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件工資?這什麼意思?”廠長沒聽明白。
他這個老幹部,思想已經跟不上這個時代了。
“承包到戶你們知道吧?農村早就開始搞了,咱們廠卻還在吃大鍋飯,這樣子搞工人肯定沒積極性,咱們得改革制度,學習農村的承包到戶,搞計件工資!”
顧野後來細細想了, 媳婦說的這個計件工資,其實就是農村的承包到戶,道理一模一樣,而且計件工資操作起來更簡單些。
農村的承包到戶操作起來沒那麼容易,最麻煩的就是分田,人人都想要肥田,又瘦又偏的田地沒人想要, 別以爲農村人都很純樸, 其實奸猾兇狠之徒挺多,爲了分田鬧出人命的事都可能發生。
顧野雖沒在農村生活過,但許三強韓士忠他們四個都是農村人,也都經歷了分田到戶,所以他對農村生活挺了解,也知道有些農村人做的事有多惡毒,更明白爲什麼農村人拼了命都想生兒子。
農村沒兒子就意味着絕戶,讓人瞧不起還是其次,最可怕的是吃絕戶。
外人不會有這想法,惡毒的是同姓族人,甚至是有血緣關係的近親,打着一家人的旗幟,喊着財產不能便宜外人的口號,理直氣壯地霸佔財產,理由就是你家沒兒子,女兒遲早都是別人家的人, 財產自然得同姓人才能繼承,這個理由很光明正大, 無法反駁, 也不會有人幫你說情,因爲大家都是這麼想的。
誰讓你生不出兒子呢!
韓士忠只有兩個女兒,這是他的親身經歷,想霸佔他家財產的人,不是外人,正是他的嫡親大哥,連他親生父母都站在大哥那邊。
只因爲韓士忠大哥有兩個兒子,他卻只有兩個女兒,有一個還是聾啞人,在老人心裡,這個聾啞孫女頂多只能算半個人,哪有資格分韓家的財產,理應留給兩個孫子。
好在韓士忠腦子拎得清,也不重男輕女,不管他父母如何涕淚俱下地賣慘,他都不答應,只說女兒兒子都一樣。
也所以韓士忠會來瀘城闖蕩, 他就是想多掙些錢,在滬城安家,再把老婆女兒接出來, 免得留在村裡受欺負,不僅外人欺負,連自家人都欺負。
老廠長眼睛一亮,承包到戶他知道啊,這麼一說他就明白了。
“你想在車間搞承包到戶?”
老廠長口氣猶豫,這麼大的事他不敢拿主意,其他廠都沒這樣搞,他不敢開先例。
顧野點頭,“就是搞承包到戶,現在車間工人幹活積極性不高,倉庫的機牀存貨越來越少,我銷售科的訂單越來越多,要是再不提高工人幹活積極性,我在外面跑那麼多訂單回來,沒機牀就發不出貨,到時候還得便宜南方機牀那幫王八蛋!”
老廠長心裡一咯噔,這句話戳中了他的痛點,沒訂單也就罷了,有了訂單發不出貨,還會便宜南方機牀,這個他接受不了。
比他老婆讓人睡了還難受。
“這個計件工資還沒人搞過,咱們搞了,上面會不會批評?”老廠長口氣有些鬆動。
他最怕的就是吃批評,畢竟快要退休了,他想要光榮體面地離開,不想老了老了還吃頓批評,多丟臉啊。
顧野微微皺眉,心裡很瞧不上老廠長的膽小怕事,幹啥啥不行,就會和稀泥,難怪把機牀廠搞得快要倒閉。
“這是咱們內部的事,咱們不說出去,上面怎麼會知道?”
老廠長搖頭,“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上面不可能不知道。”
顧野有點不耐煩了,怕東怕西的,什麼事都幹不好,可惜他不是廠長,否則他就不用和這老頭子浪費時間,
直接下份文件搞計件工資了。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顧野心就跳了起來。
爲什麼他不能當廠長?
老廠長快要退休了,接班人還沒找好,他完全可以接下這個班,帶領全廠人一起把機牀廠搞得轟轟烈烈。
這念頭就像是野草一般,春風一吹,就瘋狂地生長,要不是還有一點理智,顧野都想和老廠長直接說:“老頭,你退位讓賢吧,別佔着茅坑不拉尿了!”
顧野強壓下‘纂位’的念頭,耐心勸道:“上面就算知道了也沒啥,又不是違法亂紀的事,農村都可以承包到戶了,咱們機牀廠爲什麼不可以計件工資?又不要上面發工資,咱們廠現在的財務情況良好,完全可以自給自足,不給國家增加負擔,工人幹活積極了,就能多創收多納稅,多給國家做貢獻,多好的事!”
老廠長表情越來越鬆動,聽起來好像挺有道理。
主要是爲國家多做貢獻打動了他, 老廠長雖然能力不行,還愛和稀泥,但對國家深沉的愛,卻是毋庸置疑的。
只要能給國家做貢獻,拼上他這條老命都可以。
“我和書記再商量下。”
老廠長沒立刻答應,這麼大的事必須和老夥計細細商量,書記要是沒意見,就這麼定下了。
顧野也沒再催,只要老廠長鬆口了,書記那個老好人肯定沒問題。
書記沒讓顧野失望,第二天就出結果了,他完全同意搞計件工資,因爲他和老廠長一樣,只要能給國家多納稅,他一百個支持。
車間這些天的幹活風氣很差,車間主任都開始懈怠了,下面的工人哪還願幹活?
反正幹不幹都是那幾個不死不活的工資,傻子纔會賣力氣。
“喂……”
廠裡的大喇叭突然叫了起來,此刻是上午九點半,一般這個時候喇叭很少叫,也就是早上七點纔會放激昂的歌曲。
“全體職工立刻趕往食堂,召開重要會議,各車間主任清點人數,十分鐘內在食堂集合!”
宣佈指示的是行政辦主任,廠裡召開會議,都是由行政辦主任通知,但廠裡已經很久沒召開過緊急會議了,職工們不由心情忐忑,惴惴不安起來。
擔心是不是他們這段時間沒好好幹活,廠裡要挑幾個人殺雞儆猴了?
應該不會挑到他們頭上吧?
每個人都擔心會被挑中,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惶恐地去了食堂,每次開全廠大會,地點都在食堂,地方大,還開闊,極佳的會議場所。
老廠長和書記站在臺上,還有行政辦主任,表情很鄭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