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慶紅默默地走了過去,坐在了方淮山的旁邊,重重嘆了口氣。
“淮山啊,你怎麼又把這張照片翻出來了?”
說着,譚慶紅就要去搶照片,被方淮山避開了。
方淮山不說話,手指劃過照片,照片上是三個男人並排站着照的一張,左右兩邊的兩人穿着破舊的工作服,而站在中間的方淮山的軍裝,也洗得有些發白了。 щщщ⊕ тt kan⊕ ¢o
但是,他們的臉上都洋溢着笑,發自內心的那種,非常坦然和陽光的笑容。
身後,是一片大山,光禿禿的山上一片荒涼。
譚慶紅再次去搶照片,這次,方淮山沒再拒絕,只見她把它收起來藏在了書櫃的深處。
直到這個時候,方淮山才說話了,而且是好無厘頭的一句話。
“如果大柱和長華他們兩人都還在,那該多好啊。”
照片上的另外兩個人,一個是雲大柱,一個是謝長華。
當年,雲大柱和謝長華都是招工進入修建鐵路的隊伍之中,方淮山正好是他們的領導,不過三人氣味相投,沒過多久便成爲了朋友。
譚慶紅沒接方淮山的這句話,她知道只要一說下去,兩人的心情都會變得不好,而且方淮山更要逼着方譯娶雲家姑娘了。
她嘗試着說服方淮山,畢竟今天在飯桌上,方譯的態度她也看到了,那叫一個堅決,譚慶紅甚至懷疑,如果真逼急了,她這個倔強的兒子會不會離家出走。
“淮山,要不照我說,雲家的這門婚事,要不就算了?我知道你對長華兄弟和大柱心底下都有愧疚,當年的長華更是因你而死,你想要對他的孩子進行補償,這也無可厚非,可是補償的方式也有很多種啊,不一定非得讓譯兒娶她。”
方淮山終於有些虛弱地躺在了牀上,看起來疲憊不堪。
“我要早點找到大柱他們,也不至於和他就這樣天人永隔了,連最後一面都沒能見到。”
“這不能怪你,當年他們離開之後,一直躲着我們,淮山,你該做的都已經做了。”
譚慶紅像想起了什麼。
“對了,這次去龍寶山煤礦,一直都沒見到孫芳,聽二柱媳婦說,孫芳這些年來,精神方面也出了點問題,受不得刺激,你說,她不會是還恨着我們,故意不見的吧。”
方淮山皺了下眉頭,似乎被說到了痛處,他在牀頭摸索着給自己點了一支菸,譚慶紅本來想阻止,可是忍了忍,又放棄了。
只有在心情不好的時候,方淮山纔會躺在牀上抽菸啊,就放任他這一次吧。
就像是自我安慰,譚慶紅又繼續自言自語。
“不過話說回來,她不見我們也好,免得見面了反倒尷尬,你說當初他們夫婦倆死活要把長華的孩子領養了,可是後來呢,還不是養不了,丟給了林二柱他們養着?”
方淮山深吸了一口煙,帶着一絲怨恨看向了譚慶紅。
“你說當年這孩子要跟了我們,哪裡還有這些事。”
譚慶紅有些火了,“你現在來怪我了?有意思嗎?你說當時那情況,林大柱怎麼可能讓你把孩子帶走,況且當時姚靜雖然狀況不好,人還在呢,誰知道她狀況越來越差,住進了精神病院,連自己女兒也不要了,最後還跳了江?”
這一番噼裡啪啦的話說完,譚慶紅突然覺得心頭就舒坦了,這些話,梗在心頭這麼多年,不吐爲快。
當年,因爲方淮山技術和指揮上的失誤,導致謝長華在一次山體爆破事故中死亡,造成重大的設備損失,同時導致工期延誤了一個多月,這件事在當時的影響非常的大。
可是事後,事故調查的處理結果下來了,所有的責任都到了謝長華一個人的身上。
謝長華的妻子姚靜當時即將臨盆,知道這件事後,受不了這個打擊,直接早產了,差點沒了命,由孫芳陪着,在龍陽市人民醫院住了幾個月,狀況卻越來越差,最後被診斷爲精神方面的疾病,被送進了精神病院治療。
沒多久,林大柱申請離開,拒絕了給他安排的龍陽市一家機械廠的工作,而方淮山也以優秀的政績得以轉業,直接去了省城。
沒有人知道,這期間到底發生了什麼,這些年來,方淮山也不知道林大柱到底去了哪裡,多方打聽都沒有消息。
包括姚靜和謝長華的孩子,也是杳無音訊。
有時候想起這些來,方淮山也恨自己。
當時出事以後,爲什麼他不能大膽承認自己的錯誤,去承擔自己該承擔的責任呢?而是讓知情的林大柱和他一起對組織上隱瞞。
大柱雖然答應了,可和他,也從此陌路。
方淮山一直記得出事後,譚慶紅說的那句話。
她說:“淮山啊,你得想辦法,把這件事從自己身上推開,不然你一輩子的前途都毀了。”
是啊,方淮山也害怕,害怕自己的政治生命就此沒了,從戰鬥英雄到勞動模範,他一路走來,非常不容易。
他聽信了譚慶紅的話,把所有責任推到了謝長華的身上,這件事,最後因爲謝長華的死亡而定性爲意外事故,不了了之。
可方淮山的心裡一直過不了那道坎。
他腦海裡時常回憶起他們三人在帳篷口三塊石頭架起來的火堆旁吃烤野兔,然後喝酒的場景,當時謝長華說了,如果姚靜生了個女娃,就要和方譯結成娃娃親,將來做親家。
當時,林大柱還不樂意,說他家有兩個男娃,爲什麼要選人家方譯。
謝長華的聲音尤在耳邊。
“這還用說嘛,老方家那方譯,我一看就喜歡得緊,看對眼了,就是他,沒錯了。”
如今,方淮山好不容易打聽到了林大柱一家人的消息,而且還見到了謝長華的孩子長得那樣水靈,且大方得體的樣子,壓抑在心頭這麼多年的愧疚,終於在這個時候爆發了。
他回到了龍陽市,說什麼也要履行當年的承諾。
方淮山掐滅了手上的煙,長長吐了口氣。
“我想好了,方譯這門親事,不能就這麼算了,他不同意也得同意,這件事由不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