝建國,楊秀華心裡就是一暖,想到他跟着跑這跑那,比她幾個弟弟都用心,她欣慰的同時也十分心疼他,端上菜就說道:“走,讓你爸嚐嚐他女兒炒的菜,得把他樂壞了。”
到了堂屋,少不了又對着謝薇一陣誇,盧翠春瞧見那油乎乎的玉米酥餅,有些心疼油,但想到是乖孫女做的,又是給她兒子吃,也就捨不得多說什麼,只囑咐着謝薇:“可要小心一些,回頭別燙到了,你還是個小姑娘,要是留下疤痕可就不好看了。”
謝薇對着奶奶,笑眯眯的直應好。
因爲姥爺傷的不算厲害,楊秀華也放心一些了,謝建國上了一天班沒吃飯又跑東跑西,這會兒也真餓了,沒多會兒就把飯菜吃了個乾乾淨淨。
時候不早了,一家人洗洗睡了,因爲謝薇的表現太優秀,楊秀華又把她帶到了主屋,讓她跟着他們一起睡。
謝薇想了想也沒拒絕,早早就窩到了被窩裡,睡得香噴噴。
只是她表面上睡了,心裡卻明鏡似的,偷偷聽着父母說話呢。
“建國,我看你給了媽一些錢,咱家如今也不寬裕,你交了醫藥費就行了,哪裡還用……”
楊秀華還沒說完呢,謝建國就制止了她:“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再不寬裕也不缺這些,咱爸那邊的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軍福自顧不暇,軍林還不頂事,軍慶還在念書,咱爸傷着了,就是折了家裡的頂樑柱,我再不支援一下,讓這一家老小可怎麼過?”
楊秀華皺皺眉:“哎,林子也二十好幾了,還是沒個正經樣子,成天混吃混喝的……哎……”
自己的小舅子,謝建國也不好多說,但其實他也是看不慣的。
謝薇默默聽着,果然沒出她所料,她爸還是把積蓄都給了姥姥。
聽他們說起二舅,謝薇倒是神色微動,她這位二舅也是個神人,年輕的時候小混混一個,但就是這樣一個小混混卻心思最活泛,愣是在十年後發了家,是幾個兄弟裡過的最好的。
只可惜那時候她媽幾乎和孃家斷了關係,兩家鬧得太僵,二舅誤會楊秀華目中無人,幾乎都沒再見過她。
謝薇正想着,就聽她媽問道:“後院那事,你和領導們彙報了?”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有些墮落……剛把古劍基譚給補完,艾瑪,這劇的顏值太高,只看美人就渾身舒爽這種事也真是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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