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
永昌侯府,崔三論指揮着蘇玄明換下舊的桃符。
“去年,你阿孃事事不順,想必是因你的桃符沒掛好。今年你掛時,心裡多唸叨幾遍,遙祝你阿孃事事順遂。”
蘇玄明聽話地一邊掛桃符,一邊在心裡默唸,遙祝阿孃身體康健,無病無災。
這桃符也叫仙木,上面會寫着神荼,鬱壘兩個門神的名字。
傳說中,這神荼和鬱壘是兩兄弟,住在桃樹下,可以抓鬼,保佑家庭和睦,福氣到來。
自打顧南夕認下崔三論作義父後,每年的春節,崔三論都會在永昌侯府裡和顧南夕一家人通過。
崔三論仔細打量着門口的桃符,確定沒有問題後,這才揹着手,一步一步往府裡走去:“你阿孃一去雲州,已經三載。這都多長時間沒在一起過個熱鬧年了。不知聖上何時纔會許你娘上京述職。”
蘇雲煙這時領着十三個人走進來:“往年一到這時候,義祖您就總抱怨我們當年嬉鬧,鬧得您一晚上沒睡好。如今我們不戲弄您了,您倒是不習慣起來。”
這話說的,好像自己有多賤蹄子似的!
崔三論吹鬍子瞪眼睛:“你慣會氣我!怎麼不跟你阿孃學學?她嘴最甜!”
蘇雲煙把領來的人交給管家,讓管家安頓好:“我今兒個可算是明白什麼叫做遠香近臭了。阿孃在府上的時候,您就說阿孃最氣您!阿孃不在府上了,您倒惦念起她來!得了,過了這春節,我也去找我阿孃去,好叫您也惦記惦記我,疼疼我!”
“我還不疼你?你那驛站開業,還不是我給你寫的牌匾,我給你寫的賀詞?換做旁人,你看我理不理他?”
方纔一丟丟的傷感,在蘇雲煙的插科打諢下,瞬時煙消雲散了。
“我知您最是疼我!這不,我請了京都最好的舞儺方相氏!只想您不愛出門湊熱鬧,我特意把他們請到府上,等到除夕那天,讓他們在府上舞儺,去疫迎春!”
蘇雲煙摟着崔三論的胳膊,撒嬌的。
崔三論咳嗽兩聲,心裡感動不已。
人一旦上了年紀,身子骨就不如以前。
今年入冬之後,崔三論咳嗽就不停。去看了御醫,御醫也沒說出個五六七來,只說讓好生保養着。
蘇雲煙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這才特意去請了方相氏來,驅除疫鬼。
崔三論哪能知不知道這舞儺是專門爲自己請來的?
他伸出枯瘦的手掌,拍了拍蘇雲煙的腦袋:“好孩子,你們都是好孩子。”
蘇雲煙的腦袋在崔三論的胳膊上蹭了蹭,眼眶帶些溼潤:“我親緣薄,但老天也沒虧待我,給了我一個全天下最好的阿孃,還有如此疼愛我的義祖父。我只盼着你們能長命百歲,長長久久地陪在我身邊。”
崔三論被蘇雲煙說得心中一酸,故意道:“那可把你忙壞了,在京都侯府和雲州刺史府間,一年得跑多少個來回!我瞧着你這一顆心啊,恨不得掰成八瓣!”
蘇雲煙委屈巴巴:“我倒是盼着能全家團圓纔好。二哥還在海外沒回來,也不知何時才能回京!二孃在雲州呆着,也是走不開。大哥又離不得京都!我啊,就是那一根繩兒,牢牢把咱們一家串在一起!”
“長大了,我們小娘子真的是長大了!”崔三論看着眼前越發立事的蘇雲煙,心裡複雜極了。
他既怕期盼着蘇雲煙能像以前那般天真快樂,無憂無慮。
又期待着蘇雲煙趕緊長大,頂天立地,能獨自面對風雨!
時間一眨眼就到了夜晚。
永城侯府的年夜飯分了兩桌。
一桌是在最深的內院,那裡坐住着老侯夫人以及永昌侯府的兩個妾室和兒女們。
一桌則是坐着蘇雲煙,蘇玄明和崔三論。
各吃各的,井水不犯河水。
三人坐一桌,就沒坐那大圓桌,顯得冷清。
小圓桌上擺滿了美食,都是有好意頭的菜。
除此之外,還有一碟子花椒。
在喝酒的時候撒幾粒到酒裡面,便是花椒酒,能祛寒祛溼,也是年夜飯必不可少的。
院子外,一個男童穿着紅黑相間的衣服和褲子,臉上戴着可怕的面具,一邊擊鼓一邊跳舞。
此外還有伴舞和配合的人,一共加起來十三人,正是蘇雲煙特意高價請過來的。
花椒盤旁邊擺着春盤。
春盤又稱五辛盤,是用五種有辣味的蔬菜拼成的,這五種蔬菜對應人體的五臟,辣味可以去除人體五臟內的腐氣。
“前幾天,你們去祭祀先祖了嗎?”崔三論喝一口花椒酒,覺得原本冰冷的身體瞬間熱乎起來。
蘇玄明目不轉睛地看着院子裡的儺舞:“去了,昨天上的香。”
這節前祭祀先祖,可以給先祖上香,也可以在過年前幾天去掃墓。
崔三論蘇玄明沒有失禮的地方,也就不再多管了:“過完春節,聖上說還要在朝廷內舉辦一場盛大的祭祀,由太常寺帶男男女女表演儺舞。你們倆去不去?”
“不去,我還要在家溫書。”
“不去,我的驛站剛開業,還脫不開手。”
崔三論沒好氣道:“你們明知我是想讓你們去多接觸些青年才俊,窈窕淑女!你們看看蘇雲亭,人家都定親了,你倆卻像缺根弦似的!你們阿孃不在京都,沒這時間精力管你們,我得替你們的終身大事着想啊!”
蘇雲煙擡起頭,發出靈魂質疑:“義祖,你爲何到現在都不成親?”
暴擊!
身爲不正的上樑,崔三論還真沒有辦法,硬逼下樑不學歪!
“哼,隨你們去吧!反正着急抱孫子的不是我!”
蘇玄明嘻嘻笑道:“阿孃永遠十八,她纔不着急抱孫子呢!”
提到顧南夕,一股名爲思念的愁緒,就像空氣,一樣無處不在。
“不知道阿孃怎麼樣了?身子可康健?可有爲諸事勞頓?”蘇玄明想着想着,眼淚就掉了下來。
蘇雲煙吸吸鼻子:“忙得很呢!我每次去雲州,都不一定能見着阿孃的面!聽顧十三說,來自草原上的刺殺一波又一波的,把阿孃看作眼中釘肉中刺!”
崔三論很心疼顧南夕,雖然寫信給自己很多朋友,讓他們去幫一幫顧南希夕,但還是覺得這雲州這樣的擔子壓在小南溪夕身上,壓力多大啊?
“你們阿孃慣會躲懶,這樣的日子確實是苦了她!”