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家的族祀整整持續了七天,等到第八天的時候,族人們一一告別,馬府又恢復了往日的冷清。
馬家老太爺坐在溫暖舒適的馬車裡,掀開車簾,朝馬南天揮揮手:“天氣嚴寒,你快回家去吧,不用送了。你都是當祖父的人了,要多注意身體,咱們日後的日子還好長呢。”
馬南天朝馬家老太爺深深鞠了一躬,目送馬車消失在街道盡頭。
若非事情重大,馬南天也不想驚動這位期頤之年的老人。
在這個天災不斷,戰亂頻頻的年代,人能活到四五十歲就已經算長壽了,能活到八十歲,那是時間罕有。
馬家老太爺卻足足活了一百歲!
這樣長壽多福的人,即便是韃子,也要對他高看兩眼。
今年武州的冬天格外寒冷,又不知要凍死多少人。
馬南天嘆口氣,把手縮進衣袖裡,趕緊回家去了。
短暫地休息一日後,次日傍晚,馬南天就約了相熟的大食人商隊首領海達,去武州城內有名的銷金窟翠雲閣。
這是一棟三層樓的樓閣,院外牆上掛滿了紅燈籠,燭火照在青磚牆上,透出一派曖昧的氛圍,門前雕花大門敞開,迎客如雲,好不熱鬧。
“馬郎,你終於有空來找我了!”海達一見到馬南天,就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兩人順着院中的小橋,橫跨清澈的小塘,池塘水還沒有結冰,溪水潺潺流過,流水聲和亭下的絲竹聲交織在一起,是殘存的屬於大周的優雅浪漫。
“這翠雲閣收費可不便宜,馬郎,你確定你這次要請我嗎?”海達一進入翠雲閣,就覺得渾身的血液要沸騰起來。
馬南天笑眯眯地對迎上來的老鴇道:“卻把姑娘們叫來,要雛!”
老鴇一看是個大主顧,立馬便下去了。
馬南天和海達的包廂裡瀰漫着甜膩的薰香味,還夾雜着女人的脂粉香。
海達給自己倒了杯茶水,壓一壓心頭的燥熱:“好兄弟,這樣大手筆,說吧,想要我作甚?”
馬南天:“你先快活,等你快活完了我們再談。”
“那多不好意思。”
話雖是這樣說,海達的視線還是被魚貫而入的姑娘們吸引了。
和大周青樓裡的姑娘們不一樣,翠雲閣裡的姑娘們的穿着要大膽許多。
大冷天的,她們隻身穿一個肚兜,披着一層薄紗。
料子輕飄飄地貼在身上,勾勒出她們窈窕的身形。
許是因太過寒冷,她們瑟瑟發抖,卻還是強擠出一抹笑。
這樣瑟瑟的模樣,更加激起客人們的暴虐欲。
海達再也按捺不住,一把抱起最豐滿的那名女子就朝內室而去。
隨着一聲嬌呼,內室傳來吱吱呀呀的聲音。
男子的怒吼,女子的慘叫,瞬間叫屋內的其他女子們慘白了臉色。
馬南天讓姑娘們圍着自己坐下,自己桌下有炭爐,能給她們些許溫暖。
雖然靠近碳爐,但姑娘們卻抖得更加厲害了。
馬南天知曉她們的恐懼,目不斜視,轉身問道:“你們多大了?怎麼來的翠雲閣?”
內室的女子痛呼愈發慘烈,還隱隱帶着一些哭腔。
“客官,我十四了。今年年景不好,家裡交不上秋糧,吃不上飯,便把我給賣了。”
“客官!我不是被人賣的,我是被擄進來的,求求客官,發發善心,去通知我家裡人,救我出去吧。”
說話的是個臉蛋胖嘟嘟的小姑娘,一雙眼睛滴溜兒圓,忽閃忽閃的,好似會說話。
小姑娘怕馬南天不信,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把自己的底細全倒出來。
“我沒騙您!我叫陳杏兒,家住古風街,鼓樓對面。我阿爹叫陳大海,在南街那頭經營一家綢緞鋪子!您去那兒打聽打聽,就能知道我爹的名字了!”
陳杏兒眼裡滿是驚懼和惶恐:“我上有一個阿兄,下有一個阿弟,但我爹孃最疼愛我,他們肯定願意花錢贖我出去的!”
陳杏兒的眼淚吧嗒嗒往下掉:“老鴇他們都知道我是被擄進來的,但因爲賣我的是個韃子,他們便不敢吭聲!”
馬南天張張嘴,不該怎麼跟這個陳杏兒解釋。
陳家的事,其實在武州做買賣的生意人或多或少都聽說過。
陳大海知道自家閨女兒被賣進翠雲閣,便想打通關係救她出來,可是韃子收了錢卻不辦事。
陳大海喊上門去理論,卻被韃子一刀砍死,韃子還藉着這個由頭,抄了陳大海的家和店鋪,把陳家兄弟賣去做奴隸,陳家夫人也被賣去了煙花巷柳。
“啊!”隨着一聲長吼,海達光着身子走出來,大汗淋漓,“暢快!還是漢人女子最水嫩!好兄弟,多謝你的盛情款待!”
馬南天微笑,但笑意不達眼底:“我記得,去年你曾送給我一株木棉花,我家人十分喜歡,我便想着,你能否給我多帶些種子?”
海達色眯眯的視線在女郎們身上游走:“小事一樁,順手的事而已,哪裡值得你這樣破費?”
這木棉花在大食多的是,不能吃不能喝,只是當做一種觀賞植物罷了。
馬南天抱拳:“多謝海達兄弟。”
海達的視線落在圓潤的陳杏兒身上,陳杏兒連忙王馬南天身後一躲。
海達不以爲意,摟住身側的女娘,在女子驚呼中再次回到內室。
陳杏兒被嚇得整個人蜷縮成一團:“我要回家,我要回家,阿爹,阿孃快來救我!”
馬南天摸摸陳杏兒的頭髮,這翠雲閣是大當戶的產業,裡面的姑娘們不被榨乾身體,是不會放她們離開的。
海達體力驚人,玩了一整夜,屋裡的姑娘,除了陳杏兒全被霍霍了個遍。
馬南天就這樣冷眼瞧着,思緒卻飛到了多年前,武州城破的那一天!
那一天,武州城內火光四起,在鮮血和女人們的痛呼中,韃子歡慶了三日三夜!
馬南天垂下眼眸,喝了一口冷茶。
且等着,這樣的深仇大於怨,遲早有一日要清算的!
馬南天包下了陳杏兒,但沒有碰她一下,臨走時留下一份《雲州週報》:“識字嗎?”
陳杏兒不敢相信自己真的遇到了大好人,連忙點頭:“阿爹教過我。”
“藏好,沒事的時候認真看一看。”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