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利誘’,謝薇想的是自個兒先去鑄造廠門口偷摸的賣一次飯,賺了錢來誘惑老媽。但隨即她又想到,這事操作難度太大。
不提其他,單單是她怎麼避開家長們獨自一人把要賣的飯菜做好就是個難事……即便偷摸的躲過了,可在鑄鋼廠門口賣飯,熟人太多,一不小心就傳回家裡了,估計沒等她拿錢出來炫耀呢,就被老媽抓着打一頓……
思來想去,謝薇認爲還是得謹慎點兒。
不過眼下還有個機會,如今汪叔叔還在家裡,她先去套套話,看看他們的態度。要是老爸對個體戶沒有老媽想象中那麼排斥的話,這事也就好辦了。
他們回到謝家的時候,謝薔和謝韶已經回家了,看到謝薇進來,兩個小豆丁都撲過去:“妹呀,你可算回來啦,就等着你吃飯呢,餓死我啦!”
謝薇一聽就懂了,她就說自家姐姐怎麼這麼熱情?感情是被桌子上的菜給饞的。謝韶嘴拙,只拉着她衣服,眨着一雙溼漉漉的大眼睛,期待的喊道:“姐,進屋。”
楊秀華後腳進來,瞧見他們姐弟三抱成一團就抿嘴一笑,自家孩子怎麼看怎麼好,瞧着他們這麼親熱,剛纔在路上的那一點小陰霾也煙消雲散了。
汪辰是最後進來的,他一進來,謝薔就問道:“這是誰呀?”
楊秀華立馬訓她:“哪有這麼說話的?這是你汪叔的兒子,和你同歲……”說着她溫和的向汪辰問道:“小辰,你生日是幾月?”
汪辰說道:“七月。”
謝薔驚訝的喊道:“農曆七月?”
汪辰點頭。
“我也是!你七月幾號啊?”
“十七。”
這下連謝薇都驚訝了,這也太巧了吧!這汪辰竟然和她姐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巧成這樣,她竟無言以對了。
楊秀華也很意外,她詢問生日的本意是想分出個大小,讓謝薔喊一聲哥哥或弟弟,可誰能想兩人竟在同一天出生。
她們就在門外說話,聲音也不小,謝建國和汪立茂都聽到了,汪立茂笑道:“兄弟,我和你果真是有緣的!連孩子的生日都是一天,這可好了,以後過生日,咱們就聚一起,多熱鬧!”
謝建國也高興,他和汪立茂脾性相投,觀念相符,雖然才接觸了短短几日,但他真心信服他,此刻也笑道:“好!一言爲定!”
大人們其樂融融,小孩子們就沒那麼順暢了。
謝薔一開始還對汪辰挺感興趣的,同年生的人不少,同月的也有,但同年同月還同日的可真不常見。不過她也只新鮮了一下下,因爲汪辰自始至終都繃着臉,一副‘我和你有仇’的兇樣,任誰也不會想去和他玩。
謝薔拉着謝薇抱怨,謝薇心底苦笑,她明白,她姐這是被她給連累了,估計汪辰同學是把她們劃入一個階級陣營,榮幸列入‘十年報仇’的偉大項目裡了……
不過小孩子的事,大人們也並不上心,所以謝薇也不必擔心因爲汪辰的緣故而影響父親們的交往。
加上她還惦記着事,也顧不上去‘哄’熊孩子了,上了桌,她一邊吃飯一邊留意着汪叔和老爸的聊天內容。
謝建國要負責後院的事,最重要的就是要找對收購商。
謝建國有些自己的想法,他說道:“後院的鐵疙瘩雖然含鐵量不低,但其他雜質也多。資源回收再利用那裡是肯定會收的,但價錢提不上來,而且他們不太重視,要賣給他們還要咱們自己出貨車去運送,這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汪立茂看向他:“是這麼回事。”
謝建國頓了一下,才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我想聯繫一下個體商戶。”
汪立茂一怔,隨即他敲了敲桌面,再擡頭聲音就有些嚴肅了:“老謝,資源回收再利用是國家單位,雖然價錢低麻煩一些,但勝在可靠穩妥。而個體商戶那裡……我並沒有瞧不起他們的意思,我怕的是靠不住,不知根不知底,回頭貨款難收,甚至卷貨私逃,這責任可擔不起啊!”
謝建國的神態沒有鬆動,他放下了筷子,認真地看着汪立茂:“汪大哥,我知道這次的機會是你爲我努力爭取來的,所以,我想做出些成績。”謝建國頓了一下,又篤定地說道,“既然張部長把這件事情交給我了,就肯定不希望只是和資源回收再利用聯繫,倘若是要賣給他們的話,完全不需要通過我。採購部和他們都是老關係了,只要稍微一囑咐,這事就順理成章。”
他這一番話說出來,倒是讓汪立茂訝異了。
謝建國見汪立茂沒出聲,他又大膽說道:“我認爲,張部長這是在暗示。”
“再說了,個體商戶也是正經過日子的,只要我們前期做好了調查,選對了人,他們不可能有錢不賺反而冒着巨大的危險去卷貨私逃。都是有家有室的人,誰不想安穩過日子呢?”
別說汪立茂十分驚訝,就連謝薇也有些不敢相信,真的沒想到,她爸竟然有這般見解!
她並不知道爸爸口中的張部長是誰,但看汪立茂的神色,她也能夠聯想到,她爸這都想到汪立茂前頭去了。
汪立茂何其聰明,這番話兒在腦袋裡一轉,就立馬明白了,他舉起酒杯,對謝建國說道:“兄弟!大哥我沒看錯你!”
雖然一直表現的挺自信,但得到了汪立茂的認可,謝建國還是鬆了口氣。
謝薇偷偷打量了一下媽媽的神色,果然見她有些出神。
謝薇也沒想到老爸會說出這樣一番話,她本來還想在悄悄探探口風,沒想到自家老爸竟如此開明!
不過她還得再接再厲,再推老媽一把,她看看老爸再看看汪叔,趁着他們聊天的空檔隨口問道:“汪叔,大家不都說個體戶是不務正業嗎?和他們來往,會不會讓人笑話呀?”
童言無忌,更何況如今的人們心裡也的確是瞧不起個體商戶的,認爲個體戶就是沒本事沒工作的人在胡鬧,是不務正業,是‘瞎搞’,總之是爲人所不齒的。所以謝薇這樣問也實屬正常。
汪立茂笑了笑,還沒回答呢,坐在對面的汪辰就冷哼一聲,鄙夷地看着謝薇,搶答道:“沒見識,淺薄!這都不知道!我早就聽我爸說了,個體商戶也是在做買賣,是正經營生,如今黨和政府都支持呢!”
對於能夠嘲諷敵人,汪辰表示十分舒爽,只是還沒舒爽一秒鐘呢,腦門就被老爸給捶了一下:“不會說話就閉嘴!還沒見識,我看就你最沒見識!薇薇比你小,是你妹妹,你也該有個當哥哥的樣子!”
我的妹妹纔不會這麼狡猾!
當然,汪辰只敢在心裡喊一句,要是說出來就不是捶頭了,估計得嘗一頓竹筍炒肉……而且,他纔不要說呢,萬一早上的事暴露了,可真就丟死人了,竟然被個小姑娘算計了,真是奇恥大辱!
收拾完汪辰,汪立茂對着謝薇就是微風和煦:“薇薇,以後讓你爸給你讀些報紙聽,如今呀,改革開放了,那些年的事已經平反了。個體商戶也沒什麼丟人的,□□同志都說了要大膽地試,大膽的闖。他們也是在試、在闖,我們不該對其抱有偏見。”
汪立茂這麼一說,謝薇都能明顯感覺到自家老媽的身體微微一僵。
如今已經是八三年,對於個體戶的成見已經淡薄許多,遠沒有初期那麼明顯。尤其像汪立茂這些常看報紙的,更是緊跟形勢,心裡明鏡似的,而楊秀華這些不識字的,因爲信息通訊沒那麼發達,反而一無所知。
也正是因爲這個一無所知而不敢去嘗試,而汪立茂這些知道的人卻又不屑於去嘗試,他們都有正經工作,家庭狀況不錯,哪裡還用去做個體戶?
這兩廂一空,才導致如今的個體商戶數量很少。
有了汪立茂這麼一說,謝薇的心裡踏實許多,她對着媽媽說一萬句也抵不上汪立茂說的一句話。
吃喝到了八點多,汪立茂帶着兒子回去了,謝建國喝的有些多,早早洗漱之後就上牀休息了。奶奶哄着謝韶睡覺,謝薔晚上吃的太撐,這會兒反倒睡不着,在奶奶的大炕上上躥下跳玩的不亦樂乎。
謝薇幫着媽媽收拾桌子,跟進了竈屋裡,她才悄悄說道:“媽,你聽汪叔說沒?如今做小買賣不丟人啦!”
楊秀華心裡正亂七八糟呢,聽到女兒的話,她也沒出聲。
知道老媽正在思考,謝薇深知趁熱打鐵的要領,她湊過去輕輕說道:“媽,要是您也有工資了,咱們是不是就能天天吃白麪饅頭啦?我和姐姐是不是也能買條新裙子啦?弟弟是不是就不用天天穿我和姐姐的舊衣服啦?”
她說的話就像是一個小錘子,輕輕地但卻極穩的砸在了楊秀華的心裡,每一下都讓她心疼一分。
嫁給謝建國之前,她在孃家就從沒閒過,下地幹活,洗衣做飯,照顧父母和弟弟,從不覺得累,反倒覺得十分踏實。
嫁給謝建國之後,因爲農村戶口,她找不到工作。在家屬院裡住着,也不太敢出門,總覺得自己低人一等,更怕被人問起‘工作’的問題,年紀輕輕就閒在家裡實在不是件有臉面的事。
今天晚上在制芯車間,她瞧着那些女工,是真心羨慕,有份體面工作不說,每月還能領三十塊錢的工資。謝家如今的情況她也都知道,已經掏空了家底。雖說謝建國一個月四十塊錢不算低,但也擋不住一家六口吃用,還有親戚往來,同事應酬,一個月到底,基本上是分文不剩。
前些天孩子姥爺又摔着了,謝建國拿了醫藥費又給了生活費。家裡根本就沒這麼多錢,謝建國卻拿出來了,楊秀華一直懷疑他是出去借錢了。可這事謝建國是爲了她,錢也都借了,給也給出去了,她最明白丈夫的脾氣,根本捨不得去傷他面子……
要是……她能有份收入該多好啊。
“媽,你要是手頭有錢了,還能時不時給奶奶買件新衣服,這樣一來,她是不是也能高興呀?”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的留言……好少,但我相信,妹子們一定還愛我【哭着跑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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