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第 130 章

第130章表彰

小轎車穿過晨間金色的陽光, 傾軋過鄉間土路上稀薄的白霜,向村子駛來,路邊的母雞被驚跑了, 男人們翹着腦袋興奮, 小孩子們嘰嘰喳喳歡呼起來。

“小汽車來了, 小汽車來了!”

在農村, 小轎車很少見, 小孩子們難得出門,看到小轎車開進村子,都覺得稀罕, 甚至跑到路邊去迎接小汽車,等迎上了, 又追在小汽車旁邊跑。

小孩子們高興, 大人也喜歡, 村裡老太太還有媳婦什麼的全都出來看熱鬧。

小汽車到了跟前後,停下來了, 陵城的商業局領導,王書記,跟着的有幾個應該是記者,有一個扛着照相機,還有一個扛着日本進口的攝像機。

最後一輛車上, 下來幾個敲鑼打鼓的, 一個吹嗩吶, 一個敲鑼, 一個打鼓, 還有一個手裡捧着大紅花。

村支書陪着沈烈和冬麥早已經等在人羣中,見到這個, 忙迎上去。

王書記笑着給陵城的領導介紹了沈烈和冬麥,那領導口中稱着同志,熱情地和沈烈冬麥分別握手,祝賀他們獲得了致富先進個人的表彰。

冬麥以前出門,很少有人和她握手,這是頭一次,她略有些意外,不過還是有樣學樣和人家握手了。

握手的時候,感覺眼前一亮,就聽着旁邊咔嚓一聲,估計是給照相了。

握手後,王支書村支書擁簇着沈烈冬麥還有幾個領導,大家一起往村裡走,村支書本來想讓領導們先去村辦公處,不過領導說先過去看沈烈的機器,於是大傢伙就過去老宅了。

到了老宅,領導跟着進去了,旁邊攝影機架起來,照相機也跟着啪啪啪地照,大家擺好了姿勢,由領導親自給沈烈戴上了大紅花,又把獎狀和獎勵鄭重地發給了沈烈,和沈烈握手,祝賀沈烈得到表彰。

獎狀是紅色的本本,塑料封皮,裡面寫着沈烈通過分梳羊絨致富的事蹟,獎勵是一個紅雙喜的塑料暖壺和一個爲人民服務的塑料皮筆記本。

這個時候,攝影機架起來,旁邊照相機也啪啪地響,院子裡外都擠滿了人看熱鬧,還有些人擠不進來,就爬到了牆頭上,爬到了樹上看。

大傢伙開始鼓掌,使勁地鼓掌,還有人吆喝着叫好!

領導揮手和大家打了招呼,之後就跟着沈烈他們進屋了,沈烈先給領導們介紹了這個機器,這原本是臺梳棉機,多錢進的,得做哪些改造工作,改造成梳絨機後能達到什麼提純度,聽得領導們連連點頭:“我聽說三十年前,國家紡織工業部就派人在唐山搞過這樣的試驗,可惜當時客觀條件限制,沒成。你現在迎難而上,攻克了技術難關,終於取得了梳絨機改造的勝利!我還聽說,你不但自己改造了梳絨機,還給社辦工廠改造,救活了社辦工廠,可真是好樣的!這個必須立成典型,好好宣傳,讓大家都學習你這種迎難而上不畏艱辛的精神!”

一時說話間,又提起來梳絨機事故問題,領導自然很關心,說必須杜絕這種情況,王書記便提起讓大家參觀沈烈的梳絨機管理規範的事,說讓沈烈發揮帶頭作用。

領導詳細問起來,沈烈便道:“冬麥,你和大家說說吧。”

他這麼一說,大傢伙倒是一愣,全都看向冬麥。

冬麥也是意外,之前沈烈可是沒提過這個,怎麼事先都不通氣呢,不過好在,她很快冷靜下來,略想了想,便把家裡怎麼管理梳絨工的事都說了說。

最近沈烈太忙,又因爲梳絨女工多是年輕姑娘或者媳婦,他也不好總和這些年輕女人混一起,所以都是她管得多,現在說起來,倒是很順嘴。

領導聽得連連點頭,恰好看到旁邊牆上貼着的操作指南,大加讚賞:“這好,這個好,這個應該拍下來,讓大傢伙都學學!”

照相機趕緊趁機拍照,把管理規範也拍下來了。

談話間,又問起來冬麥的月餅,冬麥便說了自己的餃子館,以及三福月餅的事,自然得了領導大力讚賞。

沈烈見此,便給旁邊的劉金燕使了一個眼色,劉金燕明白了,忙取來了冬麥做的糕點,都切成了很小的小塊,給大家分着吃。

領導們見此,也就各自嚐了一小口,嘗完後,自然讚不絕口:“確實好吃,確實好吃,可以做一個月餅品牌,在陵城做,讓大傢伙都嚐嚐你做的月餅!婦女能頂半邊天,沈烈同志好樣的,江冬麥同志也是巾幗不讓鬚眉!”

這番話,自然又引得大家一片掌聲。

沈烈趁機笑着說:“我們的梳絨工都是婦女同志在做,她們通過自己的辛苦勞動爲家庭創造收入,勤勞致富,而我們的羊絨加工過程中,確實也少不了她們的努力,她們是不讓鬚眉的巾幗女英雄,今天大傢伙恰好都在,領導同志乾脆和她們合個影吧?”

他這一說,旁邊幾個梳絨女工臉都紅了,大家面面相覷,甚至有的忐忑起來。

昨晚上沈烈把大家叫過去,只說讓大家穿齊整乾淨過來,可沒說要和人家領導照相啊,誰見過這陣勢啊!

領導見此,朗聲笑着說:“沈烈同志說得對,羊絨加工產業能夠做成,這是集體勞動的結晶,應該的,應該的,我們來一個大合影。”

開始的時候,那些梳絨女工還有些扭捏,後來劉金燕和胡翠兒帶頭,也都陸續走出來了,旁邊圍觀的村民趕緊讓了一下位置。

大家又商量着怎麼站,吆喝着去拿凳子,後面的人站在凳子上。

沈烈現在這裡是兩臺機器,每臺機器三班倒是六個人,兩臺機器就是十二個人。

於是沈烈冬麥和領導站在第一排,十二位梳絨女共站在後排,大家擺好了姿勢,照相機咔嚓一聲,給照下來了。

照相過後,領導又發表了一番談話,差不多就要離開了。

本來王書記還想着招待領導在村裡吃飯,但是人家自然不吃:“咱們嘗一口糕點,這是大家一起高興高興,吃飯就不行了,那是作風問題。”

目送着幾輛小轎車離開,村裡的人都炸鍋了,開始嘰嘰喳喳說起來,一個個比沈烈冬麥還興奮。

特別是那十幾個梳絨女工,更是激動得不知道說啥好,有的到現在臉還是紅的,更有人一直在低頭看自己衣服,覺得自己是不是不夠體面,又疑心自己剛纔照相的時候是不是沒笑。

而接下來幾天,村裡最大的話題就是這個事了,有的人開始說人家領導如何如何親近,一看就是青天大老爺,有的人說這輩子沒見過三輛小轎車,當然吹得最厲害的是那十幾個梳絨女工的家裡人。

“我閨女也要跟着一起上電視上報紙,這是祖墳長草了!”

“我媳婦這下子可算是風光了,她還沒照過相呢!”

“我家兒媳婦跟着人家沈烈幹,沾大光了!咱都是農村老土鱉,這輩子哪上過電視!哪見過領導!”

這件事的另一個影響是,那十幾個梳絨女工的地位一下子提高了,大家見到她們,都覺得她們是“和領導合影過的人”了,和以前不一樣了!

甚至有一個,平時男人脾氣大,說話粗聲粗氣的,現在卻聲氣小了很多,因爲他脾氣一大,媳婦就說:“我可是人家領導說的巾幗女英雄,你敢衝我嚷嚷,我就去陵城告訴領導去!”

這下子,男人再沒脾氣了。

這個時候,自然也有人提起來王瓜月,大傢伙禁不住感慨,如果王瓜月當初也在沈烈這裡幹着,那該多好,也不至於出這種事了。

而一提這個,大家就想起來林榮棠家,不由鄙視地皺皺眉頭。

“給他家幹活,能落下什麼好!人家沈烈這裡纔是正經幹活的,人家正規!”

“對,人家管得好,不會出事!”

對於這次的表彰,冬麥自然也是很激動,把那個小本本掛起來,高興地看,又有些遺憾自己哥哥沒來,讓他來的,他非不來,也真是倔!

沈烈:“沒事,我們好好幹,以後拿到更好的榮譽,到時候你哥跟着一起光彩。”

冬麥這才高興起來,又興致勃勃地提起自己的糕點買賣;“人家領導都說好,那肯定是好,對吧?”

沈烈點頭:“那當然了!你現在慢慢地研究着花樣,等回頭我給你投錢,在陵城開店,保準一炮而紅!”

冬麥想想將來,真是渾身美滋滋的。

到了臘月二十九的時候,村支書給送來了照片,參與合影的每人一張,梳絨女紅們興奮壞了,捧着照片在裡面找自己,有人笑得眼睛發亮,有人臉紅,更有人跺腳:“哎呀,我竟然閉眼了!”

大家全都笑起來:“你這是笑得厲害把眼給笑沒了。”

村支書吆喝:“晚上時候,大家看電視,電視上有你們!”

這一聲吆喝,大家更熱鬧了,不少人嘰嘰喳喳的要看電視,村支書家有點事,沈烈家也有,於是大傢伙有人來沈烈家看,有人去村支書家看,幾乎全村都擠過去看電視。

晚上時候,天冷得厲害,王秀菊包了餃子給兒子送來,誰知道到了後,就見隔壁一羣人圍着,熱熱鬧鬧的,還有人大聲地笑啊鼓掌啊。

她撇嘴:“不就是得個表彰,至於嗎,瞧這顯擺的,你怎麼不上天呢!”

她說這話的時候,就聽到裡面開始喊了。

“這是烈哥,這是烈嫂!”

“快看,這是我!”

“我呢我呢!”

“我找到了,你在這裡,你怎麼看着這麼傻!”

有人懊惱,有人大笑,反正院子裡嘻嘻哈哈的,要多熱鬧有多熱鬧。

王秀菊心裡那叫一個不是滋味,她想着,如果不是王瓜月出事了,這些好事都是自己兒子的,哪裡輪得着沈烈?

一想這個,心裡就難受,連一兜肉的餃子都沒滋味了。

她蔫蔫地走進院子,誰知道兒子的院子卻黑燈瞎火。

她納悶,就要往裡走,可冷不丁的,一個人影從角落出來。

她嚇了一跳,仔細一看,竟然是自己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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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過年的,屋裡怎麼不開電燈?孫紅霞呢,她怎麼也不伺候你吃飯?你這是幹嘛呢?”

林榮棠悶聲說:“娘,我心裡難受,不想聽這動靜,我出去走走。”

王秀菊聽兒子這麼說,只以爲是隔壁的動靜,便咬牙切齒起來:“這家子要不要臉,動靜鬧騰得這麼大,還讓不讓人過年?不就是上了電視嗎,至於嗎?不知道的還以爲他當大官了呢!”

林榮棠卻只是漠然地站在那裡,不吭聲。

王秀菊:“孫紅霞呢,她人呢?”

林榮棠:“她在屋裡,睡了。”

睡了?

王秀菊氣不過了:“你還沒吃飯吧?她當媳婦的,不伺候你吃飯,她竟然還有臉睡覺?你現在也發財了,給她穿金戴銀,還給她買金鐲子金項鍊,她肚子連個動靜都沒有,還有臉睡覺?她以爲她是什麼,是來咱們家當奶奶的嗎?”

她越想越氣,就要進屋:“這種媳婦,咱家不要也行,咱家是比不過沈烈,但也不至於娶不上媳婦,趕緊把這個媳婦趕走,咱再娶一房好的!”

林榮棠卻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娘,咱梳絨的事,我得和你商量商量。”

王秀菊一愣:“咋啦?商量啥?”

林榮棠:“這裡太鬧騰了,我們出去走走,找個安靜地兒說吧。”

王秀菊想想也是:“那我先放下餃子。”

林榮棠卻直接拿過來她手裡的盤子,之後放在門臺上:“就放這裡,我們出去吧。”

王秀菊覺得自己兒子特別奇怪,她實在是看不明白,不過想想最近沈烈這麼風光,兒子心裡肯定不好受,也就不多想,跟着林榮棠出去了。

林榮棠和王秀菊出去後,屋子裡總算有了動靜。

聲音很低,低到全都是氣音。

“走了,沒事了,咱繼續咱的。”女人的聲音比水軟,比花媚。

“這,這行嗎,這萬一回來呢,不是撞上咱了!”男人粗着聲,戰戰兢兢的。

“你怕啥?你就這點膽子,你還是個男人嗎?”

“嫂子,我——”

“怎麼,你不想要我了?”

“我要,我當然要!”

女人便笑了,幽暗的窗子內,發出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劉鐵柱,你這個傻瓜有色心沒色膽,你都要了我身子,一次也是要,兩次也是要,怎麼就不敢了呢?”

“嫂子,我就是怕榮棠哥,他如果知道了,事情就大了!”

女人越發笑起來,笑得餘音柔媚。

“你想要,就趕緊上,你不想要,就給我滾下炕。”

黑暗中,便有了男人呼哧的聲音,像一頭負重的老牛。

之後,猛地,傳來沉悶之聲,伴隨着的是女人的一聲舒暢。

***********

林榮棠和自己娘說話,說了很久,才慢悠悠地回家。

回到自家衚衕的時候,沈烈家已經安靜下來了。

他沉默地站在沈烈家大門口,裡面並沒什麼動靜。

也許是聽不到,也許是根本沒有。

冬麥懷上了,肚子那麼大了,兩個人當然消停了,也不會有動靜。

林榮棠想起之前他看到的,那個站在窗戶前半趴着的冬麥,一頭黑髮像黑緞子一樣,在月亮底下發光。

也許就是那樣的夜晚,就是那樣的沉迷,她纔有了沈烈的孩子吧。

他低下頭,走進了自家門,自家門前也沒什麼動靜了。

他走進屋子,黑暗中,聽到了炕上有人喘氣的聲音。

他便拉了燈繩。

“啪”的一聲,屋子裡明亮起來,他清楚地看到了那個女人。

頭髮散在白底藍花的粗布枕頭上,肩膀從被褥裡半露出來,上面有暗紅色的痕跡,顯然是被人大力攥住留下的。

女人顯然沒睡着,因爲光亮的突然刺激,她緊閉着眼睛。

林榮棠走到了炕頭邊,低頭看着她。

她的嘴脣有些發腫,眼下殘留着一些淚,不過臉上卻是愉悅滿足的,那是耗盡體力後徹底鬆懈下來的舒暢感。

林榮棠擡起手,指尖輕輕落在她的脣上。

孫紅霞緊閉着眼睛,屏住了呼吸。

林榮棠定定地望着牆上的年畫,那是送子觀音的年畫,現在依稀想起來,好像是之前和冬麥一起買的。

買這個的時候,冬麥笑得臉上發紅,單純青澀,好看得像野地裡的梔子花。

林榮棠脣邊挽起一抹嘲諷的弧度,終於開口:“舒服嗎?”

孫紅霞沉默了一會,依然閉着眼睛,嘴脣卻動了動:“舒服。”

林榮棠目光緩慢地落在孫紅霞臉上:“那種事就那麼好嗎?”

孫紅霞陡然睜開了眼,坐起來,她坐起來後,被子滑落,青絲自肩頭落下,半遮半掩間,肩頭殘留的痕跡明晃晃地刺眼。

她輕笑:“好,特別好,沒經歷過,我都不知道原來這種事滋味這麼好,就是死了我都願意,你說男人怎麼就這麼好呢!”

她笑望着林榮棠:“你這輩子,不能享受男人和女人之間那麼美的滋味,真是可惜了。”

林榮棠臉色陡然鐵青,擡起手來,狠狠地給了孫紅霞一巴掌。

孫紅霞卻依然是笑:“你就算打死我,我都覺得值了,我也算是不白活一輩子了。”

只是當然也有些遺憾,她擁有上一世的記憶,卻唯獨並沒有沈烈和自己的記憶,太遺憾了!

林榮棠伸出手,就去掐孫紅霞的脖子,他嘶聲道:“賤人,賤人,你可真是賤人,你們女人都是賤人!冬麥賤,你也賤!你們離了男人就不行嗎?”

孫紅霞人都要喘不過氣來了,依然是笑:“怪不得冬麥非鬧着和你離婚,沈烈一看身體就好,和沈烈睡了後,人家冬麥纔不稀罕你呢!”

孫紅霞說完這個,就咳起來,臉憋得通紅。

林榮棠卻放開了孫紅霞,他突然冷笑一聲,緩慢地道: “你以爲我不能讓你快活嗎!”

**********

年後按理說冬麥應該回孃家,不過她肚子不方便,也就省了,反倒是江春耕,大年初三那天,騎着車子過來了一趟。

沈烈自己動手,簡單整治了一桌酒席,三個人吃吃喝喝的,沈烈和江春耕便提起將來的打算。

江春耕現在每天聽廣播,已經有些見識了,便提起來羊絨出口的事:“聽說那個能掙錢,還能給咱們國家掙外匯,再說現在幹這行的越來越多了,首都絨毯廠還有上海紡織廠那裡,供貨得多了,人家也開始挑了,咱與其和陵城的梳絨戶爭這個,不如想想別的出路,把咱的買賣做得更大!”

冬麥聽到這話,有些意外地看向自己哥哥。

她想着自己娘之前還操心哥哥再婚的事,但其實,哥哥現在眼界比以前開闊許多,想得周全了,心胸寬了,性子也穩了。

結婚不結婚,對他來說倒不是什麼重要的大事,包括彭天銘那裡,能不能走在一起,就看緣分,實在沒緣分,也就算了。

現在他要一心搞事業,勁頭上來了,那就好好幹。

沈烈一聽,便笑了:“其實我也在想着這個事。現在咱們全國只有天津、內蒙和新疆三家進出口公司有出口經營權,我打聽過了,天津和內蒙做的是無毛絨,人家那個是純羊絨,分梳過後不帶毛的,新疆那家叫新疆土畜產進出口公司,主要是做過輪絨,只簡單用開毛機開毛,去了土和雜人家就直接賣。咱們要想在走出口這條路子,必須和人家搭上關係。我是琢磨着,天津和內蒙那裡,人家本來就是做無毛絨的,人家做得也很成熟了,我們要去和人家談,沒什麼優勢,倒是可以利用新疆那邊的缺口,他們沒無毛絨,那我們給他們供,到時候一起合作,到時候他們受益,咱們也沾光。”

江春耕皺眉:“你剛纔說,新疆那家叫新疆土畜產進出口公司?”

沈烈:“對。”

江春耕想了想:“之前我去首都絨毯廠送絨,當時一起住招待所的一個人,他被人家搶了提包,我幫着他一起追回來,當時他對我挺感激的,要請我吃飯,我當時忙着趕火車,也就沒理,他給我留了聯繫方式,說是以後過去新疆一定找他,我記得當時掃了一眼那紙條,好像那個人就是叫什麼新疆土畜產進出口公司的。”

沈烈聽了,眼睛亮了:“那回頭找找人家,對方不一定是管這個的,但關鍵是要搭上線,讓人家幫忙引薦引薦也行,認識個人,咱再慢慢談就好辦了,不然直接去找,人家根本不搭理。”

江春耕:“那我趕緊回去,找找那個紙條,如果真是那個公司的,過兩天,我馬上坐火車過去新疆找人家去!”

沈烈:“行!”

兩個人又商量了一番,如果真和人家搭上線,那應該怎麼談,具體怎麼操作,詳細地商量了一番,最後提到了廣交會。

原來廣交會是新中國成立的時候就有的,當時要實施第一個五年計劃,一些重要的建設物資,比如化肥鋼材橡膠機械,當時這些都需要從國外進口,但是那個時候國家外匯匱乏,弄不到外匯,就不能買人家國外的物資。

爲了打破西方的封鎖,獲得外匯,五十年代的時候,廣東外貿系統就開始舉行小型的物資出口交流會,獲取外匯,在之後的一些年,這個交流會幾經沉浮辦辦停停的,一直到前幾年國務院批准成立了一個新部門叫做中國對外貿易中心,由新部門來承辦這個廣交會,算是正式定下來,每年春天舉行廣交會,大概持續二十天。

沈烈和江春耕既然瞄準了出口,如果能和新疆土畜產進出口公司搭上話,借他們的資格去參加這個廣交會,到時候搞個大單子,那就賺大發了。

用沈烈的話說:“咱與其和陵城人在這裡搶食吃,不如跳出去,掙外國人的錢,也給國家增加外匯!”

提起這個,自然又說起現在的國際形勢,國家外匯缺乏等等,聽得江春耕熱血沸騰,越說越興奮,最後竟然酒也不喝了,騎着車子就往回趕,他要趕緊去找找那紙條,記得當時隨手揣兜裡了,可別洗衣服的時候給洗爛了。

冬麥看這兩個人喝得歡實,便過去廚房裡給他們端花生米去,誰知道進屋的時候,只剩下沈烈了,自己哥哥不見了。

她納悶:“我哥呢?”

沈烈揚眉笑:“回去翻褲子去了。”

冬麥:“啊?”

沈烈這才解釋了這事,冬麥聽得好笑又好玩:“我哥可真心急啊!”

不過想想也對,其實哥哥本來就是一個急性子。

她笑嘆了聲:“我哥最近越來越有幹勁了。”

當下沈烈起身,收拾了殘羹冷炙,又去下了餃子,兩個人吃了,吃着時,冬麥卻突然想起來隔壁林榮棠家。

冬麥:“我昨天出門還看到孫紅霞了,當時遇到我,想和我說話,不過有別人,她就走了,我瞧着她那樣子,有點不對勁。”

沈烈蹙眉:“你現在肚子大着,少和她接觸,離遠點。”

冬麥:“放心好了,我肯定知道。”

沈烈點頭:“明天我再帶你去一趟陵城,檢查檢查,人家大夫說,咱這是雙胎,還是得注意,勤去醫院,你現在差不多快五個多月了,也該去看看了。”

冬麥想想也就點頭,還是謹慎一些好。

**************

本來是打算直接坐客車進城的,不過沈烈記起彭天銘那裡有一批毛渣,自己不想分梳了,想轉給沈烈分梳,沈烈想着便乾脆運過來,這樣可以開着小貨車去,冬麥坐在副駕駛座上,自己的車,也省得她辛苦,累了可以躺着靠着。

村裡有幾個想年後在陵城買東西的,也都趁機坐沈烈的小貨車,不過副駕駛座就那一個位置,其它人都坐在後車廂。

小貨車一路嘟嘟嘟地開,後車廂的人也不覺得冷,反而挺好玩的,覺得這小貨車比拖拉機拉風多了。

到了陵城後,沈烈把幾個村裡人放下,就開着小貨車過去彭天銘的工廠了。

彭天銘這個人幹起活來不要命的,過年時候梳絨機都沒停,沈烈冬麥到了,她還在那裡和工人商量開毛的事。

見到沈烈冬麥來了,忙脫下了口罩和防護服,過來和他們說話。

最近給首都絨毯廠供貨的太多了,僧多粥少,彭天銘也覺得首都絨毯廠壓價太狠了,她已經跑了一趟上海,上海那裡國有紡織廠多,對羊絨需求量不小。

沈烈聽了,便給她建議,又介紹了一個業務科科長的聯繫方式:“我和他見過兩面,有什麼問題找他很方便。”

彭天銘自然感激不盡:“除了上海,我現在也在想着和天津那邊接觸下,那邊的需求量也有一些,反正多條路走路。”

沈烈:“是,現在不少人都要安裝梳絨機幹這行,競爭越來越大,我們眼光還是得放遠,平時有什麼消息,我們都互相知會一聲。”

彭天銘在首都人脈自然比自己強,而且聽說香港那邊也有些門路。

彭天銘:“那是自然。”

說話間,知道他們要來拉毛渣子,彭天銘便道:“你們先把貨車扔這裡,我讓工人給你們裝車,正好我的桑塔納在工廠裡,你們開着過去醫院吧,等你們回來,我估計也差不多給你裝好了。”

沈烈笑着說:“算了,你那桑塔納太貴了,我怕給你弄壞了,我們坐公交車過去吧。”

彭天銘:“客氣什麼,鑰匙給你。”

沈烈見此,也就沒再推辭,拿了鑰匙,過去開桑塔納。

桑塔納在這個年代很貴,據說進口價是八萬,但是到了國內,普遍售價都得要二十多萬。

一般一家能有個一萬塊就能被表彰了,二十多萬的桑塔納是什麼概念,普通人看到估計腿都要軟了。

沈烈先試了下,找了下感覺,之後便開着緩緩出了工廠。

冬麥知道這桑塔納這麼貴,實在是有些心驚,自己和沈烈幹了這麼長時間,滿打滿算的積蓄估計能有三十多萬,結果人家一輛車也二十多萬了。

沈烈:“等以後我們有錢了,也可以買一輛這種車。”

冬麥忙說:“我們現在有三十萬,我都覺得我們發大財了,這輩子做夢都想不到的錢,把咱所有身家都換成這麼一輛車坐在屁股底下,想都不想敢想,還是算了。”

沈烈:“我是想將我們的羊絨出口,去掙外匯,你哥也是這個想法,你看他對這事比我上心,如果真成了,咱有一天就可以開桑塔納了。”

冬麥:“我們還是腳踏實地,想想眼前吧。”

沈烈便笑了:“好,先去醫院看看。”

到了醫院,簡單地檢查了檢查,一切都挺好的,人家醫生說羊水充足,胎心也好,冬麥不太懂這些,沈烈也不懂,不過聽着人家大夫說好,也就放心了。

兩個人說着話,往外走,桑塔納就停在醫院外,誰知到了醫院外,就恰好見蘇聞州略扶着一個女人,從醫院旁邊的門出來。

蘇聞州看到沈烈和冬麥,意外,之後便笑了:“你們這是做懷孕檢查?”

沈烈點頭:“是,蘇同志你這是?”

他這裡說着話,冬麥的目光卻落在蘇聞州身邊的女人身上。

那個女人現在也在看她。

那是一個看上去四十左右的女人,穿着一身呢子大衣,圍着格子圍巾,烏黑的頭髮輕盈地披散在肩頭,整個人的氣質嫺靜恬淡,一看就是出身不凡。

不過冬麥看她,不是因爲她一看就洋氣貴氣,而是因爲她長得——

長得和自己太像了。

確實太像了。

從看到她後,冬麥便覺得,好像看到了另外一個自己,一個年紀大了後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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