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老爺子雙手背在後面,低着頭大步走着,像和誰生悶氣一樣,走得特別快,顧解放追了出來,懇求道:“爸,咱們回家說成不?我和您慢慢解釋,您別生氣啊!”
他已經和廠長說好了,朱玉珍的病退先緩一緩,老頭子現在是氣頭上,他得先讓老頭子把這口氣出了,而且老頭子不可能無緣無故發脾氣,肯定又是蠢老婆做什麼事惹怒老頭子了。
不管什麼原因,蠢老婆肯定不能辦病退,再熬兩年就能正式退休了,病退和正常退休的工資差了至少一半,人家偏癱在牀上的職工,都還自個掏腰包請臨時工頂班呢,就是爲了熬到正式退休,傻子都不會把真金白銀往外推。(病退工資比正式退休低一些,具體低多少查不到了)
偏偏他家老頭子就比傻子還傻,顧解放又急又氣,對老爺子也多了不少怨氣,大院那麼多人,多少人明裡暗裡假公濟私,給自家劃拉好處,有權不用,過期作廢,這麼淺顯的道理老頭子都不明白,天天搞大公無私那一套。
還不准他們搞,盯得比黃鼠狼還嚴,哼,就知道拿自家人作筏子,也不曉得學學人家的爹,這一點何家老爺子就比他爹強,人何大爺職位還沒他爹高呢,給自個家劃拉多少好東西了,哪像他家老頭子,兩袖清風,一窮二白,還連累當兒女的吃苦受累。
老爺子悶着頭走,看都沒看大兒子,他怕忍不住出手弄死這逆子。
“爸,玉珍她做錯了,我回頭就教訓她,您千萬別生氣,彆氣壞了身子啊!”
顧解放氣喘吁吁地跟着,長年累月坐辦公室,缺少鍛鍊,他的體力還比不上老爺子,走幾步就氣喘如牛。
“爸,您先和我回家坐坐,歇口氣,病退這事咱們再商量成不?玉珍還有兩年就退休了,她也沒生病啊,以後我讓她踏踏實實上班,一天工都不曠,成不?”
老爺子突然停下了,顧解放差點撞他身上,緊急剎車,喘不不停,臉上全是汗,眼巴巴地看着他爹。
“你剛纔不說你老婆身體不好嗎?現在又說沒生病,顧解放,你嘴裡到底有沒有實話?”
老爺子痛心疾首地看着大兒子,滿嘴跑火車,心裡想的不是爲國家做貢獻,而是爲自己的小家劃拉多少好處,他現在徹底看穿了,這大兒子就是挖社會主義牆角的肥蛀蟲。
越想越生氣,老爺子一拳捅在顧解放的將軍肚上,顧解放疼得臉都白了,弓着腰哼哼,特麼的,腸子都讓老頭打斷了。
“看看你這熊樣,這板油能榨三十斤,顧解放啊顧解放,你怎麼就變成這廢物點心樣了?我顧懷年怎麼會有你這種兒子!”
老爺子又掄起了拳頭,顧解放抱緊腦袋,不服氣地嚷嚷:“爸,廠裡像我這樣的人多的是,你一個人搞大公無私有意思嗎?別人家的爹,還知道給兒女謀求好工作,你就知道讓我們去吃苦,你說你圖啥?”
顧解放真覺得委屈,也不用和遠的比,就同何家比吧,何家老大和他同年,何老爺子就沒強求大兒子去B隊,給他安排去了廠裡上班。
可他家老頭子,非逼他去B隊,他不肯,就拿皮帶把他抽了個半死,結果他纔剛去B隊沒一年,就趕上了打仗,天天啃土豆,零下三十幾度,還沒皮襖穿,他差點凍死在異國他鄉。
幸好他運氣好,還沒開幹就得了急病,然後就退回來了,因爲這事,老頭子從來沒待見過他,他本來想去軍工廠上班的,那兒工資高福利好,可老頭子說他不配,還說他只能乾孃們的活,然後就把他安排去了紡織廠。
顧解放其實心裡一直都怨他爹的,都是當爹的,爲啥就不能和何大爺學學?
不過他沒時間抱怨了,因爲老爺子雷霆一般的拳頭砸了下來。
“老子什麼都不圖,老子就是圖個心安,那麼多兄弟死了,他們什麼都沒得到,老子活下來了,吃好喝好,享受了這麼多,老子就不能做昧良心的事,老子的兒孫也不能做,否則老子有什麼臉下去見兄弟們?”
盛怒的老爺子對着顧解放拳打腳踢,破口大罵,他沒想到大兒子心裡是這麼想的,他真想崩了這廢物兒子。
“爸……別打了,你天天說這些有什麼用,人都死了,誰還記得呢,也就你還總掛在嘴上……哎呦……”
顧解放臉上被狠狠抽了一巴掌,說不出話了,半邊腫得老高。
“放你狗屁,老子白教你了,你個豬狗不如的東西,他們是死了,可他們永垂不朽,你活着算什麼東西?你連畜生都不如,老子……老子打死你個忘恩負義的狗東西,沒他們的犧牲,有你今天的好日子過?你連老本都忘了,你還是個人?”
氣炸的老爺子,顫抖着手準備解下皮帶,教訓忘本的大兒子,可他解了半天,皮帶都抽不出來,一旁默默看好戲的顧野,立刻送上了自己的皮帶,老爺子一把抽了過來,對着顧解放就是一頓抽,啪啪聲,伴隨着顧解放的慘嚎聲, 不絕於耳。
聽到動靜追上來的廠長和總管大人,看到這‘殘暴血腥’的一幕,嚇得縮緊了脖子,躲在角落裡默默偷窺,不敢上前勸了。
“廠長,那病退還是辦了吧,甭等後續了。”總管大人勸。
“回頭就辦。”
廠長心有慼慼,就顧解放這慫樣,肯定搞不定老爺子,還是把朱玉珍病退了吧。
“老爺子真是老當益壯啊!”廠長發自內心的感慨,還搖了搖頭,同情了顧解放三秒。
辦公樓下來了不少人,看到平日在廠裡耀武揚威的顧解放,此刻卻被個老頭打得半死不活,還半點不敢反抗,他們也不敢上前勸,遠遠地圍觀着。
老爺子打累了,顧解放氣息奄奄地躺在地上,身上皮開肉綻,比顧建設還慘一些。
“老子明白告訴你,老子最恨的就是以權謀私,顧解放你給我安分守己地上班,否則給我滾回家種地!”
老爺子重重地哼了聲,怒氣衝衝地走了。
顧野欣賞了會兒大哥悽慘的模樣,假模假樣的關心道:“大哥,地上涼,別躺太久了!”
說完他便撿起地上沾了血的皮帶,開開心心地走了,皮帶可是真牛皮的,洗洗還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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